蘇傾玥舉著燈籠,昏黃的光明晃晃的照著她的臉,她問:“是在我的腳下,還是在樹的底下?”


    “就葬在他曾經坐過的位置的地底下。”皆空說著話,他抬腳走了過去,停在他口中說的地方,他朝蘇傾玥看去,“就在這個位置。”


    他從未忘記。


    但自從三弟葬在這裏後,他就再未踏足過福積寺半步。


    不是他薄情寡義冷血無情,而是這裏承載了太多迴憶。


    他個人的也好,與二弟三弟的也罷。


    快樂的,沉重的,悲痛的。


    他怕觸景傷情,他怕——


    蘇傾玥緩緩朝著皆空走去,她問:“你覺得,他的屍骨腐爛了嗎?”


    “屍身早已腐爛,至於屍骨,定是還未。”皆空說話間,他盤腿席地而坐,抬頭向上看去,他對蘇傾玥說:“我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但我不會同意。”


    蘇傾玥聞言,挑眉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我要告訴你:你想多了。”


    挖人屍骨這種事,她不喜歡。


    玄色的屍骨對她毫無用處,她吃飽了撐的大半夜不睡覺,跑來挖骸骨。


    “起來,別坐著,耽誤我祭拜。”蘇傾玥說話間,已經拎著手裏的酒壇停在坐著的皆空麵前,她在等皆空挪位置呢。


    皆空指了指一旁的空位置,“對著那祭拜也是可以的。”


    這話是告訴蘇傾玥,他才坐下,實在是懶得動了。


    蘇傾玥也不糾結,將酒壇往皆空說的位置一放,又跟變戲法似的將拌藕片,花生等下酒菜一一擺上。


    一切就緒,蘇傾玥將燈籠遞給皆空,抱起酒壇拆封。


    皆空舉起燈籠看著迎風站立的蘇傾玥,他倒是要看看這乖孫女要怎麽折騰。


    蘇傾玥抱著酒壇也沒下跪,而是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隻聽她說:“來路去路,不動於情;情動,局亂,生死兩茫茫。”


    話說完,酒壇傾斜,酒水灑了一地。


    皆空臉上被酒水濺到,他卻無暇理會,一門心思都在蘇傾玥說的話上。


    很不對勁,這句話怎麽聽都貓膩十足。


    而且,半點不像是晚輩祭拜長輩該說的。


    他怎麽聽著,像是他孫女和三弟之間有過情呢?


    蘇傾玥倒了一半的酒,剩下的一半,她仰頭就喝。


    就在此時,一陣風起,吹得樹葉簌簌而動,無數的銀杏樹葉被風裹挾著來到蘇傾玥身邊,圍著她翩翩起舞。


    皆空看著這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


    如果說他的孫女和三弟之間沒點一二三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


    差了那麽多輩分……,簡直是亂套了,造孽啊!


    蘇傾玥停了喝酒,她看著圍著自己飛舞的銀杏樹葉,眸子微微眯起。


    本來隻是祭拜一下,現在是真的可以肯定這個玄色真的就是她知道的那個玄色。


    隻是,人都死了十幾年了,還能折騰這幺蛾子,也真是執念很強啊!


    風停,圍著蘇傾玥轉的銀杏樹葉紛紛落地。


    皆空見詭異現象戛然而止,他忙出聲:“玥兒,你該不會和你玄爺爺有一段情吧?”


    “???”


    皆空已經起身,他跌跌撞撞來到蘇傾玥跟前,“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你怎麽會跟三弟產生感情的?為何我不知道此事?”


    明明理智告訴皆空,事實真相並非如此。


    然而發生在眼皮底下的事卻真切的告訴他,事實就是這樣:他的三弟和他的孫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二人之間發生了不可描述的情感。


    皆空見蘇傾玥沉默不語看著他,他頓時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心想:隻要他的玥兒說句沒有,他就信,對此事也絕口不提。


    可是皆空等啊等,就是沒等來蘇傾玥的迴答, 她隻是眸冷淡淡的看著他。


    蘇傾玥這個反應在皆空看來,那分明就是和他的三弟有情感糾葛的,所以才會在他的逼問之下閉口不言。


    皆空懸著的心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渾身力氣瞬間被抽走一般,頹然的看著蘇傾玥,“說吧,這一切是怎麽迴事,你和三弟之間,發展到哪一步了?”


    於皆空而言,三弟也好,孫女也罷,都是他最重要也是最在意的人。


    若是二人之間真的有點什麽,他也認命了。


    大不了,彼此雙方之間各自稱唿各自的。


    雖然是這麽安慰自己的,可皆空這心裏還是堵得厲害。


    “你想象力很豐富,內心戲也很足。”蘇傾玥啟唇說道,她背著手越過皆空往山上走去,“我與他素不相識。”


    皆空終於聽到來自蘇傾玥否定的迴答,可他卻一個字都不信,他轉身盯著蘇傾玥的背影,他指了指地上那一堆銀杏樹葉,“它們都圍著你轉了半天,你卻告訴我你和三弟沒有關係,你覺得我能信嗎?我該信嗎?”


    “信不信隨你。”蘇傾玥丟下這話,人已經和皆空之間拉開距離。


    見人走遠,是真的不想搭理自己,皆空往地上鋪了一地的銀杏樹葉看了良久,最終認命的邁腳跟了上去。


    等追上蘇傾玥後,皆空與其並肩而行,他說:“玥兒啊,你就告訴爺爺吧。你隻管放心,我絕對不會存偏見,對你二人之間的事有任何不滿。”


    蘇傾玥有時候是真的對皆空這老和尚無語,遠遠不及後世再見時沉穩可靠,可能是還沒得到佛法的浸潤,還沒徹底做到四大皆空。


    兩人走了一路,借著月光而行。


    行至層層疊疊的濃密樹影下,視野一下子就暗了下來。


    這時,才想起來被遺忘在山下銀杏樹下的照明燈籠。


    黑夜於蘇傾玥而言,那是如白晝一般暢通無阻。


    就是可憐了皆空,每邁出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踩錯跌了摔了。


    他年輕時四處征戰,那是因為年輕身子骨好底子強。


    如今可比不得了,做皇帝久了,被人伺候慣了,身子骨早不如從前。


    這要是摔上一跤,那可是傷筋動骨百來天的事。


    皆空沒得到蘇傾玥的正麵迴應那是誓不罷休的,雖然黑暗中看不清,但他是能感受得到身旁站了人的,腳下步子沒停,嘴上也不停:“好玥兒,就告訴爺爺吧。隻要你告訴爺爺,那給你的私產裏再加三分之一的份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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