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的語氣聽起來,隻是飯桌上的閑聊,並不顯得冒犯,但是邵斯年緊緊地閉了嘴巴,並不迴答。


    路鶴裏的目光不易覺察地一凜,剛想再套幾句話,江煥卻突然開口打斷,直奔他自己的目標:「顧醫生又要在醫院值班,又要忙研究小組的事,很辛苦吧?」


    顧夢生嘿嘿一笑:「還好,研究小組不是有明赫頂著麽。」


    路鶴裏見江煥把話題引到了顧夢生身上,十分不滿,又強行往迴拽:「你們倆忙,是不是就把活兒都扔給新人?還不給人家小邵多發點工資啊,看人家孩子,連口魚都不捨得吃。」


    邵斯年不知道火為什麽又燒迴了自己身上,嚇得連連擺手:「沒有沒有。」


    江煥就跟沒聽見路鶴裏說話似的,眼睛隻盯著顧夢生:「顧醫生在研究小組很久了吧?」


    顧夢生笑嘻嘻地嚼著牛肉:「畢業就來了,五六年了。」


    「五年還是六年?」江煥緊緊盯著他。


    顧夢生再大條,也覺出一些不對,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


    江煥這審問犯人的口氣,把路鶴裏精心打造的閑聊氣氛破壞得一幹二淨,路鶴裏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幾個人各懷鬼胎,氣氛開始有點緊張,常明赫皺起眉頭,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江煥,目光中是審視和警告的意味。


    畢竟顧夢生是這個桌上「唯一」的omega,常明赫不可能容許另一個alpha這樣盯著他看,尤其是江煥字字句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無論是敵是友,對他的omega是垂涎還是威脅,在常明赫眼裏,江煥都是個非常礙眼的存在。


    空氣中開始瀰漫起水仙味alpha信息素的氣息,是常明赫對江煥無聲的警告。


    而江煥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不動聲色地釋放出了雪鬆味信息素,兩個alpha的信息素互相壓製著,除了邵斯年這個beta一無所知,路鶴裏和顧夢生這兩個omega,臉上都浮現出幾分緊張的神色。


    「叮咚。」


    「叮咚。」


    就在這時,路鶴裏和江煥的手機,幾乎是同時響起了簡訊提示音。


    路鶴裏摸出手機,是白曉曉發來的信息。路鶴裏不動聲色地向後癱了癱身子,把手機屏幕移出了顧夢生和邵斯年的視線範圍。


    【老大,老k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有問題。】


    路鶴裏的目光一凝,下意識地抬頭去看江煥,而江煥的目光也正好投了過來。他應該也是收到了同樣的消息。


    兩個宿敵對視上的時候,彼此都有一絲絲的尷尬。


    兩人飛快地移開目光,一個專心致誌地盯著紅燒魚,一個扭頭瞥向窗外。


    「叮咚。」「叮咚。」


    手機又響了。


    【老大,四隊下午兩點開屍檢報告分析會。】


    看看表,已經快一點了,路鶴裏倏地站起來,「你們吃,我有點事先走一步。」


    江煥緊隨其後:「我也有點事。」


    顧夢生知道他倆都是警察,這種情況肯定是有任務了,連忙起身給他們讓路。邵斯年還在客氣著:「菜剛上來,吃兩口再走吧。」


    「不了,迴頭我再補請一頓,給你們賠罪。」說著,路鶴裏抬手就要叫服務員買單,卻見江煥搶先一步,已經站在櫃檯前刷卡了。


    靠,又輸一城。路鶴裏惱火地在空中揮了揮拳,連買單都要跟老子叫板。


    出了門,路鶴裏站在路邊,招手打車。結果江煥的suv轉了一個圈,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路鶴裏以為他在沖自己示威,憤怒地做了一個勾拳的動作:「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也就是沒開車,否則……」


    「啪嗒。」話沒說完,江煥的車門突然響起一下輕微的解鎖聲。


    路鶴裏狐疑地看了看車裏,隻見江煥雙手放在方向盤上,兩眼目視前方,一言不發地坐在駕駛座上。


    這是啥意思,邀請我坐他的車?


    路鶴裏隻猶豫了兩秒,就拉開車門,跳上了副駕駛。切,他還能把老子拉到荒郊野嶺殺人拋屍不成。反正都是去警隊,就當打了個順風車。


    江煥還是目不斜視、一聲不吭,仿佛根本沒看到有個人上車一樣。等路鶴裏係好了安全帶,江煥直接一腳油門,越野車加速起步,一個甩尾掉頭就衝上了快速路。


    車裏這種狹小而密閉的空間,空氣流動都比外麵慢了幾拍,連彼此的唿吸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兩個人肩並肩坐著,江煥換擋的時候,手還會不小心碰到路鶴裏的胳膊肘,再加上兩人誰都不開口,這氛圍莫名就有幾分微妙。


    江煥的車開得很穩,從不急起急停,路鶴裏坐的很舒服。但他心裏還在為江煥擾亂了自己的計劃而生氣,所以他也懶得搭理江煥,毫不客氣地把副駕的座位向後調到最大,又把椅背調整到自己喜歡的角度,伸長了腿,自顧自地看著手機。


    大概是早上徒步了三四公裏山路的緣故,路鶴裏有點累,看著看著手機,沒一會兒就歪頭睡著了。


    畢竟貓咪一天需要睡十幾個小時,貓咪omega也不例外。


    但他睡得不太沉,他好像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總有一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那目光似乎充滿了矛盾和掙紮,極小心,又極放肆,時而像熱烈的火,時而像溫暖的水,時而像絕望的冰。


    在那道目光中,路鶴裏覺得自己一會兒燥熱如焚,一會兒如墜冰窖,既悲傷,又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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