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著急,他的語氣不太好,不自覺帶上幾分威壓,裴懷清肩膀一抖,那語氣瞬間勾起從前西澤爾對他又冷又兇的迴憶,眼底霎時積盈出一汪淚水:


    「我,我什麽也沒有做,是它自己掉在了地上……我就拿起來看看……」


    這會真的把人逼哭了,西澤爾愣在原地,手足無措地盯著裴懷清,神情僵硬:「別哭……」


    他這個僵硬的表情把裴懷清又嚇到了,努力把眼淚逼迴去,實在弄不迴去,隻能拿手指擦了擦眼睛。


    「不!」


    西澤爾突然又快又急地喊了一聲,連忙上來抓住裴懷清的手。


    那朵花在空中輾轉片刻,掉落在了地上。


    他緊張之下的力道本是不小的,可此時就算是攥著裴懷清的手腕,也再沒把人捏疼,但表情卻更加惶然了:


    「你有什麽感覺麽?」


    他那態度把裴懷清嚇得不輕,卻又異常茫然:「怎麽了……」


    就在這話出口時,大腦忽然變得十分沉重。


    裴懷清晃了晃腦袋,終於看清楚自己剛剛摸過眼睛的手,沾上了一點那花種的粉末。


    好像被弄到眼睛裏去了。


    …


    五感突然變得遲鈍。眼前出現很多五彩斑斕的重影,幻覺就像是海市蜃樓一般,憑空出現在麵前,帶來夢幻的氣息。


    眼前走馬燈般滾過許多畫麵,沒有任何恐怖的色彩,的牆紙,柔軟的玩偶,溢滿陽光的窗欞,落滿雪的楓林路,層層疊疊的落葉……


    裴懷清仿佛迴到了從前在大學讀書的那段日子。


    西伯利亞的空氣常年都是冷的,冬天的時候他經常裹著厚重的大衣,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坐在街角開著暖氣的咖啡廳裏,望著外麵銀裝素裹的景色。


    大片的白色,消弭了世界的色彩,也失去了聲音。


    很快也讓他喪失了恐懼與絕望的情緒。


    他就像一個跋山涉水後泡在溫水裏的疲倦旅人,無視了耳邊驚懼交加的唿喚,在舒適中閉上了昏昏欲睡的沉重眼皮。


    ……


    「裴懷清!」


    西澤爾接住對方滑落的身形,手腕翻轉將人抱進懷中,下一秒竟是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徒勞地喊著懷中人的名字,雙臂緩緩收緊,對方臉上還掛著溫柔的微笑,但唿吸已經微弱起來。


    首先是茫然無措地看著對方。


    西澤爾有些難以理解,他的大腦與眼珠分辨著眼前這一幕的信息。


    唿吸微弱,脈搏無力,肌肉鬆弛,血液流動緩慢。


    他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西澤爾在腦海天旋地轉中咬緊了牙關:「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不該如此,不會如此的,不可能,不,他怎麽……


    已經無暇思考更多了,西澤爾腦子亂成一團,輕而易舉地將其他可能性擠壓開來,空氣中隻剩下他不甘的輕聲呢喃:


    「怎麽會這樣……」


    就和三年前他在自己麵前死去一樣……


    西澤爾心口發涼,根本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此時的心情。


    眼瞳縮成了一個尖銳的點,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瀕死般將腦袋抵在對方肩膀上:


    「醒醒……」


    手指顫抖著把對方的臉扳過來,注視著那張白皙清秀的麵容,忽然將人重重壓在自己懷裏,頭一偏,吐出一口血。


    過度使用的身體不被主人憐惜,終於在此刻發出了危險的訊號。


    「咳!」


    西澤爾喘息著,喉間切膚的疼痛與慌張讓瞳孔慢慢在聚焦。


    不。他不能先失去冷靜。


    他不能因為對方是裴懷清就失去了理智。


    西澤爾的大腦這樣告訴自己。


    冷靜。一切冷靜。


    如果是過往的他正在處理任務,如果躺在他懷裏的是戰友,如果這裏是哪個野外求生模擬環境。


    讓裴懷清變成這樣的花朵不應該致死,肯定有別的什麽原因。


    那麽——


    他撐著一陣陣發涼的身子,打橫抱起裴懷清,緩緩站起身來。


    地麵上掉落的不知名花朵被他撿了起來,西澤爾將它放進口袋。


    「先迴洞穴。」


    他對自己說,卻在看著裴懷清。


    但對方沒有能給予他任何迴應。


    西澤爾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進洞穴,裏麵還帶著一股溫熱的氣息。


    他給裴懷清餵了一點自己省下來的淡水,而後抱著對方坐了一下午。


    期間,他哪裏也沒去,甚至也沒有怎麽動作,就像三年間自己對小皇子屍身做過的無數次那樣。


    直到夜幕來臨,明星低垂,西澤爾才動了動。


    他需要出去了。


    他正要將人小心地放在自己搭建的臨時床榻上,懷中人忽然細微地動了一動。


    西澤爾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霎時收緊了唿吸。


    如果從外表看去,他仍然是冷靜甚至冷淡的,然而手背上鼓起的一段段青筋彰顯著他內心並沒有那麽平靜。


    懷中人在他直直的注視下,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眼珠是一片清明,沒有任何多餘的雜質。


    西澤爾心跳得很快,劫後餘生的慶幸爭先恐後地縈繞在大腦皮層,讓他太陽穴都興奮得發脹。


    他低下頭,湊到裴懷清的耳邊,微長的銀色鬈發垂落了一縷在裴懷清頸側,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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