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還是一年級軍校生的他,在與高年級學生的作戰中被暗算到屢屢敗退,直到最後半個小時絕地反殺,最終在己方陣營豎起勝利的旗幟:


    哪怕陣亡,永不投降。


    無論什麽時候,他都可以堅定地朝著目標前進。


    可現在,他累了。


    雌父死了,雄父死了,哥哥死了,卡米拉死了。就連一直纏著他的小皇子也死了。


    他失去的,是不是有點多。


    幾十年來積攢的疲倦讓這位向來驕傲的指揮官跌坐在地上,無焦距的目光注視著眼前一切空蕩蕩。


    不,一定有什麽可以拯救他。


    他撐著地板站起來,煩躁地從櫃檯翻找。


    很快,他在櫃子裏找到了幾瓶伏特加,是他的哥哥上次來看望他,叮囑他一定要嚐嚐的烈酒。


    西澤爾拿著酒猛地灌了一口,被嗆到了。


    「咳咳……」


    強烈的刺激讓他終於迴過神來,西澤爾摸著牆壁迴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裴懷清,心髒又莫名壞掉般的疼,這讓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像個玩具,發條似乎在對方的手上。


    他咕嘟咕嘟灌酒,多餘的酒與泡沫從唇角流下來,到下顎、脖頸,緩緩爬入軍裝的領口,西澤爾煩地扯開一些,直到把更多的扣子解開。


    直到幾瓶酒全部灌完,他衣衫不整,雙目無神地坐在地板上,打理幹淨的白色鬈發散亂落下來,發絲遮住他半張精緻的臉龐。


    西澤爾有些醉了。


    他打開個人終端,用私人帳號開始在星網上漫無目的地發帖。


    「蟲族會假死麽?」


    「喝酒了心髒還在痛。」


    「為什麽要纏著一個人不放。」


    「突然不想工作。」


    因為發帖數量太多,很快遭到了管理員的刪帖處理,但他看也不看,隻一直在重複發帖的動作。


    直到最後,他發到了一個問題。


    「戒指是什麽?」


    這次有人迴複,沒有像之前帖子下有的人罵他神經病。西澤爾停下視線看了看。


    「戒指是各個種族通用的定情信物,是相互喜歡的人才會贈送的東西哦,但是在蟲族很少見到。所以樓主是收到了來自雄蟲送的戒指麽?羨慕!祝幸福——」


    定情……信物?


    相互喜歡是什麽意思?


    有什麽東西唿之欲出,像是有寄生在心髒裏的蟲卵在胡亂拱動。


    他還想多問些什麽,但又有人在帖子下迴複了:


    「別管樓主,哪來的瘋子,一下發那麽多帖,管理員刪都刪不完,別是被雄蟲拋棄了吧」


    「還戒指,笑死,哪個雌蟲會收到雄蟲的戒指啊,臆想症犯了?」


    「管理員把這個人禁言吧,問的問題狗屁不通」


    「又是一個被雄主拋棄後精神崩潰的,怪可憐的」


    西澤爾想迴複,但打的字發不出去,他被管理員拉黑了。


    他露出茫然的表情,那些人在說什麽?


    他被裴懷清拋棄了?怎麽可能。


    他怎麽會被拋棄呢?費利蒙說,他長得很美,沒有雄蟲會拒絕他。


    裴懷清隻是睡著了,如果他醒著,看見自己,就算再生氣,鬧脾氣,也會被哄好,不會離開他。


    ……可為什麽他不會離開自己?


    西澤爾冥思苦想,被酒精麻痹的大腦試圖從識庫找出根本不存在的信息。


    他學著裴懷清之前觸碰自己一樣,伸手在裴懷清的額頭與太陽穴點了點。


    「請給我一個答案。」


    無人迴響。


    外麵的樹忽然掉下來一片枯黃的葉子,西澤爾無意間看見了,這讓他情緒更差了一點。


    他忽然脫掉靴子,一身酒氣地上床,再沒有什麽幹不幹淨潔不潔癖的觀念了,他把裴懷清抱起來,從一邊翻出衣物,心無旁騖地把裴懷清身上亂糟糟的襯衣褪下。


    那些被刻意鞭打的傷痕讓他眼珠微微發疼,從他的視角看,醜陋的烙印刻在小皇子原本完美無瑕的脖頸上,就像被肆意劃上塗鴉的珍貴畫卷。


    他不帶任何情?色的,把柔軟的真絲睡衣為小皇子換上,手指控製著力道,繃緊到骨節發白。


    他突然生起氣來,怒火像刀子般在心中翻攪肆虐。


    憤怒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了,西澤爾隻要一想到視頻中最後的畫麵,他就想生撕了利奧波德與他副官的頭顱。


    他們怎麽敢,怎麽敢——


    這是他西澤爾要的雄子,是他點名要來的!就連他自己都不會把人弄傷,他們怎麽敢這麽對他?


    即使他與裴懷清曾經有著血海深仇,可他根本……


    根本、不恨他……


    不會有人真的忍心去怨恨裴懷清的。即使自己對他再冷,他也會把溫暖的手貼上來,溫柔地安撫他狂躁不安的識海。


    如果說西澤爾是一塊冰,那裴懷清就是一團溫和的燭光,立在他的身邊,分明無影無蹤,卻無處不在。


    西澤爾這個時候才發現。


    不是小皇子離不開他。


    好像是他,需要小皇子。


    西澤爾靜靜抱著裴懷清,坐在床上,表情漠然地看著窗外的樹,開始簌簌落著大片的葉子。


    那是他庭院裏僅剩的一棵樹,是漫山遍野的種子被風吹來一顆,而後無意間在此落葉生根,無人看管,自顧自頑強地長成如今的大樹,綠蔭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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