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急就是文聘下屬的一名刀盾手,他剛剛收迴一柄搠入劉焉軍的一個士卒身體裏的大刀。看到手下的人因為交陣倒了兩個,剩下的有些發蒙,趕緊用烏滸語讓他們迴到自己身邊來。


    他本來都不叫麻季,就叫麻三,三兒。家族一直以來就在鬱林郡増食縣以北(如今的廣西隆安縣),就沿著鬱水。後來他爹隨著寨子一起從漢,專門尋了個姓氏,就姓麻。


    得名那年,他才三歲,他在家行三,就取了個麻三。他哥就叫麻大,二哥就叫麻二,他們移居了増食縣城外五裏的地方,也獲得了自己的田產。


    小的時候其實他們一家還挺幸福的,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田產,偶爾父親還帶他們去縣城玩兒。也不知道啥時候起,好像有一年收成不好,一家人不夠吃糧了,後來父親就隻好把一部分田賣給了縣裏的老爺們。


    老爺們跟他父親說:“沒事兒,老麻,你別擔心。今年的越冬的糧我給你出,到了明年三四月,早麥熟了,你在把田贖迴去就是了。”


    後來越了冬,早麥熟了,但是也僅僅夠一家人吃,換不了啥錢。縣裏的老爺又說:“放心放心,就算你不贖,我留著有啥用啊,不還是給你種。你這樣,原來的田就交給你種,你一年給我點租金就行了。”


    在看似美好的許諾下,麻三不知道到底怎麽了,他們家的田越來越少,越來越少。他很小就跟著父親種田了,總覺得是自己拖了父兄的後腿,就拚命的幹。


    他不僅料理自己家的田,還替縣裏的老爺料理田,得了閑還想辦法開荒田。但似乎是這樣,他開的荒田還是沒有老爺們兼並他家田的速度快。


    他的人生前二十年,就在不停的循環中過去了。他不知道為什麽,也沒有人告訴他為什麽,他的努力的速度似乎永遠都沒有老爺們在家喝茶的速度快。


    他甚至覺得老爺是一個好人,他永遠都眯著笑臉,拍拍他的肩膀。他家口糧不夠的時候,永遠都是老爺在幫助他。


    老爺的幫助似乎並沒有達成他們的初心,他還是活不下去了。就想著跑遠些,家裏雖然少了個勞力,但也少了一張大嘴不是,也正好出去看看自己到底出現了什麽問題。


    但是他似乎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年齡,也沒有渠道,他想學點什麽,沒有人願意教他。他一路向東,想去看看郡治,聽說郡治大些,說不定有適合自己的活計。


    在領方、中溜兩縣,他也做過短工。主家有些嫌棄他是烏滸人,話還說不利索,他就努力學習嶺南話漢話。這方麵他似乎有一些天分,他學的很快。但是他似乎忘了,主家不是因為他說話不利索嫌棄他,而是因為他是烏滸人。


    後來到了布山,這種嫌棄則會被那些老爺們藏得很深,據說是最大的老爺喜歡烏滸人,也尊重烏滸人。他似乎在布山找到了歸宿,盡管還是做短工。


    後來有一些漢人來他們那征兵,他就假裝自己當年也打過獵,投了軍隊。為了就是一個月有點軍餉,這可比他在老爺田裏做短工強太多了,他做短工,一年也就混了個肚子飽。


    在軍隊裏,他仿佛真正的被人認可了,他既會說嶺南話,也會說漢話。曲長有的時候吩咐個什麽事兒,他就在邊上跟著吆喝,一來二去也混了個伍長。


    他這個伍長比大頭伍長強一些,跟後世的通信兵似的,是圍著曲長軍侯丞(也就是副曲長)轉的。他最喜歡的就是副曲長,副曲長是武陵漢壽來的,他也不知道漢壽是哪,聽副曲長說很遠,當初他們行軍好久才來。


    副曲長姓吳,比他還小些,才十九歲,訓練的時候嚴厲些。但是訓練之餘,跟他以前見過的年輕人沒啥兩樣。總是問他,烏滸人吃生肉麽?烏滸人刺青麽?烏滸人住的幹欄下雨下大了會被衝掉麽?


    又問他為啥叫麻三啊,行三應該叫季,說當年在鄉學裏學過,伯仲季啥的。麻三當年的増食縣縣裏也有宗學,不過輪不到他上,鄉學就沒聽說過了。不過他就覺得麻季確實好聽,總之比三兒強,他就一直自稱自己是麻季。


    還托了曲長想辦法改了名冊,正兒八經的叫麻季了。


    副曲長其實還打不過他,不過聽副曲長說了,是為了好管理。文將軍專門把一些漢人穿插到曲裏,保證命令暢通。他說那個文將軍他也見過,感覺也不大,不過聽說很厲害,很多漢人的曲長屯長軍司馬啥的都很佩服他。


    就連他們這些後征的烏滸人裏麵個頭最高力氣最大的,和文將軍角力,也基本走不了幾迴合。


    後來他們在布山練了一陣,就往北走,那是真的難走,有時候還要翻大山。不過他常年的田把式是不在乎這些的,小吳副曲長就不行,有時候走的急了,他就搶著去背他,他還傲嬌的很,背一小截就不肯了。


    他們走過了很多地方,總算到了且蘭。且蘭真是個好地方,雖然他也說不上那好,但是感覺比布山強多了。也見了很多跟他們不一樣的別的民族,有些頭飾啥的他喜歡的緊,用自己的軍餉換了一些,想以後有機會帶迴去。


    後來他們就打了第一次仗,一開始打的挺好的,他也沒有太大壓力。但是後來不知道為啥,大部隊就走了。後來城裏的人就衝出來跟文將軍打,他這會才看出來文將軍是真的猛。哢哢就是一頓亂殺。


    等後來更多城裏人衝出來了,文將軍也不好使了。他當時就緊緊護著小吳曲長,躲在大軍後麵。這就是他的處世哲學,先上肯定先死啊,而且還討不到好。


    他給人做短工的時候眼睛頭最亮,主家來了他就拚命幹,主家不在他就慢慢幹。後來躲不下去了,他們這一曲的曲長都戰死了,小吳副曲長就扇了他一耳光,領著他們就去保護文將軍了。


    好像真的驗證了他的想法一樣,文將軍對曲長的死雖然事後有褒獎。但是當時反而看到了小吳副曲長的作戰勇猛之處,朝小吳副曲長點了好幾次頭。


    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就打贏了,小吳副曲長升了官,成了小吳曲長。但是也沒怪他,好像忘記了當初那一巴掌,還是喜歡找他聊閑,不過沒提拔他。後來又補充了一些南郡江陵兵,也是混著穿插的。他還是一個伍長,不過不需要他幫忙傳話了,大家對一些基礎的都懂了。


    麻季不願意去尋思這些彎彎繞繞,他覺得自己沒錯,小吳曲長還是上過學的。連他都知道趨利避害嘛,小吳曲長連這個都不懂。


    他們這一伍原本是前軍右部中曲,位置上相較於刀盾手來說偏後。在往後一些就是長槍兵和弓箭手了,他們有配套的牌手保護他們,而自己則沒有。不過他有自己的小技巧,這一伍隻要把盾攏一攏,躲過第一輪箭雨問題不大。


    隨後就想起了鼓聲,他看到有個巨漢和對方的一個將軍幹起來了。大家都在等他們分出結果,是真的猛啊,他有的時候是一閉眼,就錯過了好多,誰就又掛了口子,他覺得他上可能第一下都擋不住。


    很快前麵分出了勝負,他們好像輸了,聽對麵的說他們這邊的那個巨漢都被打哭了。沒來的及細想,戰鼓又擂起來了,他聽得仔細,是進軍。趕緊招唿自己這一伍的湊在一起,跟著軍陣往前走。


    一邊走,一遍觀察著身後兄弟們的動向,後麵一張弓,他連忙招唿大家湊在一起舉盾。不過這一次他們身後的兄弟好像射擊的時間短了些,好像一直在射。他也不去管,他管不著,不過肯定是好事就是了。


    二通鼓響,麻季知道是接兵了,他催促大家平舉盾牌,但是對方的第二輪箭雨好像弱了很多。他緊了緊手中的刀刃,知道這一次難頂了。上上次在涪陵,他們在營寨裏,他摸摸魚還沒人知道。上一次在枳縣,對麵還沒咋打就潰敗了,這一次就好像跟前兩次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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