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硯鶯頓了頓:「其實我沒想好要不要跟你去麗州,石長史,你太好了,我不想騙你。」


    石玉秋因她那句「你太好了」笑著,隻搖頭,「沒關係,我說過不要你償還,能幫到你也好。」


    柳硯鶯愈發侷促,問他贖身大約要多少錢,沒準她將來能還,越說越疏遠,石玉秋及時打住,抱著香粉罐子打開門,將瑞麟放了進來。


    之後許多日,因為慶王出過麵,劉家終於是消停了。


    十日後的夜裏。


    蟬聲大噪,下午下過一場雨,這會兒難得不悶熱,月亮高懸,照在青石板路上,反射積水波光,像是一塊塊鏡子,照亮歸來的路。


    路景延臨近京城的那段路是日夜加急趕迴來的,他帶去的二百人盡數留駐濯州,為後續攻防做準備,他隻帶迴自己手下三人和龐俊,因此迴程的速度比去時快了一半不止。


    進京已是深夜,他本可以在城郊過夜明早入京,可家裏的那個不是個省心的,小半月的功夫,夠她惹禍,夠她傷心,夠她好了傷疤忘了疼,夠她一個人做許多事。


    他人都到了家門口,不想再推遲了。


    那廂柳硯鶯裹著蠶絲薄被沉沉入睡,手裏還攥著睡前款款打著的團扇,她睡在正房,因為正房最大最涼快,窗戶開著小縫,吹進入夜後的絲絲涼意。


    「嘎」的一聲像是門板輕啟,她從睡夢裏迷迷瞪瞪翻了個身,麵朝裏又接著睡過去。此時她已是半夢半醒,因此背後那渾身冰涼衣飾硌人的身子貼上來時,她陡然驚醒重重一抖,正要驚叫,一隻大手從脖頸下穿過來捂住了嘴。


    「嚇到你了?是我。」路景延的嗓音不經過耳鼓,而是透過後背的十二對骨頭和薄薄的皮肉送進柳硯鶯的胸腔。


    柳硯鶯睡得發蒙又被他嚇,這會兒心跳如鼓,急急喘著在黑夜裏傳遞給他。


    「三爺…你迴來了?」


    路景延將她轉過來輕輕環著,嘴唇描摹她眉眼,又拿她的手放在起了青茬的臉上,亂作一團地說著話「鶯鶯,是我。」他此時喜悅大於一切,沉沉笑起來,「想我了?怎麽睡在這兒?我到你房裏找不到你,還以為你趁我不在,卷了府上值錢的東西丟下我走了。」


    「…我又不是賊……」柳硯鶯緩過來,從他懷裏往後躲了躲,「熱。」


    「怎麽不是賊?若非你把我心思都偷去了,我怎會歸心如箭,連天亮都等不了。」


    柳硯鶯心不在焉:「是啊,怎麽也不等天亮再迴來,你是翻牆進來的?不然不會沒人叫我起來迎你。」


    路景延環著她不夠,又將她半個人摟在身上,黑暗裏他眼睛是深邃的兩個眼窩,鼻挺直,唇淡笑著,「他們忙裏忙外最少一個時辰,我沒法好好抱你。」


    柳硯鶯視線熟悉了黑夜,凝望他清雋的臉,他瘦了,也更淩厲了。


    「你變了一點。」她說。


    路景延笑了笑,親不夠地將臉伏在她發間:「你呢?你變了嗎?」她心裏剛「咯噔」一下,肩膀衣物就被除下來,「我摸摸長肉了嗎?是變瘦了還是變胖了?」


    柳硯鶯說沒有,扭了扭沒掙開,用力將他往後一推,他「嘶」了聲,像是牽扯到傷處,忽然不動了,柳硯鶯一驚,坐起來點了燈,屋裏霎時從伸手不見五指變成了燈火通明。


    近處躺著個鶴勢螂形身影頎長的男人,軍裝穿得落拓,見他屈著一條腿在床上,柳硯鶯咂舌:「怎麽沒脫鞋呀?」


    作者有話說:


    為了寫到路三,超額完成五千hhhh


    第56章


    點亮了燈,屋子在光線作用下寬敞起來,柳硯鶯將堆在臂彎的罩衣攏迴肩頭,定定看著床上的路景延。


    他著顏色暗啞的軍裝,適才黑漆漆的她看不見,現在視野明亮就見他左側胳膊纏著圈棉紗布,也不知是風餐露宿的緣故還是著急趕路的緣故,那紗布已經灰突突的,很久沒換的樣子。


    柳硯鶯是怕血的,難以想像底下是怎樣的皮開肉綻,看著直發怵,問他怎麽傷的,他隻說是起衝突受的一點小傷。


    柳硯鶯吞口唾沫問出一長串:「那就不是打起來了?吐蕃人偷襲你們?慶王說你們談判了,可是沒談攏要打仗了?」


    見她緊張兮兮,路景延探身拉過她到床邊,她護著燈油怕灑,走得格外磨蹭。


    「不會,沒談攏也不就是要打仗。」路景延支著身子往上坐了坐,拍拍身邊的空位,「怕什麽?怎麽離我那麽遠,坐到我邊上來。」


    柳硯鶯點了下頭,側坐床沿搬起他一條腿給他脫靴,這待遇少有,若非她心裏有鬼也不會這麽殷勤。


    路景延使壞地將另一條腿也放到她膝上,得她埋怨了一聲方笑著繼續說下去:「打仗的由頭有很多,但必要條件隻有兩個,要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要麽有萬全的計劃和良好的開端,吐蕃是後者,現下失了先機,他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柳硯鶯脫靴的手一頓,難以置信看向他,「那就是沒仗打了?」


    路景延知道她在想什麽,蹬掉腳上的鞋,將她拽進懷裏,「鶯鶯好狠的心,就這麽想我上戰場。」他左臂扣著她纖瘦的腰,右手拇指在她下唇流連,「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覺得白折騰了,後悔沒跟世子?」


    柳硯鶯錘他,瞪著他,「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路景延單手箍著她兩個腕子,另一手順著她頸子一路下去,收起掌心,「世子承襲之後也隻有個平暘王的名頭,坐吃山空,以你的脾性,用不了多久就會看他哪都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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