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粗濃的眉頭一碰,笑問:「平暘王府的女使為何會在這兒當弼馬溫?」


    柳硯鶯見他挺好說話,就也大膽了些,「迴大人的話,我不是看馬的,我是在這兒看馬具的。」


    男人胸口發出沉悶的笑,「好,兩者之間大有不同,大不一樣。」他往身後密林一指,「柳硯鶯,我得去了,還有人在等我。這樣吧,迴頭這馬要是真的驚了,我就去平暘王府給你賞賜,你可有什麽想要的?」


    賞賜?


    柳硯鶯皺起眉毛眨巴眨巴,心說這男人還沒摔下馬便壞了腦子?


    「說來說去,您還是不信。」


    男人見她氣餒,哈哈大笑:「我信,沒說不信,既然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還有什麽可猶豫的?大膽地說就是。」


    她狐疑蹙起眉毛,被事情的走向迷惑得思緒遲鈍,不過路景延的臉早在她腦海幻化作豺狼虎豹,時不時顯一顯形,叫她管不了那麽些了。


    「不瞞您說…我想要我的身契。」


    男人果然始料未及,像撿了個燙手山芋,「你是要出府?這是為何?」


    柳硯鶯覺得這人不著調,不能多說,便隻負罪又委屈地說道:「我得罪了主家,不然也不會無故在這兒看馬。」


    男人哼笑道了聲「明白」,也不問她得罪了誰,隻揮鞭打馬揚長而去,青年也朝她微一頷首,微笑告辭。


    馬蹄踏起煙塵颯遝而去,柳硯鶯嗆了口沙趕忙甩手,待到人消失在樹林深處,這才抬手摸摸腦袋上的小珠花。


    她何時魅力這麽大了?


    柳硯鶯撇撇嘴又搖搖頭,不是她的問題,是這個男人實在太奇怪了。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當真的必要。


    前方密林遮蔽,李璧策馬跑向狩獵場深處。


    他揮鞭劃破長空發出撕破天際的響動,遠處那幫臭小子見他姍姍來遲,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小皇叔終於來了。」「小皇叔又遲了。」「小皇叔!你快點跑!」


    李璧夾緊馬腹泥點子飛濺朝他們奔過去,「叔叔讓你們半個時辰,這可是你們自己不領情!」


    身下馬匹狀況不佳,已經傳遞了些焦躁易怒的情緒給他,李璧權當沒有發現,徑直自人群穿行而過,挽弓搭箭欲射日落。


    他明知馬匹被人下藥,卻還是一馬當先跑得了無蹤跡,半個時辰後,那馬果真長嘶一聲,作勢要把李璧這個負累自背上甩落。


    李璧兩腿肌肉緊繃死死夾住馬腹,兩手拽緊韁繩意圖馴服烈馬。


    「慶王殿下!」


    身後傳來被風撕扯的吼聲,李璧全然沒有料到身後會有人追趕而上,忙亂之際轉頭迴看,兩眼一眯險些摔落馬下。


    路景延領龐俊橫穿林中灌木,抄近道追上了李璧蹤跡。


    他觀察良久,此時解開提前準備好的套索,在馬背微微側過上身,攥緊了手中繩索,不疾不徐讓它在空中劃著名圓弧靜待時機,猶如一個耐心極佳的獵手。


    二人逐漸並駕齊驅,路景延抓住瘋馬前蹄落地的短暫空隙,朝李璧大喊:「彎腰!」


    繩套牢牢困住瘋馬脖頸,路景延猛拉韁繩急停身下馬匹,他死死拖拽住那一往無前地瘋馬,兩邊力道都聚集手中,拉繩急速擦過路景延掌心,隻消一瞬便皮開肉綻。


    龐俊見狀在旁大喊:「慶王殿下!快棄馬!」


    李璧縱身躍下馬背,翻滾著卸下衝力,他在隆冬被雪水泡爛的枯葉裏滾成個泥人,等到正臉朝上,這才隔著滿臉碎草葉窺見天光。


    路景延將被拽得口吐白沫的瘋馬交給龐俊,自己甩甩手腕順坡一路找到渾身泥濘的李璧。


    李璧摔懵了,他兩眼發直隻覺烏兔倒走天地暗淡,耳邊金戈鐵馬廝殺混戰,將士們紛紛倒在他的眼前。


    路景延甲冑殘缺手執鐵劍將他從屍山血海中刨出來,朝他遞出手去。


    「中軍還剩弓箭手二十六人,弓.弩手三十一人,騎兵十人,刀盾手六人。殿下,帶他們迴家。」


    李璧在恍惚間喃喃:「知珩…你還活著……」


    路景延正想將泥地裏的李璧拉起來,聞言如遭雷擊,遞出的手頓在半空。


    「知珩」是他前世及冠後平暘王為他賜的字。


    可今生他才滿二十,未行冠禮。


    作者有話說:


    路哥:我拿你當兄弟,你居然要放跑我老婆?!


    慶王:騷瑞bro,我隻是想找個理由去平暘王府和你組隊……


    第26章


    挨到傍晚,柳硯鶯已是凍得鼻頭通紅。


    馬奴端來一碗熱乎乎的八寶茶給她,「硯鶯姐姐,您喝點暖暖身子。」


    柳硯鶯接過去喝得緩慢,生怕喝得急了將冷冰冰的五髒燙出個好歹,「馬都栓迴來了,前麵還沒散?」


    馬奴說道:「沒呢,我聽說聖上打了隻老虎,前頭載歌載舞正在興頭上。」


    柳硯鶯撇撇嘴,心說這些兇獸都是臨時從籠子裏拉出來的,丟進獵場專供達官貴人取樂,總共就一隻老虎,皇帝不打誰敢去打?


    如此便又頂著冷風枯等,饑寒交迫終於等來禁中宦官通報。


    沒說緣由,隻叫他們先走,看來一時半會散不了場,讓他們先迴去也不是體恤下人,而是心疼這些昂貴的寶馬,跑了一天該迴家歇歇。


    柳硯鶯老遠看著那個方向燈火閃爍歌舞歡騰,扭臉看了看身後打著響鼻的馬,和那馬一起嗤出好長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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