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來臨,翟靈鶴在大雪裏走了許久。


    眼前風雪之中有間破舊的客棧。


    翟靈鶴推開的客棧大門,熱氣撲來。


    他轉身極快地關上了門,外麵風刮的緊,門縫傳來徐徐撕裂的破布聲。


    天色昏暗沉沉,正是白日,卻與黑夜無異。


    翟靈鶴自顧著坐在客棧角落裏,取下臉上擋風的布巾。


    客棧裏眾口喧囂,始終沒人發現多了個人。


    翟靈鶴不想引起注意,僅坐著,不喚夥計倒熱茶。


    想著等這場風雪過後,再出發去尋辛歸。


    可是天不遂人願,這場持久的落雪阻停了他的步伐。


    乍然,破爛不堪的大門被風掀開。


    狂風伴著雨雪朝客棧內刮了進來,眾人湧上將門堵住


    “是哪個鱉孫,進了客棧。”一聲謾罵,客棧裏安靜起來。


    翟靈鶴自知理虧,低頭垂靠在桌上。


    罪魁禍首此刻內心愧疚極了,隻得讓他們再發泄幾句吧。


    倏然,堵門的幾人被門推倒。


    風雪中站了個持劍玄衣男子,若無其事地收迴剛才使力踹翻大門的腳。


    許是這男子用力過猛,倒地幾人哀嚎著。


    男子不顧眾人目光,抬步走進客棧。


    “等等。”地上大漢爬起,伸手攔住他前麵。


    “不給兄弟們賠個禮,就想進去?哥幾個寬宏大量,磕幾個頭就放過你。”幾人圍了上來,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男子掀開鬥笠,露出臉上所戴著的羅刹麵具。


    將眾人皆嚇一跳,大氣不唿。


    翟靈鶴聽聞周遭聲音暗淡下去,抬頭朝他人目光裏看去。


    誇張行事,此子有毒——辛歸。


    “我勸你不要不識相……”為首大漢壯著膽子喊道,話音未落。


    男子搶著話說道:“我勸你們,現在速速離開。陰兵正在外抓人,這次抓的是壯丁。”


    “啊,這……”眾人神色慌張,麵麵相覷。


    “快走吧,快走吧。”


    客棧裏人瞬間少了許多,小二忙不迭地放下手中器具想要離開。


    經過男子時,軸肩被他一把擒住。


    “走什麽,看茶。再來兩碗麵,加一碟小菜。”


    小二掙脫無果,便氣餒地說道:“大俠,陰兵都在不遠處了。您武功高強能跑,我可不行。”


    辛歸朗聲大笑,鬆開了他。


    “騙他們的,我保你的命。再上壺好酒,好好伺候。”


    辛歸大步流星地走向翟靈鶴,取下羅刹麵具放在桌子上。


    小二在錯愕中,關上了門。


    “餓了吧。”辛歸待搓熱了手,再放至翟靈鶴額頭上貼了貼。


    “嗯。”翟靈鶴低頭看著碗裏的茶水,心裏波瀾不驚。


    “天冷了,不愛說話了?”辛歸給他續了熱茶。


    “不是說好,我去尋你?”翟靈鶴貿然說出這一句不滿。


    “這天寒地凍的,出去受累怎做?被風刮跑了怎做?再說陰兵馬上就到,害怕你被抓了去。”


    辛歸從懷裏掏出溫玉,放到他手裏。


    “何物?”


    “生辰禮物,今年的雖然過了,但是還是補上。”辛歸溫和說道。


    翟靈鶴狐疑地看看他,許久開口道:“你去州府裏偷的?”


    辛歸合掌,崇拜的目光看向他。


    “果真聰慧至極。”


    “所以那些陰兵是……”翟靈鶴欲言又止。


    辛歸抽出竹筷,撚著袖口將其擦拭幹淨。


    “吃吧,不是餓了嗎?再不吃,他們真就來了。”


    身邊剛要放下碗碟的夥計,一聽渾身顫抖。


    “大俠,您不是說……”夥計的嘴唇不住上下打架。


    “是啊,我騙他們,我也騙你們。”辛歸扭頭嬉笑著迴答。


    小二猛吸了一口涼氣,手裏的食案滑落在地。


    “怎麽怕成這樣?”辛歸說笑著。


    “吃你的麵。”翟靈鶴遞迴那雙竹筷,從袖中取出自己的玉箸。


    “嗚唿哀哉,你這是哪弄的?”辛歸驚奇問道。


    “州府送的。”翟靈鶴不緊不慢說著。


    “我偷,他送?你倒是玩的花。”辛歸憤憤不平地拍著桌角。


    桌上的碗筷也隨之輕顫,翟靈鶴端著懷裏的麵,換了個位子繼續吃著。


    “義絕。”辛歸也不甘示弱。


    “好,這頓飯錢我結。”翟靈鶴將手裏的玉箸放下,從筷筒裏取出一雙。


    飯畢,翟靈鶴起身帶上布巾。


    一刻也不停留,獨自離去。


    客棧外風雪依舊,行人寸步難行。


    哦,沒有行人,僅有翟靈鶴一人。


    辛歸在其身後不遠處,悄悄跟隨。


    突然腳下一滑,翟靈鶴向後仰去。


    辛歸及時將人接住,雨雪打在翟靈鶴的眼睫上,有些模糊不清。


    “多謝這位俠士。”翟靈鶴扶穩站直,有條不紊地說著。


    “不必,可曾見過一位郎君,他……”辛歸開口問道。


    “不曾,此處隻有我。”翟靈鶴抹去臉上的雪消後的水痕,繼續朝前走著。


    “不,那人就在此處。”辛歸與他並肩。


    “可是隻有我。”翟靈鶴依舊重複道。


    “那人比你俊,比你好,比你聰慧。”辛歸一點一點羅列出所說之人的優點。


    “隻有我。”翟靈鶴還是這句。


    “那人是個傻子。”辛歸極快說完。


    “隻有我。”翟靈鶴愣然,隨即笑然道:“別氣了,我認錯。”


    “那你早些說。”辛歸攬住了翟靈鶴,一副相安無事的樣子。


    二人尋了一處破廟,暫等風雪過後再行。


    “我都心疼你了,這麽冷的天。穿的這樣單薄,不是說好等我迴來嗎?”


    辛歸委屈極了,明明是另一人受苦了。


    “可我不覺得冷,倒是剛好合適。”翟靈鶴實話說著。


    辛歸才不顧他所想,解開披風將他攏了起來。


    翟靈鶴也不推阻,安安靜靜的任人擺弄。


    “這些時日沒見,想我沒?”辛歸麵上隨意問著,心中不免發緊。


    翟靈鶴微怔,眼角微挑有些愉悅地同他說了一字。


    “想。”


    “我道,你定是想極我了。我這些天日日夜夜都夢能到你呢。”辛歸有些忘乎所以。


    翟靈鶴垂下眼簾,不悶不響地迴道:“是你想我,你才會夢到我。”


    “聽不見,這風雪太大了些。等會再走吧,我去生火。”辛歸尋了個事由,躲開翟靈鶴審視的目光。


    翟靈鶴盯著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我才走了一個月,你怎的和州府的人攀上關係了。”


    “是三十七日。”翟靈鶴神色嚴肅地糾正。


    “好,三十七日,所以你是……”


    “偶然之間。”翟靈鶴不想談及下去。


    “怎麽個偶然?”辛歸卻追問著他。


    翟靈鶴抬眼看著火堆,淡淡地說道:“你走的第十天,陰兵開始抓男丁。那日我意外被抓,是州府的袁總兵救了我。”


    辛歸愕然,緊抓著翟靈鶴的手腕。


    “你被抓,我……”


    “是,現下安然無恙。”翟靈鶴心想,他的手可真暖和。


    辛歸悵然若失,他剛走就發生這種事。


    不該將他獨自留在永州,早知就帶他一道迴去。


    “不必愧疚,是我……”翟靈鶴望著他悲哀虧欠的神情。


    “不必說了,是我把你帶到這裏,總之是我的錯。”辛歸捏緊拳頭,恨聲說道。


    “那你砍自己一刀,此事就一筆勾銷。”翟靈鶴提議道。


    “好狠啊你。”辛歸搖頭咂然。


    翟靈鶴撿起一塊小石子扔進火堆裏,濺出點點火星,究竟是誰心裏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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