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的鳳滄溟,恍如突然走出了一片看不見出路的深淵泥淖。


    界皇陛下說,愛一個人無錯。


    多少年來,因為覺得身為一個傀儡卻愛上自己守護的女人,是一件無比可恥的事情,所以鳳滄溟始終難以啟齒,將這段自認為畸形的情愛深埋心中。


    “鳳滄溟,你可知你是什麽地方打動了朕嗎?”


    “請陛下示下,鳳滄溟愚昧,不知。”


    “你,雖是傀儡之身,可你卻真正護著她一世周全。她活著的時候,你維護她的名聲,守護她到生命最後一刻。她呢,明知道自己愛上一個傀儡,也知道沒有任何結果,所以至死都沒有說出來。”


    “為了找迴她的魂魄,你甘願沉睡五十萬年,借著朕和璟兒來接禾禾離開的契機,對朕提出了這個請求。”


    “雖說你機關算盡,步步為營,可你也隻是想要救你心愛之人罷了,所以……”


    她生前,你履行了身為傀儡的職責;她死後,你履行了一個愛人的職責。


    雖然,你並不知道,你愛的人也同樣深愛著你,卻知道愛而不得而深埋心中。


    寒碧落是個自私又偉大的女子,她自私是因為她死了還要讓鳳滄溟一直守護她的後人,直到他的靈晶耗盡,也不願意放他離開,去看看更廣闊的天地。


    她偉大,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愛的是個傀儡,知道兩者沒有任何可能,所以她最後選擇孤身赴死,因為她若表明心跡,她死後他怎麽辦?


    “鳳滄溟,朕恕你無罪。”


    這一刻,鳳滄溟整個人都如釋重負,似乎有一座壓在他背上無數歲月的大山,在這一刻終於被掀開了。


    “深情無須表白,厚愛何曾多言。你雖是傀儡之身,已有世間男兒那般頂天立地的擔當,所以,朕恕你無罪,起來吧!”


    “謝陛下!”鳳滄溟跪在地上,始終沒有起來,“碧落公主的靈魂……”


    不過,驪若璟卻是想到另外一個不太好的可能,“你就沒有想過,碧落公主的靈魂可能早就已經去轉世了呢?”


    “若是那樣,鳳滄溟隻願公主生生世世順遂安康。”


    轉世就意味著遺忘上一世的一切,包括他。


    鳳滄溟沒有怨,也沒有恨,他希望她一切都好,即便忘記了他,也好。


    “璟兒,聯係你冥焰叔叔,讓他在冥界尋找寒碧落的靈魂,然後送來!”


    “是!”驪若璟不敢有所怠慢,自從之前的時候,冥焰得到了贏·道源始界的幽冥界認可,成為了那裏幽冥主宰後,他一直都是在始祖殿,也就是古瀾幻殿中修煉。


    得到消息,冥焰從贏·道源始界中出來,直接就來到了驪不音的身邊,鳳滄溟趕緊見禮。


    冥焰了解到事情的前後經過,他也是唏噓不已。


    “既然界皇陛下親自替你說情,本帝就將寒碧落的靈魂從冥界給你帶迴來。”


    冥焰本就是臻·虛空界的冥界主宰,驪不音將整個死後世界都交給他來掌管,事實上冥焰做得很不錯。


    “焰叔,我聽你的意思,你好像知道寒碧落?”


    冥焰點了點頭,“寒碧落,是冥界唯一一個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去輪迴轉世,卻始終沒有去投胎的靈魂。她的女兒都已經輪迴去了,她卻始終不願意。我一直沒搞明白是為什麽,如今看來,是因為他了!”


    這個他,指的就是鳳滄溟。


    “你是說……”驪不音也很是意外,“你是說寒碧落一直都沒有輪迴轉世?一直都待在你的冥界?”


    “對,她在冥界的黃泉路邊,幫我打理曼珠沙華,已經很多年了。她說,她在等一個人,一個永遠都不可能會來的人。”


    “當時我還納悶,什麽人這麽牛,還能不來冥界報到,搞了半天,原來是個傀儡。”


    傀儡能去冥界報到才叫真的有鬼了。


    他在人間尋找冥界的入口;她的冥界凝視人間的方向……


    驪若璟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一炷香後,冥焰迴來了,他的掌心裏有一個灰蒙蒙的珠子,珠子裏是一個小小的人兒,她的模樣跟鳳歲禾有幾分相像。


    冥焰輕輕一點,寒碧落的靈魂從魂珠中出現,站在了木屋裏。


    這一刻,寒碧落欲語淚先流……


    “滄溟……”


    “滄溟拜見主子!”


    鳳滄溟單膝重重跪地,低下了自己的頭顱。


    一如當年初見時,他在寒太悔的麵前,跪在她的麵前。


    他死死盯著地麵,雙眸視線已經模糊,淚水滾落。


    他以傀儡之身,卻湧出人的熱淚。


    “起來,滄溟!”她想去扶他,卻發現自己做不到,她隻能靜靜凝視著他,她不知道這一次的重逢是多長,她想多看一眼是一眼。


    她笑著看著他,想永遠記住他,記住這個,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歲月裏恍如曙光點亮她人生的……男人。


    “寒碧落拜見界皇陛下,儲君殿下。”


    “璟兒啊,你要記得,你還有好多個神帝靈魂要超度,可別忙忘記了,叔先迴去忙了,最近冥界事情有點多,就別留我吃飯了。”


    關鍵是這荒山野嶺的,真是沒個吃飯的好地方,他還不如迴冥界,抱自己的寶貝媳婦兒去呢。


    驪不音一臉無語,這貨還真是到哪都想著吃。


    送走冥焰後,木屋裏就剩下……兩人,一鬼,一傀儡。


    “鳳滄溟,你與朕做個交易如何?”


    鳳滄溟一愣,他剛想著要將寒碧落的靈魂收進胸腔的納界石中,結果卻被驪不音驚到了。


    界皇陛下竟然要跟他做交易?


    “不知陛下要與滄溟做什麽交易?”寒碧落有點擔心,所以留在原地,“滄溟是碧落的護身傀儡,於情於理,陛下應當同碧落做交易才是。”


    “聽你這意思,你是讓朕跟個鬼做交易?”


    鬼話連篇嗎?


    寒碧落有些尷尬,她隻是本能地想要保護滄溟,卻忘記自己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


    “鳳滄溟,是個男人就自己站出來,讓個女人替你出麵像什麽話!”


    驪若璟此話一出,鳳滄溟頓時渾身一僵,他……他想說,他不是個男人,他隻是個傀儡。


    可是他不願意這樣說!


    鳳滄溟站了出來,如驪若璟說的那樣,像個男人一般站到了寒碧落身前。


    “陛下請說。”


    “你賣身為奴替朕賣命,朕複活寒碧落,這個交易你做不做?”


    “不可以!”這是寒碧落的聲音。


    “成交!”這是鳳滄溟的聲音。


    “滄溟,不可以!哪怕永遠做鬼,我也不讓你為奴。”


    寒碧落絕對不答應,他雖是傀儡卻有自由之身,可是一旦賣身為奴,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隻要你能活著,滄溟願意為奴!隻要你能活過來!”


    能看見你笑,能聽見你哭,隻要你在,為奴便為奴,永世不得翻身又如何。


    他隻是個傀儡,不死不累,受傷也不會疼,這些他統統不怕。


    他隻怕再次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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