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多喜歡晁新,就有多想自己是憑藉自己走向她的。


    很荒謬,她以前以為她和晁新的問題在於,她們隻有彼此了,但原來不是,她們曾經隔著一個人,隻是她自己不知道。


    向挽突然覺得很冷,莫名其妙就起了雞皮疙瘩。


    晁新伸手撫摸她的小臂,說:“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喜歡的是你,我對晁望……”


    她有點說不下去,解釋這個對她來說,無異於自辱。


    “不說了。”向挽抱住她,把頭靠在她頸間。


    不要再提這個話題了,還是迴到之前吧,無論如何,現在她們互相喜歡,向挽覺得就夠了。


    春節過後,她們又過了十來天的同居生活,一樣買菜做飯,一起看電影、聊天。


    但她們沒有再親吻,也沒有再做愛。


    向挽是突然發現自己跟晁新做不下去的,那天她們看完一部電影,晁新撥了撥向挽的頭發,靠過來親昵地用鼻尖蹭她的耳垂,向挽開始淺啄她的下巴,然後她們去了床上。


    窗簾關得不牢,有月光撒進來,橫在晁新的臉上。


    向挽突然想起了一個奇妙的問題,那就是既然自己長得像晁望,那她和晁新像不像呢?


    於是她就仔仔細細地用眼神描摹晁新的五官,手上沒有再動作。


    興致消失得很突然,等晁新睜眼想要吻她的時候,向挽本能地躲了一下,然後抱住她說,有一點累了。


    小貓還是慣常地撒嬌,晁新笑著摟住她,說:“那就睡覺吧。”


    縱容一如既往,但向挽因為這句話破防了。


    她沒有辦法控製自己不斷不斷地去想,晁新一開始對她無底線的包容和寵溺,究竟是因為什麽?


    她會在晁新說“吃這個也好”的時候想起來,會在晁新說“你想看什麽都可以”的時候想起來,甚至會在晁新被撩撥出了欲望,還是忍著跟她說“那就睡覺吧”的時候想起來。


    最可怖的是,她察覺到了自己壓抑已久的自尊心。


    她是相府千金,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大家閨秀,她被特赦進出宮不必守宵禁,見了皇後也隻行常禮不必磕頭,做公主伴讀那幾年,吃穿用度更是形同帝女。


    太後娘娘跟她說,我們阿夕要選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夫婿。


    她能夠容忍所有不公,但她最難以承受的是,曾有人將屬於別人的溫柔縱容套在她身上。


    這比厭棄她更令她覺得可憐。


    她有被金堂玉馬滋養的傲骨,也有被權力頂峰規培的自重,在努力適應現代生活的過程中,她苦苦壓抑,從人上人變作人中人。


    從銜珠之鳳變作山野之雀。


    華麗的珠翠、高貴的身份,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向阿夕還是向阿夕。


    後來她喜歡上了於舟,於舟心裏沒有她,頭一迴經曆不被選擇,她將自尊心埋得很好,好像從未聽到它在墳墓裏叫過一聲不甘心。


    後來,她與自己的自尊心對話,它說,這樣也好,你本該屬於一個心裏頭隻有你的人,咱們來這一遭,也要一份幹幹淨淨、全無雜質的感情才好。


    她們談妥了,期盼一份隻和向挽有關的戀愛。


    在這樣的期待中,她愛上了晁新。


    原來仍然沒有人僅僅因為她是向挽而走向她、選擇她。


    原來她在這個世界紮根,仍舊需要在某個時刻“做別人”。


    那些晁新對她的特殊,究竟是在什麽時候起,脫離了晁望,而單單隻因為向挽呢?她不敢問,而且她幾乎可以斷定,晁新自己也說不清楚。


    她又想起牌牌的那句話,她喜歡自己,因為像晁望,她不喜歡自己,因為覺得自己不像晁望了。


    稚子之言,將她依託別人掙得的好感闡述得殘忍又幹淨。


    人和人的關係,像一個裝滿水的木桶,桶裏是經年累月的胡思亂想,但隻要木桶完好無損,它們便安靜地活在桶裏,沒有任何風浪。


    但倘若木桶有了缺口,但凡有一丁點缺口,那些水流一樣的思緒便紛至遝來。


    從前感覺可以忽略的“不公平”被放大,晁新為什麽不跟她交代自己的往事?比向挽的過去更荒謬,更難以啟齒嗎?


    向挽同晁新訴說自己的經曆的時候,難道不需要勇氣,不害怕不被理解,也從不懼怕被人當作瘋子麽?


    晁新是沒談過戀愛,卻也懂得人和人交往的基本準則,可她隻詢問了向挽是否可以接受牌牌,卻從不打算對向挽主動說牌牌的來曆。


    該怎麽去相信“坦誠相待”這四個字呢?


    後勁真大,大得向挽過不去了。


    晁新是在向挽迴到學校之後接到於舟的電話的,那時她正在收拾向挽的房間,向挽之前說提前迴學校做一個社會實踐項目,沒有說什麽時候迴來。


    但晁新想,下學期她應該就不住宿了,所以想把她的房間再整理一下。


    她可以和自己一起睡在主臥,那麽向挽的房間就給她當書房,可以寫寫作業,做做功課什麽的。


    但於舟跟她說:“晁老師,很冒昧打擾你,但我想問問,你和挽挽是出什麽事了嗎?”


    晁新心口一縮:“沒有啊,挽挽怎麽了?”


    “我之前好像聽她說過,學校隻安排強製住宿一個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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