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河以北的小鎮,夜色剛剛降臨,袁賢匆匆在家吃過晚飯後敲響曹蠻家院門,得知曹蠻並未迴家,袁賢也隻能悻悻然隨處閑逛。


    小鎮從未有夜禁一說,隻要不是深夜,街道上大多燈火通明,行人熙熙攘攘。


    “姓曹的家夥這點不在家能去哪呢?”


    他去了趟書鋪,也沒瞅見某個看書鬼鬼祟祟的家夥,心中便有些奇怪,按照那家夥悶騷的性格,定然是不會一個人爬牆頭聽牆根的。


    一路晃晃悠悠,悠哉悠哉。


    野狐河以北如今很繁華,大概是托了那些在此安家落戶的外地人士的福,商賈往來緊密,大大促進了錢財交易,現在這邊就算是平頭百姓,每家每戶隻要稍稍腦袋靈光些,雖說掙大錢不容易,但撈個吃穿足夠還是不難的。


    袁賢如今又恢複了學子的身份,家裏活計很少需要他幫襯,下課之後的時間反倒顯得有些百無聊賴。


    青梅街,兩側種植梅樹,春來夏至,梅樹綠蔭蔥蔥,空氣中還充斥著一股淡淡的甜絲絲的味道。


    袁賢想著學塾裏的幾人,包括教書的柳先生,負責打雜,偶爾也會代課的洞明,以及傻大個兒張蛟,小姑娘許念瑤。他在思索著所有人的優點與缺點。這是他的一個習慣,但凡結識陌生人,他都會細細思索該與之如何相處,如何拿捏分寸。


    袁賢注定在仕途一道不可能有什麽建樹,但自有一套為人處世的原則,不然他與曹蠻,兩個性格完全迥異的人,還能同穿一條褲子,不是沒有理由的。


    想著想著,不自覺走到青梅街末尾。


    末尾有間破敗茅屋,茅屋外蹲著個髒兮兮的男人,四十歲左右的相貌,卻蓬頭垢麵,須發相連,衣衫襤褸,就這賣相,若是再加上個破碗的話,活脫脫路邊乞丐一個。


    袁賢以往都不會走到此處,因為他的家與這裏背道而馳,而且這邊臨近樊府,自從那晚之後,他就更不敢靠近。


    當他抬頭時,就看見過這中年男人正拉著個路過歸家的人,口中不斷詢問著什麽。


    走近幾步,袁賢這才聽清。


    “一一得幾?!一一得幾?!......”


    渾身破爛且髒亂的男人言語連續且急促,若不仔細聽聞,根本不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被拽住的人隻覺著晦氣,大晚上碰到瘋子,掙紮半天見這瘋子還沒鬆手的跡象,那人直接抬腳踹在瘋子男人腹部,力道不小,後者直接向後倒去跌倒,在地上扭動一會兒坐起身,沒再繼續糾纏離去之人,隻是坐在原地不斷念叨著:“一一得幾...一一得幾...一一得幾??”


    男人眼神渾濁,仿若丟了魂魄般神誌不清,口中的問題似是問人又像是在自問。


    關於這瘋子男人的傳聞大概是從幾年前開始的,自聽聞那天起,男人就是如今這般模樣,瘋瘋癲癲,白天睡覺,晚上攔住路過之人不停詢問口中問題。


    漸漸地,當地百姓都習慣了這瘋子的存在,偶爾也會有心善之人悄摸送些簡單吃食過來,免得這連乞討都不懂的瘋子餓死街頭。


    袁賢看了片刻,忽然覺著這瘋子的問題有些意思,於是便再次走近了些,成為那個被攔路的人。


    瘋子男人拉住袁賢手腕,重複著問道:“你知不知道一一得幾?告訴我,快告訴我......”


    袁賢絲毫不顯慌亂,小時候是整個小鎮的孩子王,偷雞摸狗沒少幹,坑蒙拐騙更是手到擒來,長大後雖說性子收斂了很多,可骨子裏的無賴性子還是抹不掉的。


    他摩挲著下巴迴道:“若是加,一一等二,若是減,一一得零,若是相乘除的話都得一。當然,要是在錯誤的情況下,一一得幾都有可能。這些答案有你滿意?”


    瘋子男人低頭想了想,然後瘋狂搖頭,神情激動道:“不對...不對...都不對!”


    “怎麽不對?”


    聽到男人否決了他所能想到的所有答案,袁賢來了興致,準備好好聽聽對方會如何反駁,隻是結果讓袁賢覺著很無語。


    “你說的這些我也迴答過,他說不對,都不對。”


    瘋子男人蹲下身,雙手抱著腦袋用力扯著自己的頭發,神情糾結至極。


    袁賢覺著瘋子男人口中的“他”,要麽也是個瘋子,要麽就是腦子有包。


    聊天打趣完畢,袁賢神清氣爽,轉身準備迴家睡大覺去。


    隻是走出幾步後他皺起眉頭,再次轉身時就看見那瘋子男人踩著袁賢之前腳步一步步跟隨。


    “為什麽跟著我?我的答案既然不對,你也沒有跟著我的理由。”


    袁賢後退幾步,瘋子男人也跟著轉身退後,踩在地上的腳步跟袁賢後退時的一步不差。


    瘋子男人渾身輕微哆嗦著含糊道:“我覺著你會有我想要的答案,應該有的...應該有的...”


    “真是腦子有病。”


    袁賢有些後悔逗弄這瘋子,迴過身,不再搭理男人,先是慢走,然後快步,最後腳底抹油,先溜再說。


    好歹也是在山裏捉過野味兒,田裏犁過地的身板,袁賢跑起來就像一縷風,速度很快,一般人隻能目送他消失在街巷拐角。


    袁賢繞了幾條街道巷弄這才跑迴家。


    臨近門口,袁賢放緩腳步,微微喘息片刻,心中暗暗得意,想跟蹤小爺我?想屁吃呢!


    可當他轉頭看去時,一抹徹骨寒意湧上心頭。


    五步之外,瘋子男人無聲無息站立原地,那張在夜色下被須發遮擋的麵容上隻有兩隻眼眸散發著幽幽光亮,一眨不眨的死死盯著袁賢,男人咧嘴笑著,就像......一個從深山裏追逐獵物的野人。


    袁賢倒吸一口涼氣,迅速跨過門檻兒,將院門死死鎖緊。


    等了會兒,那股縈繞心中的寒意消散後,袁賢這才透過土牆間的縫隙看向門外。


    瘋子男人看著緊閉院門似乎是在想著什麽,許久之後才晃晃悠悠原路返迴,消失在夜色之中。


    見到瘋子男人走遠,袁賢這才徹底鬆了口氣,抹去額頭上的冷汗,罵罵咧咧道:“真他娘撞了邪了。”


    這話剛出口,他忙不迭呸呸幾下,給了自己個嘴巴,“什麽話!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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