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先想最壞,劉鉞在京城跋扈多年下來總結的寶貴經驗。


    此話一出,吳用與雲老同時沉默。


    劉鉞自嘲一笑,揉了揉臉頰,“原來,所謂陸地神仙的份量,要比我想的還要重。”


    雲老這時開口道:“若我二人不顧性命,薛全殺不得你。”


    最多兩條命為四皇子殿下換取活命道路。


    劉鉞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也就是好奇而已,雲老沒必要說得這麽嚴重。”


    隨即他話鋒一轉,“比起薛全,我倒是更好奇那位教書先生是什麽來頭。”


    之前薛全言語裏外都在表達一個意思,別惹教書先生。


    顯然,就連薛全對此人都忌憚三分。


    雲老憂心道:“殿下,咱們是來做買賣的,其他事情還是低調謹慎些好。”


    劉鉞點點頭,“知道了知道了,隻要咱們行事在規矩之內,就不會有什麽麻煩。”


    學塾那邊。


    下了課,柳相與一眾孩子揮手作別。


    荊黎握著掃帚站在先生身後,目送學生當中的某個孩子跨出門檻兒。


    而漢子薛全,則坐在梨樹下默默抽著旱煙。


    小姑娘錢梨不見身影,估計是有些怕生,待會兒又是大白蛇與薛瞎子的聊天,錢梨就沒打算湊這熱鬧。


    柳相轉過頭對荊黎使了個眼神。


    後者立馬心領神會,擱下掃帚,跑進廚房。


    自從荊黎在學塾這邊包攬瑣碎活計後,學塾這邊難得多了幾分煙火氣。


    柳相坐在薛全對麵,問道:“紫衣婦人與獨臂女子是補天教的人,與你們截天宗有淵源?”


    一個補天,一個截天,要說這其中沒點故事,誰都不信。


    薛全吐出一口旱煙,“我就是個外門供奉,截天宗老黃曆上的事情我從不參與,你如果真好奇,幹脆問那倆娘們兒還爽利些。”


    柳相哦了一聲,便再沒了下文。


    他純粹隻是好奇,對方不說也無所謂。


    二人沉默片刻。


    薛全有些煩躁道:“接下來該怎麽擱置這兩方勢力?沒壞規矩就真當沒看見?任由他們在村子逗留?”


    大慶和補天教此次目的,說到底與薛全一般無二。


    隻不過漢子為了那份大山機緣付出太多,若是如此還要被別人捷足先登,別說截天宗那邊交代不了,薛全自己都得羞愧死。


    所以他才會這麽不待見幾人,現在才這般著急。


    柳相拿起桌上的三秋釀酒壺,沿著壺身細細打量一圈兒後慢悠悠道:“三秋三秋,春生秋落,秋收冬藏,四季輪轉更迭,唯有年份到了酒水才有滋味兒。”


    漢子忍了又忍,深唿一口氣道:“我就是個糙人,有話直說,別老咬文嚼字。”


    讀書人就是這點不好,明明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情,偏要藏頭藏腚,拐彎抹角,好像唯有他人聽去了一知半解,才能彰顯自身學問深淺。


    薛全以前是山澤散修,跟人從不客套寒暄,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路等修為上去了再迴來報仇,簡單來說就是能動手盡量不吵吵的主兒。


    哪怕後來“自願”加入截天宗,三百年下來有了那麽一丟丟的宗門歸屬感,可他骨子裏,還是以前的那個薛全。


    如果不是真打不過柳相,估計漢子這會兒連蛇羹需要幾幅中藥搭配都想好了。


    柳相心情不錯,難得半開玩笑的調侃道:“薛大神仙就這點耐心?幾百年的心境修為底子也太差了些。”


    薛全重重唿氣。


    柳相擺擺手,也沒再為難這位神仙老爺,“陸鳶的心聲傳信你應該也收到了。山神大老爺的意思很簡單,等。”


    “不光是你,連我,乃至大慶那邊與補天教,都要等一個契機,契機一到,最終結果如何自然會浮出水麵。”


    緊接著,他又不鹹不淡道:“放心,陸鳶雖說是個喜歡在背後搞陰謀詭計的人,不過對承諾還是挺看重的。你們當初那筆交易我也知道,陸鳶既然答應你能帶走一人,那資質鐵定不會差,甚至更好。”


    薛全歎息一聲,“行吧!三王峰那邊......”


    柳相點點頭,“就是這事兒。”


    薛全不再搭話。


    廚房那邊,炊煙嫋嫋。


    聞到飯菜的香味兒,柳相一拍手,“開飯!”


    “薛大神仙要不要一塊吃點兒?”


    就是隨意客氣客氣。


    結果薛全倒是個實在人,立馬點頭,“虧誰都不能虧了自己的五髒廟,柳先生大方好客,在下也不好推辭。”


    自顧自坐上桌,對身邊的鄙夷視線那是純當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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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子後山。


    補天教二人暫時居住的院落之外有片竹林,枝生翠綠,新筍破土,一陣山野清香彌漫沁人。


    蘇邑盤腿懸空,四周肉眼不可見的天地靈氣如彩帶絲綢縈繞不散包裹女子全身。


    人身周天一百零八處竅穴如堤壩大開,天地靈氣如溪流江河貫體而入。


    女子臉盤上露出痛苦之色。


    修行,對於她們這些入了門,而且已經跨過兩層境界抵達承台境的修士來說,本該事件順水推舟從而水到渠成的事情。


    可蘇邑光是煉化天地靈氣,就好似在承受一種莫大酷刑。


    在氣海崩潰,竅穴決堤的前一刻,蘇邑猛地抬起僅存右手,做虛握狀,屏息凝神,以心念觀想某種事物。


    右手虛握處,緩緩複現一柄長劍雛形,霎時間有金戈之聲此起彼伏,迴蕩於深深竹海之中。


    長劍白光盈澤帶起一連串雪白劍氣,劍氣縱橫奔走,刺人眼球。


    蘇邑瞬間睜眼,準備一鼓作氣揮出此劍。


    隻可惜,一劍橫抹還未過半,金戈之聲戛然而止,本就虛幻的長劍劍身瞬間消散。


    劍氣化為點點流光消失天地間,竹海重新恢複平靜。


    唯有女子被自身劍意反噬之下,頓時嘔出一口鮮紅血漬,摸樣淒涼。


    “二十年時間還沒能從那一劍的陰影下走出來,連個本命劍心都凝結不了,蘇邑,你真的不適合練劍。”


    遠處從始至終都在觀看這場自身與自身問道一場的紫衣婦人歎息搖頭,一言定論。


    蘇邑低著頭,緊咬嘴唇,有些委屈,有些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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