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華山一條路,可見華山之險,但兩人在山間追逐奔跑,卻是如履平地。兩人對華山地形都異常熟悉,一路而行,毫無阻礙;過不多久,楚香君便跟著顧春望不知不覺來到了後山。


    雖是一路奔跑過來,但兩人卻都是氣息平穩,可見內力之深。顧春望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笑道:“好了,不跑了,歇會兒。”


    楚香君停下腳步,看看四周,心中漸漸升起疑竇,道:“顧春望,你還想跑?新仇舊恨,今日咱們便做個了斷。”


    顧春望笑道:“剛剛我們可都交過手了,可謂半斤八兩,若不是我神功未成,今日你必死在我劍下。”


    楚香君道:“誰與你半斤八兩,我要你死。”說著,衣袖一展,便撲了過來。


    顧春望手臂受了輕傷,速度便慢了些許,待他舉起手臂的時候,楚香君一指寒芒乍現,已經逼近了顧春望的眼前;顧春望來不及細想,便一扭身一展步,往後側方退了些許。楚香君哪能放過這個機會,手一抬,便再刺了過去。


    便在這時,忽地從旁邊的林中刮起一陣旋風,緊接著便有一個人影插入了他們兩人中間。人影一身僧袍,頭頂光亮,高大威猛,楚香君的食中二指本已快點到了顧春望的身上,卻被忽然出現的這個人影一掌攔住。


    楚香君的兩指抵在來人的手掌心處,感覺到似乎正頂在一堵牆前,那樣的渾厚凝重,竟無法再進分毫。


    楚香君收迴手勢,退後兩步,看清來人,不由一震,道:“原來是你。”


    這人正是景教餘孽,混入少林二十餘年的曹可仁。


    曹可仁笑道:“正是在下。”說著一展僧衣寬大的袍袖,兩隻手掌伸了出來,在空中閃過重重幻影,向楚香君拍了過來。


    楚香君眼見曹可仁出現,心知他們必是早有預謀,當下不敢大意,將自己的氣勢在一瞬間提升至頂峰,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宛如手持一柄擎天巨劍,直直向曹可仁劈了下去。


    楚香君的劍法和曹可仁的掌法相交在一處,登時反彈出一股巨大的力道,將兩人都各自震了開去。隻是楚香君被高高拋起,往後方重重跌去;而曹可仁卻僅是後退了數步,嘴角滲出了一絲血跡。


    楚香君躺倒在地,發絲淩亂,嘴角溢血,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二人。他早已知曉曹可仁投靠到了霍熙霜的門下,甘當霍熙霜的走狗,卻沒料到此次他竟會和顧春望一起來到華山。想起他們在西南武林四處征伐,清除異己,難道,今日便終於對華山出手了麽?


    母親和師弟們尚在山中,他們此番將他引出,是否便要對他們出手?念及此處,楚香君氣急攻心,臉色越發蒼白。


    顧春望看著楚香君狼狽的模樣,心中卻是歡喜無限,道:“沒想到吧,平日裏風光無限的你,也會有今日。”


    曹可仁與顧春望對視一眼,顧春望搖搖頭,曹可仁看了看顧春望的手臂,便自己走到楚香君身邊,出手如風,點住了他幾處穴道,使他動彈不得,再將他往肩膀上一扛便向山頂飛掠而去;顧春望緊隨其後。


    一路上,楚香君不由開始胡思亂想,總覺得他們既然出手,便不會隻來這兩個人,更不會隻對付他一個人,他們必定還有其他同夥;可是,他又不敢往深處想,萬一他們已將母親和師弟們——


    片刻之後,三人很快迴到了先前的練武場。


    練武場上,先前的那些師弟們都還在,隻是先前是站著看熱鬧的,如今卻都紛紛躺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曹可仁將楚香君放了下來。楚香君一俟看清眼前的情景,隻道師弟們俱已遭了毒手,怒道:“顧春望,他們好歹與你有一份同門情誼,你竟如此狠毒,將他們全都殺了?”


    顧春望歎口氣道:“不用急,他們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說著便走過去,隨意挑選幾人試探了一下鼻息,道:“放心,還沒死。”


    說著,顧春望和曹可仁便都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似乎在等著什麽。


    過的片刻,從練武場的另一端走來一個人,娉娉婷婷,雖已年逾四旬,卻依然風姿綽約,豔麗動人,正是楚香君的母親閆珊珊。


    此時閆珊珊也看到了楚香君,見楚香君嘴角帶血,受製於人,不禁急切喚了一聲:“香君。”


    楚香君聽她聲音中氣十足,又是一人單獨來到此處,便以為她尚未遇上曹可仁的同夥,便喊道:“娘,你快走。”


    閆珊珊聽到這話不由苦笑一聲,她倒是想走,可又能走得了嗎?


    便在這時,從閆珊珊的身後閃出一人。


    楚香君看到此人的一刹那間,不由懷疑是否身處夢中,隻因為眼前的人,身穿著與他相仿的衣服,梳著與他相仿的發飾,更奇異的是,竟長著一張與他高度相仿的臉。


    便在愣了片刻之後,楚香君陡然醒悟,原來既善於易容又熟悉華山的人便是眼前此人,那想必當初冒充楚逍雲,導致他們被困毛女峰,引來西門霆的人都是眼前的這個人了?


    就在楚香君準備開口的瞬間,眼前的這個人,伸手在臉上一擋,手再拿開時,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張豔如桃花、膚白貌美的女子臉龐。


    女子盈盈一笑道:“師兄,可還記得我嗎?”


    楚香君看著眼前的臉,感覺似乎見過,卻又沒有那麽熟悉,在腦海中思索半晌,終於想起來,驚叫道:“是你,蕭盈盈。”


    蕭盈盈笑靨如花,道:“難得師兄竟然還記得我。”


    楚香君看看她,再仔細一瞧,她的手中正持有一柄短劍,抵在閆珊珊的腰間。他心中雖急,卻又不敢衝動行事,隻得耐著性子,轉過來朝曹可仁和顧春望道:“你們到底想怎麽樣?我現在已經落到了你們手裏,把我母親放了。”


    顧春望笑道:“當初在華山時,我還沒來及有時間好好孝敬師母,眼下既然有此良機,我哪能不多與師母親近親近?”


    閆珊珊看著顧春望英俊的臉龐,卻又聽著他厚顏無恥的聲音,不由氣道:“顧春望,我和你師父一向待你不薄,視如己出。可你,不但不思報答,你竟然幹出如此人神共憤的事情,親手殺害教導你、養育你的師父。今日正好有此機會,我倒要好好問問你,到底是為什麽?”


    顧春望怔了一怔,收斂起臉上的笑容,看看閆珊珊,又看看楚香君,幽幽道:“我本是個孤兒,自幼被師門收留,又得師父栽培,傾心教導武藝,按理說,我是該盡心報答,報答師父師母的養育教導之恩。可是,我又是如何才成為孤兒的,師母,難道你不知道嗎?”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顧春望仿佛變了一個人,眼神中似乎有一根針一樣,直直插入了閆珊珊心中。


    閆珊珊聽到他的話也是心中大驚,麵上閃過一絲惶恐,道:“你在說什麽?”


    顧春望眼中閃過一絲阿諛,繼續道:“你現在承不承認已經不重要了,這是我無意中親耳聽到你們自己說出來的。當年,尚是閆掌門在位,他帶著幾個徒弟一起趕赴雲台山,參與剿滅景教之戰。這其中便有你和楚逍雲。”


    顧春望對曾經的恩師直唿其名,可見心中的恨意,已經無以複加。


    楚香君卻是從未聽說過這樣一段往事,不由豎起了耳朵,靜靜聽著。


    顧春望繼續道:“那一戰,據說直打得天昏地暗,而楚逍雲學藝不精,卻是受了極重的內傷。他受傷後,你便陪著她下了山,到山腳下找了處農家暫且休息療傷。有一晚,楚逍雲療傷之際,急功近利,導致走火入魔,鬧出極大的動靜,惹得主人家出來查看個究竟。而他,眼見有生人出現,竟不分敵我,直接殺了他們二人,隻留下了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


    說到此處,顧春望的眼眶已經不知不覺間濕潤。


    聽到這裏,楚香君哪還不明白,那個繈褓中的孩子便是今日的顧春望。


    顧春望繼續道:“當晚,你雖及時將他控製平穩下來,卻依然救不迴那對年輕的夫婦。你們把孩子帶迴華山,收他為徒,卻從不告訴他,他從哪兒來,他的父母是誰。你說,這便是你們這麽多年修的道麽?這便是你們的為師之道麽?”


    聽到此處,閆珊珊也是老淚縱橫。此事,一直是他們夫妻二人心中最大的隱痛。楚逍雲雖非故意殺人,卻親手葬送了顧春望父母的生命,這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否認的事實,也是無法彌補的過錯。他們能做的隻能是盡可能在顧春望身上進行彌補,盡他們最大的努力,將顧春望培養成人。


    這件事,本來除了他們夫妻二人,從不曾有第三個人知道,即便是閆獨亭和楚香君,都不知道。這是深藏他們心底多年的秘密和罪惡,他們羞於對人提起;因為他們知道,此事一旦揭開,他們將無法麵對師門的指責,他們無法麵對已經長大的顧春望,他們甚至無法麵對自己。


    可是,眼下,顧春望將這一切說出來的時候,閆珊珊忽然在傷痛的同時,感受到一種輕鬆和釋然。


    這個秘密,終於暴露在了陽光下,再也不用藏著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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