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這天是西門山莊二爺西門衝的五十大壽。


    西門衝與西門霆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修為甚高,隻是因為不是長房,無緣家主之位;但在西門氏族中威望極高。


    西門長庚雖繼任為家主,但畢竟是晚輩,對於長輩的大壽卻也不好置之不理,因此,便帶著西門長恨一起來到西門衝的府中為二爺賀壽。


    西門山莊占地極廣,儼然一個村落,各房平時並不居於一處,但今日,西門衝的府中卻是人滿為患。


    西門衝有一長子,西門長空,長得是一表人才,天資、學識俱是上佳,卻又算不上頂尖,一直在族中不顯山不露水。西門長空今日早早便起來準備,一方麵保證酒食供應,一方麵又要迎接族中各位叔伯兄弟姐妹,還有少許相邀而來的江湖同道,一時間忙得不亦樂乎。


    西門衝身為壽星,又是族中長輩,且在族中還擔任著刑罰之責,地位崇高,自然居於首座;西門長庚是一氏族長,卻是晚輩,便和西門長恨一道坐在他的身旁,陪他敘著家常,也聊些近些時日江湖上發生的一些事情。


    看著外麵忙碌的人群和一身青衣的西門長空,西門長庚笑道:“二叔,長空今年也十七了吧,要不要安排他在諜風裏做點事做?”


    諜風是西門氏最核心的機構,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心腹中的心腹,絕對可靠信任的人。西門霆在世時,一切事務便交由徒弟楚香君打理;西門長庚繼位後,又交由了西門長恨打理。西門衝這一房始終沒有能夠安排說得上話的人進去。今日西門長庚主動開口,顯然也是趁著西門衝大壽,給他送上一份厚禮了。


    西門衝混跡江湖這麽多年,哪能不曉得西門長庚的心意,笑道:“長庚呐,你有心啦。長空這孩子,武學修為、做事能力都不及你們萬一,你們若有心提攜,可要謝謝你們啦。”


    西門長恨笑道:“二叔,你這說的哪裏話。長空比我們小不了幾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他的性情能力我們還能不了解麽?我們還怕來諜風裏做事,委屈了他呢。”


    西門衝指著他笑道:“哈哈,你這小子,就你會說話。”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對了,前段時間,長空還拜了師父,到時引見你們認識一下。”


    西門長庚和西門長恨對視一眼,均感到一絲奇怪。


    西門氏的族人除了家傳武學之外,另外再拜名師的不是沒有,但西門長空已經成年了,這個時候再拜師,這位名師又是何來曆,又能教給他什麽?


    西門長恨剛想問拜的這位名師是誰來著,那邊已經催著開席了。西門長庚和西門長恨隻好跟著西門衝來到前廳,坐上主座。


    西門霆這一輩,除了西門衝,還有一個老三,名叫西門鈺。此人如今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風度翩翩,氣度瀟灑,最喜浪蕩江湖,不喜家族紛雜事務,因此常年在外行走,四處逍遙。不過也因如此,在江湖上留下不少風流名聲,至今未娶。及至開席,他方才堪堪趕到。


    夠資格坐在主桌的,除了壽星西門衝、族長西門長庚、諜風首領西門長恨、三爺西門鈺,便隻剩下了兩個位子,據說是特地留給西門長空和他新拜的師父的。


    西門長庚兄弟二人滿懷納悶地在桌邊坐下。許久不見的西門鈺一身風塵,卻是神采奕奕,風度瞧著令人心折。西門長恨湊過去,偷偷問道:“三叔,長空新認的師父是誰,你知道嗎?”


    西門鈺麵若冠玉,目似朗星,唇下留著微須,此時卻也是一臉納悶,道:“我也不知道啊,未曾聽說啊。”


    眾人先開席,西門衝說了幾句客套話,剛剛喝了兩杯酒,那邊西門長空便帶著他的師父進到了前廳。


    來人一身錦衣華服,腰間盤著一條長鞭,神采奕奕,走路之間顧盼自如,完全沒有將自己當做外人。他來到主座前,朝西門衝施了一禮,說了兩句賀詞,送上一份賀禮,便由西門衝親自牽著手臂,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


    這期間,西門長庚和西門長恨一臉懵懂,魂遊天外,一時之間,竟似完全忘了身在何處,完全沒有注意去看、去聽他們在做些什麽,說些什麽。他們心中閃過一絲詫異,還有一絲不妙的預感。


    因為,他們在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起,就認出了那個人,竟然是屠天罡。


    屠天罡落座後,看到西門長庚和西門長恨尚在神遊物外,不由笑道:“長庚兄,長恨兄,許久不見,怎麽了?不認識了嗎?”


    西門長庚迴過神來,猶自不確定地問道:“長空新拜的師父就是你?”


    屠天罡笑道:“是啊。我初見長空,便覺得與他有緣,因此方才動了收徒的念頭。”


    西門衝插嘴道:“也是屠先生看得起長空。”說著,轉過頭跟西門長空道:“快,給師父斟滿酒。”


    西門長空急忙拎過酒壺,走到屠天罡身邊,將他麵前的酒杯倒滿;隻是,不知何故,西門長空似乎感到一絲緊張,手抖了幾抖,酒竟然灑出了幾滴。


    西門衝瞪了西門長空一眼,尷尬笑道:“這孩子,毛手毛腳的。屠先生,日後還望你多多管教這個不成器的孩子。”


    屠天罡笑道:“老壽星客氣了。長空這孩子悟性好得很,隻是曆練不夠,稍加指點,未來必定不可限量啊。”


    西門衝聽得也是感覺臉上有光,笑道:“來來,我來敬屠先生一杯。”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屠天罡笑笑,也將杯中酒飲盡。


    隻是,聽著他們二人互相恭維,談笑自若,西門長庚和西門長恨卻是絲毫也興奮不起來。西門長恨仔細觀察西門長空,發現他的眉宇之間真的有一絲不自然。


    西門長恨跟西門鈺換了個座位,坐到西門長空身邊,笑道:“長空,你跟你師父怎麽認識的啊?”


    西門長空沒想到西門長恨湊了過來,愣了片刻,道:“大哥,我跟我師父是別人介紹認識的。”


    西門長恨一開始還以為是屠天罡主動引誘西門長空的,聽他這麽一說,更是要問個清楚,道:“別人?誰啊?”


    西門長空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紅暈,剛想開口說話,那邊西門衝忽然道:“長空,你們在那嘀咕什麽呢?還不來敬你師父兩杯?”


    西門長空鬆了一口,端起酒杯就走了過去,與屠天罡碰了兩下。屠天罡本來坐在西門衝和西門鈺之間,西門長空坐在西門鈺的下手;西門長恨與西門鈺換了位子後,西門長空便坐在了西門長恨的下手。屠天罡與西門長空喝了兩杯酒後,似乎意猶未盡,竟然將西門長恨往外擠了擠,將西門長空坐在了他和西門長恨的中間。


    西門長恨身為地主,不好當麵為這點事與屠天罡計較,便黑著臉,往下挪了一個位子。但這樣一來,即便他坐在西門長空身邊,卻也是套不到半句話了。


    席間,其他人都吃得開心,喝得也開心,隻有西門長庚和西門長恨兩兄弟,心中猶疑不定,食之無味。


    就這樣不尷不尬地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前廳外間忽然傳出一陣吵鬧聲。


    今日西門衝壽宴,八成以上都是西門氏的族人,外姓的江湖人士很少,況且西門衝在江湖上地位也算顯赫,在西門山莊內部更是威嚴,竟有人在此時此刻鬧事,是不怕死麽?


    西門衝的臉色頓時有些尷尬,黑著臉喚道:“長空,你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


    西門長空答應一聲,走了出去,不過片刻,便迴到前廳,隻是臉色更加難看,訥訥說不出話來。


    西門衝一看西門長空的表情,喝道:“發生了什麽事?何人在此喧鬧?”


    西門長空遲疑著道:“是長亭和長吟喝多了酒,在耍酒瘋。”


    西門長亭和西門長吟是西門衝的堂弟的西門魃的兩個兒子。西門魃與西門衝的關係一樣不太友好,加上他的兩個兒子自幼頑劣,更沒想到竟能在此刻耍起酒瘋,西門衝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極大的挑戰,竟然嗖地站起身來,喝道:“荒唐,把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帶過來。”


    西門長空愣了片刻,被屠天罡瞪了一眼,便跑了下去。


    西門長恨正巧看到屠天罡瞪向西門長空的眼神,心裏暗暗一凜,有種不祥的預感。


    過的片刻,西門長空帶著兩個人上得前廳。兩人俱是錦衣華服,身材勻稱,眼中神光精湛,顯是身手不凡。隻是其中一人身材高些,一人稍微矮了數寸。


    西門衝朝那身材高些的男子喝道:“長亭,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麽還跟你弟弟耍起了酒瘋?”


    西門長亭低聲道:“二爺,我可不是耍酒瘋,實在是長吟不懂事,我不得不訓斥他兩句。”


    “哦?”西門衝朝周圍的人瞧了瞧,見大家都在凝神細聽,又問道:“長吟怎麽不懂事了?你非得弄出那麽大的動靜來?”


    西門長亭朝西門長庚抱了一拳,道:“長吟年幼無知,妄議我西門氏一族之長,因此我不得不加以訓斥。”


    西門衝眯著眼問另一個身高矮了數寸的年輕人,道:“長吟,你是如何妄議我西門氏莊主的?”


    西門長吟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尚在變聲期,便扯著一副公鴨嗓子道:“二爺,我這可不算妄議。我西門山莊的事,我西門氏的人都可說得,為何一扯到莊主,便成了妄議了?”


    西門長吟素來能說會道,牙尖嘴利,眾人皆有所聞,卻也沒想到,他竟敢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口無遮攔。


    西門衝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卻是一笑,道:“哦?那你說了些什麽,說來我們大夥聽聽,看看是不是妄議?”


    西門長吟本來還自心中忐忑,得到西門衝的鼓勵,卻是鼓舞起精神,道:“我西門氏一族,早有祖訓,為了避免日後子孫相殘,莊主之位概由長房長子繼承,除非長子身遭不測,否則萬世不易。結果怎麽才過了兩百年,我西門氏的子孫便可以不將祖訓放在眼裏了麽?”


    西門長庚和西門長恨互相看了一眼,都感覺到不對勁了。


    西門長吟所說的祖訓確實是有,當初也是為了避免因為莊主之位的爭奪導致過多內耗,才定下了這個規矩。但西門長庚繼任莊主之位已經快半年了,要說不合祖訓,要來反對,早就該反對了,但為何當初沒有人主動站出來表明不同的立場,今日卻又將此事翻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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