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師遠單人單騎,一路向西策馬奔騰,直到日落西山,才堪堪趕到嵩山腳下。雖然少林寺高手如雲,元音、元通更是其中的翹楚,隻要元音真心相助,顏敏的孟婆針必定可以解除;隻是,不知為何,他心裏總有一絲隱隱的不安,隻是卻又說不出為什麽。


    直至來到嵩山腳下,心情才稍稍平複。王師遠墜蹬下馬,牽著馬一路向山上行去。


    道路蜿蜒曲折,兩側樹木林立,更遠處高峰聳立,雲海茫茫,放眼看去,竟是一派祥和安寧。王師遠忽然有些羨慕起寺中的僧人,他們每天晨鍾暮鼓,誦經念佛,習練武藝;更重要的是,帶著純粹的信仰,居於山林之間,享受著世人的膜拜,卻又遠離世間的紛擾。


    若是能夠尋一處風景秀麗的山林,與敏敏同居於此,遠離世事,無俗世煩神,該有多好。王師遠一瞬間竟起了這樣的念頭。


    緩步之間,直到月上柳梢頭,王師遠才來到少林山門,由人通報一聲,便有少林方丈元音和元通親自迎接。王師遠心中詫異,卻也沒有說破,幾人在山門口敘說一番後,便由元音引著來到了方丈室。


    到得方丈室,幾人紛紛落座,王師遠扭頭看看四周,竟是未見到顏敏、封塵等人,忍不住問道:“大師,不知敏敏的孟婆針——”


    元音道:“王施主,實不相瞞,昨天我便幫顏施主去除了孟婆針,過程中一切順利,她也恢複了記憶,隻是——”


    王師遠細看元音神色,見他確實有些疲憊,心中感激,但聽他說話吞吞吐吐,心中不安起來,道:“大師,隻是什麽?”


    元通見元音尷尬,不由接過話頭,道:“王施主,是這樣。師兄給顏施主去除孟婆針後,神思恍惚,我們便安排人將她帶迴房去休息。誰知,與施主同行的徐施主,竟趁顏施主休息之時,點了她的穴道,將她帶下山去了。”


    “什麽?”王師遠這一驚非同小可。


    徐書婷的修為之高,連他都不是對手,何況剛剛恢複記憶的顏敏;更何況,傻子都能看出來徐書婷對封塵的情意,若她因此前封塵和顏敏獨處半月心中憤恨,要拿顏敏出氣,那該如何是好?


    王師遠急切道:“封塵人呢?”


    元通道:“封施主知道後,已下山追去了。”


    王師遠心裏冷靜下來。封塵對徐書婷知之甚深,由他出去追尋,必定比其他人事半功倍。他看出元音和元通臉上的愧疚,不忍苛責,不由擠出一絲笑容,安慰兩人,道:“兩位大師無需自責。徐姑娘修為甚高,即便少林早有準備,她要真想帶走敏敏也是不難。何況,據我了解,她倒不至於真的會傷害敏敏,頂多是有些誤會,封塵到了,誤會自然解除。”


    元音和元通一聽他的話,果然臉色稍霽;王師遠心中不安,卻又不便表現出來,繼續道:“大師,我其他幾位朋友呢?段無涯、左一、左二呢?他們還在嗎?”


    元音道:“段施主聽說徐施主帶走了顏施主,也已經下山追尋去了。至於兩位左施主,則還在寺中,等候王施主。”說著,元音喚過一個小沙彌,去叫左一左二來見。


    左一左二見到王師遠後,立即便跪倒在地,向他請罪。王師遠心知即使再有兩個左一左二,也不是徐書婷的對手,便好言寬慰一番,將二人扶起。


    王師遠再與元音元通交談兩句,便行告辭,與左一左二來到禪房,坐定。


    王師遠首先向他們告知了石破天的死訊,二人聽後不禁掩麵痛哭。石破天雖未正式收二人為徒,卻也從未藏私,相處數年下來,一直悉心教導,因此二人對石破天感情極為深厚,初聞石破天身死,不禁悲從中來。


    王師遠對他們好生勸慰一番,才說起將石破天帶迴杭州老家安葬,同時石雯易姓,認祖歸宗之事。左一左二較王雯年長,看著她一直跟著石破天漂泊,早就心中憐惜,卻又不敢說出口,如今見她有了家族歸宿,安身立命之處,心中替她歡喜。因王雯終是女兒身,左一左二熱血男兒,多有不便,左一左二便自發主動請求日後追隨於王師遠。王師遠心中高興,卻又不便直接應承,隻好言明與王雯商議後再定。


    三人說起石破天往事,時而開懷大笑,時而抱頭痛哭,直至深夜才散去。


    翌日一早,三人拜別了元音元通,各乘一騎,往杭州趕去。


    林長青雖死,但尚有很多同夥,王師遠擔心王雯安全,一路上快馬加鞭,僅兩日便趕到了廬州城外。


    三人進了廬州城,尋了一座酒樓稍作休息。王師遠叫了幾個熱菜,要了半壺酒,便和左一左二邊休息邊用餐。


    這座酒樓喚作聽月樓,在廬州城內極為有名,不少江湖豪客路經廬州都會在此逗留,因此王師遠一行人上樓坐下時,酒樓內人聲鼎沸,不少江湖人士正在開懷暢飲、高談闊論。


    不多時,不知是誰說了一句什麽話,樓內的聲音突然間竟然消失了,場麵瞬間安靜下來。王師遠他們正自奇怪,忽聽一人帶著不可置信的語氣問道:“什麽?你說林長青死了?”


    王師遠恍然,原來林長青的死訊今日才正式傳到了廬州。二十幾年來,林長青一直位於江湖中的頂尖行列,不僅修為驚人,更兼風度翩翩,不知被視為多少人的偶像,一俟得知他的死訊,江湖人士的反應可想而知。


    另一人道:“不錯。就在三天前,林長青林樓主與人決戰,結果同歸於盡了。”


    又一人道:“不可能,林先生正值壯年,一身修為驚天動地,什麽人能與他交手,還逼得他同歸於盡。”


    一開始那人道:“據說與林樓主決戰之人叫石破天……”


    他話還沒說完,一人叫喚道:“這是什麽人,他竟能與林先生相提並論嗎?”


    一開始那人歎口氣又道:“你們別急,聽我慢慢說來。據說此人原本姓王,乃是摘星樓原樓主王破軍的弟弟,王破天。”


    在場的年輕人尚未迴過神來,年長一些的,對當年的往事還知曉一些的,頓時低唿出聲,“原來是他。他又迴來了。”


    有些還不清楚的低聲詢問一番,年長者再解答一番,眾人才漸漸理清了其中的關鍵。


    一開始那人道:“王破天也算是個人物了。當年與魔教之女私通,沉寂二十餘年,如今重返江湖,做的第一件事竟是為兄報仇,殺了江湖第一人。就憑這一戰,他便可與林長青齊名了。”


    眾人尚沉浸在這個驚天消息中沒有迴過神來,那人又拋出了一個重磅消息,“近幾年江湖上新出道的冷麵美人石雯,竟是王破天的女兒。”


    陡聽得此消息,有個年輕人激動地站了起來,碰得身邊的桌椅茶盞倒了一地。


    “什麽?石雯竟是王破天的女兒,那她豈不是王師遠的堂妹?”


    眾人紛紛詫異地看著他,道:“是啊,不過你至於如此激動嗎?”


    那個年輕人苦笑道:“去年我曾與這石雯有過一麵之緣,因此認得她的模樣。昨天這個時候,我和往常一樣在此喝酒,當時便見石雯也在,當時我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敢上去搭話。後來突然又出現了一個人,跟她沒說兩句話便動了手,過了五十來招,石雯抵擋不住,所幸有人幫忙掩護,石雯駕著一輛馬車逃了。”


    這人話剛說完,眼前便站了一人,急切問道:“與她動手的是何人?她逃到哪裏去了?”有認識的人,一看正是王師遠,本來想嗬斥的,也乖乖地把話咽了迴去。


    那年輕人也認得王師遠,心知他和王雯關係匪淺,不敢遲疑,道:“聽他們寥寥數語,好像是摘星樓的人,姓段,穿著一身員外服飾;急切之下,石姑娘,哦,不,王姑娘,往東去了。”


    “好,多謝。左一左二。”說著,王師遠便飛速閃身下樓。


    王破軍剛死,王雯剛迴歸王家,他不能容許她出現一丁點的意外。從那人口中的信息可知,追殺她的人必是段天成無疑,此人心狠手辣,刺殺手段層出不窮,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他不能不予以重視。


    王師遠和左一左二剛剛下樓,翻身上馬,身後傳來一陣叫喚,“王公子留步。”


    王師遠迴頭看去,見來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右臂上纏著一段白布,詫異問道:“閣下何人?何事指教?”


    來人來到近前,抱拳施禮,語氣中帶著哽咽道:“在下秦有亮,西門諜風中人,有要事稟報。”


    王師遠這下意識到問題不對了。到底什麽樣的事,才會讓他右臂上纏上白布,什麽樣的事,才會讓這個情報人員聲音哽咽?


    王師遠急切道:“什麽事?”


    秦有亮伸手遞過一個小竹筒。王師遠接在手中,拔開塞子,取出裏麵的紙條,展開看了一眼,便驚得從馬上摔了下來。


    他急忙站好身子,問道:“具體到底怎麽迴事?”手中的紙條被他捏在掌心,雙手的指甲紮進肉裏,可他卻似乎什麽都感受不到。


    紙上隻有短短的一行字:西門山莊莊主西門霆被殺。


    西門山莊建莊以來,不知參與過多少次王朝更迭的大事,與朝廷關係匪淺,勢力極大。況且山莊的每一代莊主都是驚才絕豔之輩,無人可以小覷。當今江湖,雖因有林長青等絕世高手,掩蓋了西門霆的光芒,但他毫無疑問也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


    到底是誰,敢殺他,能殺他?


    秦有亮一見王師遠神色,再也抑製不住,淚水流了下來,道:“前段時間,華山有變,長恨公子陪著楚公子去華山探明真相;誰知竟慘遭顧春望這狗賊毒計,被困於毛女峰上,莊主獲悉後隻身前往營救,誰知剛把二人救出就遇上了一個絕世高手。二手交手之下,莊主不慎從毛女峰跌落,等眾人尋到時,已是血肉模糊了。”


    王師遠聽後,如同五雷轟頂。西門霆去華山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從未想到過他在華山遭遇不測,到底是何人?


    秦有亮接著道:“那人自稱姓段,名興城,過來找莊主的麻煩不過是受人之托,本身無冤無仇。莊主跌下山峰後,那人便也不見了蹤影,倒是沒有找長庚公子和楚公子的麻煩。”


    段興城?


    王師遠悚然一驚。他忽然想起,搖光樓中關押在最裏間的就是段興城。而且此人來曆神秘,即便是年十三也不知詳情。


    會是他嗎?他為何要殺西門霆?他到底是受誰所托?


    數日之間,江湖連失三大頂尖高手,這是天意嗎?


    王師遠問道:“華山現在如何?長庚和香君呢?”


    秦有亮道:“老莊主仙逝後,長恨公子在華山大發神威,聯合楚公子將顧春望趕下了華山。楚公子在華山重整門戶,長恨公子已迴返萊州,一方麵籌備老莊主後事,一方麵籌備長庚公子接任莊主之事。”


    王師遠與西門兩兄弟相交莫逆,知道西門長恨性情散漫,遠不如西門長庚性情沉穩,因此莊主之位由次子接任,倒是順理成章。


    得知西門兩兄弟安然無恙,便跟秦有亮粗略講述了自家之事,待王破天的後事處理完便往萊州一行,拜祭一下西門老莊主。


    秦有亮也聽說了王破天的事,對於他能在事後往萊州一行拜祭老莊主感謝一番便先行離去。


    王師遠重新坐迴馬背。一陣風吹過,吹起頭上的青絲隨風飄揚,也吹起他心中的愁緒。


    他閉上雙眼,王破天的後事、顏敏被徐書婷擄走、西門山莊劇變,一樁樁一件件,如同千斤巨石一般壓在他的心頭,無數的人像從他眼前閃過。可是,眼下,他隻能將這一切拋開,全身心地去尋找王雯。


    他睜開雙眼,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拋開其他念想,一揮馬鞭,朝東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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