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毛坯房內,兩個佩戴口罩的人倚在牆邊,黑乎乎的環境中根本什麽也看不到,隻能隱約聽到他們的些許對話。


    “太難受了,我看你受得這些苦,我自己都於心不忍,寧願這些苦都打在我身上,我們要不撤出來吧。”


    “撤出來還有活路嗎?棋局走到這一步,督導組要是撤走了,我們之前的苦,才是白吃了。崔剛和王繼業勢同水火,這就是我們要的效果,斌兒忍辱負重,已經在蓄勢待發了,我們沒有退路。”


    “什麽待發?你倆要幹嘛?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啊?爸就剩這麽一個兒子了,你要幹嘛啊?”


    “不是我要幹嘛,是他們要幹嘛,斌兒,時日無多了。”


    “什麽意思?你告訴我啊。”


    “花柳病,梅毒,是我疏忽了,他一直沒告訴我,通過這種齷齪手段。”


    “嗚嗚嗚,卑鄙,惡心。”啜泣聲在昏暗的房間裏,讓人的心情更加壓抑。


    “我,你,最終都會死在這條路上,看到他們的死亡,我們隻能走下去,不管壓力多大,收起眼淚,我們要讓他們哭。”二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淹沒在暗夜中。


    燈火通明的法醫科,杜毅已經在門口等候了多時,看著樂舒健朗的步伐慢慢逼近,他急忙迎了上去。


    “什麽結果。”樂舒開門見山,看也沒看杜毅,眼睛直直望著法醫科裏邊的情況。


    “還沒出來,初步判定,踩踏致死。”杜毅輕聲說道,和他平日裏的果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也知道,這個結果,不讓人滿意。


    “踩踏?那麽多人,沒人看到姚書記,誰都沒事,偏偏兩不相幫的姚書記出事?想渾水摸魚,查,一查到底。”樂舒語氣毫不客氣,直接懟了迴去,弄了半天,就是這麽個結果,當他多年的老刑警是吃幹飯的。


    “是,已經在查了。隻是,犯人已經伏法,而且被害人家屬,同意撤案,不再追究,我們有些。”


    杜毅吞吞吐吐,讓樂舒倒吸一口涼氣,對手事事都搶在了自己前頭,就連被害人的家屬,也被他們的勢力所震懾,話也不敢說,就那樣看著一條鮮活的人命消失在人間。


    “他們即便撤了案,也要繼續查下去,要不我們沒辦法跟國家交代,知道不?那是我們的基層幹部,為鄉村建設出了力,就因為觸動某些人的利益,就被殘忍殺害,性質太惡劣了,沒得商量,即便他們撤訴,我們也必須還他們公道。”


    樂舒憤憤的握拳砸在窗戶上,對抗著世間的不公。


    這時,法醫科的玻璃門緩緩打開,從裏邊出來了一個身著白衣戴著口罩的中年人,將報告交給了杜毅,“杜局,樂組長,結果出來了,被害人的脖頸處經受到了強烈撞擊,是致命傷,不是踩踏形成,背部有明顯的滑行痕跡,有擦傷,其餘傷情為踩踏,初步判斷,被害者死後才有這些踐踏傷害。”


    “好,辛苦了。”杜毅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拉著樂舒踱步到一旁,“元兇倒是其次,你剛才說觸碰到了某些人的利益,那就是王氏和崔剛了,你說,姚宏被害,他們就能和平共處嗎?我看不見得吧,崔剛別看一個小小的村書記,卻是黨政一肩挑,聽說那個位置,權力大著呢,給個人大常委也不換。”


    “靜觀其變?狗咬狗,一嘴毛?崔剛一手好牌,要是打得稀爛,那他就白混了,王繼業手裏的牌也不差啊,想要成為夥伴,那就得一方割肉才行,但割肉,疼,誰也不想挨刀子。”樂舒仔細思索了杜毅的話良久,隨即伸手指著杜毅笑道,內心裏,他對杜毅的好感,無形中增加了幾分。


    林斯時心緒煩亂,滄海桑田這個成語他從沒有像這一刻體會的那麽深刻,萬坤一的從容淡定,和他在十天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媽,你理解我哥嗎?你怕危險嗎?”


    “我的寶貝,你怎麽這麽問,經曆什麽了?跟媽說說,媽媽肯定要全力守護你啊,你哥的事業,是我們整個華夏的福音,我自豪啊。”


    “我最好的朋友,我感覺他也要離我而去了,我們誰都知道整個安邑王家力量最強,前幾天,幾個混混把我打了。”


    “啊,你怎麽不告訴媽媽啊,什麽時候的事情?”林母摸著兒子的頭發驚訝問道。


    “沒事了,老師已經給處理了。黑惡勢力蔓延在安邑,已經影響到我們的正常生活了,如果有一天,哥哥需要,我會義無反顧,我會在我最擅長的領域,去擊敗,打垮,激怒他們。”


    看著兒子如此堅定的眼神,林母歎了口氣,她明白,兒子要重拾電競了,她清楚兒子在電競上的天賦,自己到底在顧慮什麽?難道兒子去做他最喜歡的事情,不對嗎?你阻攔了半天,最終的結果,不還得是妥協嗎?


    “媽媽,也需要靜下心來再好好想想,兒子,我們學習的目的,是為了棄惡揚善,報效國家,這是媽媽自小就支持的理念,電競之路,媽媽還得慎重,現在,媽媽還沒有下定決心,讓你放手去追逐你喜歡的事情,你給媽媽點時間好不好?”


    “媽媽,我也會努力學習,你放心,我們都在成長,我們也都在經曆,親愛的媽媽,我愛你。”


    “我也愛你,寶貝,我們都好好想想吧,也許,慢慢地,媽媽會妥協的。”


    狂風卷挾著落葉,料峭秋霜躺在地麵上,早上的氣溫還是有些低。


    百旺新村的中心池塘處,崔剛身著毛衣撐著傘,看著雨點慢慢落在湖中,腳下的布鞋也是沾上了泥土,不自覺跺了跺腳,他的身旁,萬坤一被綁縛著雙手按壓在地上。


    “我這個當老子的,不合格啊,兒子被你踢了一腳,住了醫院,我還得過來給你賠禮道歉,於情於理,都是那小兔崽子的不對,我們有待客之道,可那是針對識時務的人,你說呢。”說著將萬坤一扶了起來,嘴裏的口臭讓萬坤一聞著直作嘔,倔強的性格讓他將臉偏向了一側,


    “年輕人有點傲氣,是好事,可也得付出代價,溫和謙雅,才能給人好感,少受點苦,不是嗎?為五鬥米折腰,這是大部分的本性啊,不丟人。”


    萬坤一隻是別著臉,絲毫沒有被打動的痕跡,崔剛拍了拍手,笑道:“我也就開門見山吧,你跟著王驍文混,一直都是個馬仔,沒什麽意思。正陽帶人,象征性的過去砸夜市場子,你打不過,裝個樣子,將濱湖夜市讓給我,如何?不讓你難做,酬勞好商量。”


    “你當我是傻子嗎?跟你和跟文哥,我還是拎得清的,你小小的百旺村,如何能跟王氏相比?”


    崔剛看上的怎麽可能隻是夜市那點錢,他更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夜市那塊地擱在村裏名下,一步一步,做大做強。


    “相比?那你就把自己丟這裏吧,跟我混總比讓自己死了強,你有選擇的空間嗎?拎不清嗎?”


    “就算如此,夜市那塊是文哥負責的,我隻是個小嘍囉,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文哥,至死不叛。”萬坤一狠狠地咬下了字音,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崔剛的提議。


    “那就是沒得商量嘍?”崔剛笑眯眯的說道。


    “一心求死?那就不怪我了,扔到湖裏喂魚,不識抬舉,這麽大個池塘,將你沉在裏邊,誰能找到你在哪裏。”說著身旁兩人已經舉起了萬坤一,身子已經半個沉在湖裏。


    “叮鈴鈴,叮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崔剛看著那個號碼,接起了電話,伸手指了指萬坤一,做出個噤聲的動作。


    “老崔啊,人放了吧,沒啥價值,有啥事跟我談,拿孩子撒什麽氣。”一句話讓崔剛脊背發涼,他惶恐迴身四處看了看,除了自己身旁的兩人,周圍空蕩蕩的,萬坤一已經被淹到脖頸處,他急忙讓停了手。


    “看你這話說的,孩子一會就平安迴去了,沒啥事。”來電話的人正是王繼業,自己的行為是有內應,還是猜得,要是有內應,那昨晚的事情,會不會留下把柄。


    “那就行,警察過去了,你當心著點,別讓人抓住了把柄,你先處理你的事情,我等你消息,希望盡快。”嘟嘟嘟的聲音在他耳邊迴響,王繼業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隱約感覺到了些許的後怕,急忙將萬坤一撈了上來,鬆開了繩子,賠笑道:“抱歉,叔,失禮了。”


    “一百八十萬,濱湖夜市,你讓正陽來鬧,必須是他,告訴他,下手重點,送進醫院就行,別打頭。”萬坤一活動了一下手腕,頭也不迴踉踉蹌蹌行走在百旺村的道路上。


    崔剛看著萬坤一的背影,肯定的點了點頭,哼著蒲劇經典蘇三,搖著身子消失在朦朧煙雨中。


    林穆時和紫霞到了百旺村村口,便看到了幾個小年輕斜倚在胖嬸雜貨店的門口抽著煙,眼睛時不時瞟了他們一眼。


    “怎麽著,我們就這麽大搖大擺的進嗎?他們似乎已經提前知曉我們要去了。”紫霞低聲說道。


    “既然知道了,那就沒進去的必要了,我們走到哪裏都會被監視。”就在二人轉身去車裏的時候,就看到萬坤一走了出來。


    “哥幾個,借個火。”萬坤一湊到幾人身前,卻被幾人無情的鄙視,他也不搭話,擺了擺手,猛然轉身飛起一腳,將其中一人踢翻,踩在他的頭上怒道:“看不起誰啊,告訴崔正陽,老子,萬坤一,記下他那筆賬了,看什麽看,滾。”幾人嚇得慌不擇路,急忙跑迴了村裏。


    雙手插兜的萬坤一點起了一支煙,冷笑一聲,徑直走在了街市上。


    林穆時打開車門,將萬坤一一把拉了進去,空氣都沒反應過來,隻剩個煙頭掉落在地上,汽車迅速消失在大雨中。


    “萬坤一?”林穆時問道。


    “啊,你倆誰啊。”他緊張地看了看左右,發覺對方似乎並沒有惡意,一把將牛仔服裹在了胸前,看著窗外。


    “林斯時的哥哥,贏紫玉的姐姐。”萬坤一登時麵露喜色,趴在了前座上,“哥哥好,姐姐好,林斯時讓你們來接我嗎?”


    “對啊,他跟我們說你被綁了,結果就出了姚宏書記的事情,我們想進村子找你,也進不去,隻能在這等你了,你知道咋迴事嗎?”林穆時開著車子,已經行駛在了大道上。


    “當時我被他們打個半死,沒參與那場群架,崔剛把我接到他們家,就那個什麽姚宏,來了一趟,說他為啥不管管,崔剛說他也無能為力,姚宏就氣憤走了,他死了?”


    “你還不知道,這已經轟動了整個安邑了。你對百旺村啥印象了,他們就那麽霸道?我記得,上次你和斯時在夜市被打,是不是就是他們。”


    “嗯,他們橫行霸道慣了,不是啥好東西,那個村子裏的人,都指著崔剛能把地賣個好價錢。那天他們在那打牌,崔正昕就說遲早要把那壞慫弄死,壓著地不賣等著生崽,他身邊的人還跟著附和,那個村子裏的人心比較齊,誰要欺負了他們了,他們會出動全村的人跟你死磕,學校裏也沒人敢惹他們。”


    “嘿,你咋啦非要跟他們杠上了,好好學習不好嗎?別的人都是玩遊戲,你呢,看來是記下這個仇了。”林穆時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讓萬坤一放下戒心的同時,也說出了他們想知道的許多東西。


    “我就是看不上,當初我跟林斯時在那吃燒烤,他們二話不說就給了我兩酒瓶子,安邑能跟他們對抗的,就是王家了,我就跟著文哥混,那天晚上這狗東西跑夜市吃飯,又在那仗勢欺人,我看不慣,就把他打了一頓。”


    “聽說你現在管夜市了,可不要欺負那些老實人啊。”


    “我不會,他們都覺得我在,比那些城管強多了,一般人也不敢在王家的地盤上鬧事,他們的生意也能更好去做,他們還都誇我呢。”


    “嗯,不管在哪裏,保護好自己,就送你到這吧。”


    “多謝哥,你們慢走。”萬坤一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偏僻巷子,咋啦給自己放這麽個地,再往出走走,都快到苞米地了。


    他不清楚,要是讓攝像頭拍到了他在這輛車上,以王繼業的多疑性格,一定會出手整治他的。


    昏暗的人民公園裏,螞蚱們也不再蹦躂,蛐蛐啾啾的聲音也消失了。


    魏無修活動著筋骨,疾步行走在雨後的青石板路麵,唿吸著新鮮空氣,身著運動帽衫的武天浩也有在這裏鍛煉的習慣,每天晚上他都要來這裏跑上三圈。


    二人擦肩而過,一個u盤從武天浩手中落在地上,被魏無修踩在腳底,他停下腳步,扭了扭腰,活動了一下脖頸,環視一周後,他慢慢蹲下身子,將u盤揣在了懷裏,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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