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望盯著手上和言桑嘴唇上也不知道是誰的血, 有一點迷茫。她覺察到周圍越來越多人望過來的目光, 仿佛在用眼神期待一記響亮的耳光聲響起。她手指動了動,幾乎有點克製不住的覺得, 假如不給他這麽一記耳光, 都有些對不起萬眾的期待。


    楚望腦子裏有一陣短暫的懵。抬頭看著言桑,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 仿佛在等待來自她的懲罰或是審判。看著他這副狼狽模樣, 有一兩個瞬間,她甚至覺得隻有照著他蒼白瘦削的臉頰狠狠一記巴掌上去,一定要響得所有觀眾都滿意了, 這出人意料的鬧劇才能有個收場;如果沒有,所有人都隻能僵持著不知該如何散去, 主角也不知該如何走出下一步。


    一個痛徹心扉的單方麵強迫的吻以後, 為了表達女主人翁內心的掙紮與痛苦,最簡單的方式就是以一記耳光收尾。電影裏好像都是這麽演的。


    她仔細想了想,仍舊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她也才知道自己竟然能令他痛苦至此。可能是他對自己抱有太高期待。神將凡人當作同類時, 也許並沒有太過苛求,但不知不覺間便已抱有太高的期待。


    她要麽將他永遠奉在神壇上作為獨一無二去寵愛著,要麽便和他一同成為另一尊神祗並立神壇;可惜她令他失望了,她隻是一介凡夫俗子, 這兩者她漸漸都開始做不到。說起來是她的不對,她應該對他有個交代,絕非一記耳光或是痛哭流涕就能簡單粗暴去解決的。


    她總是疑惑自己是否欠他一個吻,在最恰當的時候, 讓一個平淡逐流水的故事便成為一個愛情故事。這個吻似乎早應該出現,也許在夏天裏spree的遊船上吃冰淇淋時,在周末開往無憂宮的巴士上,在巴伐利亞的牧場同吃一片臭到讓人暈過去的羊奶酪,或是從柏林去往馬賽碼頭與水手們喝朗姆酒喝到酩酊大醉時;或者在牛津村訂到好吃的早餐麵包而欣喜若狂時,亦或是在聖誕夜裏攜手踏雪去拜訪鄰居迴來後的路燈底下……那些時刻沒有出現,也許以後某一天會有,但不該是現在;於是所有令人心潮澎湃的愛情故事,便隻能存在於橫跨了紅海、印度洋與南中國海的無數封情書裏。可這一個吻就是這麽出現在了這裏,就像宣誓著一個轉折或是終結。她不明白那是什麽,但絕不是一記耳光卻可以草率的了斷,或是再開始的。


    它出現的如此不合時宜,正如當她在考慮著到底是什麽使得他對自己如此憤怒時,這一巴掌已經失去了最好的時機,昭示這個鬧劇沒有令人滿意的收場,這個故事也沒有一個好的結果,所以才令所有人都僵持在這裏。


    直至她看見佐久間走過來,她方才意識到:來了,就是這一件事,使得那個發生在一九二七年上海公共租界裏的故事沒有繼續下去,所以她虧欠他一個促膝長談的解釋。


    可是這樣一個解釋包括了她本不該出現在五年前紹興那個寒冷的小屋子裏,也包括了她對他從生到死的全部了解。這一個離譜的故事該如何啟齒?


    她看到他鼓足的一口氣,因她的無所作為而一點一點失落下去,握在身側的拳也一點點鬆弛。她伸手想去抓一下,被他後退一步,猛的擋開了。


    她聽到彌雅說,“搞成這樣,可怎麽收場啊?”


    她聽到真真在後麵對彌雅說:“我剛才是不是不該去攔允焉,應該去攔斯少爺的?”


    彌雅說:“心上人當眾吻了別人,換了我我可能直接哭暈過去了。”


    她聽到佐久間對允焉說:“哭的這麽厲害?”


    所有人都噤聲。


    佐久間走到僵持的兩人中間,將她打量一番,麵上帶笑的勸解道,“你們的私事解決完了嗎?解決完了,該輪到我與林小姐了嗎?”


    真真吼道:“你離她遠點!”


    佐久間背著手迴頭笑道:“這事不解決,放到場麵上,可誰都不好過。我看今天日子好,才專誠找林小姐私了的,你確定不讓我過問她的意見嗎?”又轉頭來:“最近有個兩歲小孩走失,工部局發現最後帶走他的是一名英軍,給出命令的是一位上尉。”


    楚望沒動。


    佐久間又接著說:“她兩已經去馬場了。你不看見她們兩還好,一看到,就不敢想象之後會發生什麽,是嗎?”他嘖嘖兩聲,“多鮮活的兩個女孩子啊。”


    她問,“你要我做什麽?”


    佐久間抬頭看了看表,眯著眼說,“不如這樣吧。現在才十點,你陪我去看一場賽馬,這樣她們就一直在你視線裏了。怎麽樣,我們的治外法權?”


    真真上前兩步,被彌雅猛的拉住。


    楚望低頭,看到言桑捏成拳的手上根根骨骼分明,仿佛立刻要忍不住照佐久間臉上掄去。她再次伸過手去,這一次他沒躲,由著她輕輕握了握自己的手背。小小的,冰涼的手。


    旋即放下來,往門外走去。


    佐久間笑了笑,擦過言桑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廳,言桑猛的轉身衝出去擋在兩人麵前,大聲問道:“他們當你是什麽人了?!”


    大廳外存衣服的仆歐有些驚詫。


    “深炭灰色雙排扣大衣。”楚望無比冷靜的對仆歐說。仆歐更驚詫於她的冷靜,同時也被她這種冷靜安撫了,轉頭去從櫃子裏取出大衣袋交還給她。


    她取出衣服,披在身上以後,微微仰起頭,對他說:“那麽你說,我與她們又有什麽區別?”


    他愣在哪裏。


    她已經跟在日本軍官身後下樓了。


    ——


    彌雅麵色尚還算鎮定的拉著臉色蒼白的真真上了樓,找到蔣先生時,彌雅眼淚突然流了下來,扯住蔣先生的袖子問道:“我哥呢!我哥去哪裏了?!”


    蔣先生盯著她眼睛看了會兒。


    “楚望給佐久間帶走……帶去馬場了。”真真雖臉色蒼白,卻無比鎮靜的替她說了。


    “少校剛他叫走了。”蔣先生將她的手從袖口握在手中,沉思片刻,立馬叫身邊人去請黃先生。隨後拉著彌雅的手,叫真真一道跟隨在黃先生身後下樓去。


    一輛福特正好開出來,佐久間剛替她拉開車門,便聽見黃先生在身後喊了一聲:“三小姐,請留步。”


    楚望頭發在臉頰上,本有點淒厲的美感,給她一笑,化解了。她理了理頭發,停下腳步:“黃先生。”


    佐久間見黃先生走過來,也改換一口不大標準的中文,恭恭敬敬道:“黃先生好。”


    黃先生略一點頭,誰也沒理。走上前來,啪的一聲,一隻碩大的金剛石鐲子扣在了楚望胳膊上。除了蔣先生外,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連帶佐久間也略挑了挑眉,盯著那幾乎要粗過她胳膊的鐲子。


    楚望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話去推辭或是接受,蔣先生先開口道:“黃先生給你的,便是一片心意。你就收下。”


    “噯。”她點頭,“謝過黃先生。”


    佐久間也笑著用怪異的中文說道:“黃先生放心。怎麽將林小姐帶去,就怎麽將她帶迴來。”


    黃先生微笑點點頭。


    佐久間作了個請的姿勢,將她請上車去。


    車門關上,她轉頭往車窗外看去。所有人都在,除了言桑與謝擇益。


    佐久間端坐她身旁,笑著哈了口氣,“你朋友可真多啊。不像我,我都沒什麽朋友。”


    她撫弄了一下胳膊上沉甸甸的鐲子,問道,“你們打算對她們做什麽。”


    佐久間臉色一沉,又笑道:“馬場賽馬是我在上海唯一喜歡的遊戲,既然我誠心請你來,就是想真誠的與林小姐交個朋友。我說了不會將你怎麽樣,就絕不會傷害你。”


    “那她們呢?”


    “就看你打算怎麽陪我玩開心了。租界裏時常會有一些,為了地位想要搏一搏的女人,為這紙醉金迷願意出賣自己。這種女人,跳舞場上跳個三場,立馬就能分出來。尚還矜持著的,帶去馬場玩一兩場,就差不多可以了。”佐久間嘿嘿笑道,“不過今天這兩個女人可不大一樣。你知道哪裏不一樣嗎?”


    她將佐久間看著。


    “你看看你的眼睛,”佐久間似笑非笑,“連賠笑討好時,都帶著這樣一副與你一模一樣的英雄赴死,慷慨就義。”


    她恨得咬牙切齒。


    “當然,開個玩笑罷了。我很喜歡你的眼睛,今天看到她們,恰好使我想到了你。我很喜歡你,林小姐,自然我也喜歡她們。”


    車在曹麻跑馬場門外停下來。佐久間講完便推開車門出去,嘴裏念叨著:“我來看一看我的五號唷。”他微笑著跨出去幾步,這才猛地迴過神,折迴來時笑嘻嘻的替她拉開車門:“原諒我,我怎麽將你給忘了呢?”


    她避得離他遠遠的,走下車去。涼風唿唿刮來,她將袖口揣在口袋裏,摸了摸。


    曹麻迎了出來,滿臉賠笑的操著一口洋涇浜英文,將他兩往裏麵請:“佐久間大人,另兩位大人可已經先進去了。”


    佐久間側了側身,將視線讓給楚望:“我這一位美人兒也沒那麽好請的。”


    曹麻打量她一眼,彎著腰躬下身去:“當然,當然。”


    曹麻在前頭引路,她手揣在兜裏,跟在他後頭走進屋子。一個簡陋穿堂裏擺著爐子,一個櫃台後麵掛著紅黑相間的十來個牌子,上麵刻著數字。


    佐久間往櫃台上推了一把現大洋。


    曹麻眉開眼笑道:“老規矩?”


    佐久間吊兒郎當的歪在櫃台上,“女士優先。讓女士先挑。”


    她盯著曹麻。


    曹麻立馬會意解釋道:“這位女士,今晚我們這裏還有十三匹馬,名字就是上頭掛的這些牌子上頭的二四五七九十的數字。新手手氣好,您給先生挑一個,讓他賺個滿盤包場。”


    佐久間道:“曹,你可看好了,我這是押幾匹的錢。”


    曹麻抬眉看了一眼,立馬笑道:“兩匹,兩匹。”


    佐久間朝她笑道:“挑吧,輸了算我,贏了歸你。”


    她盯著他問:“為什麽是兩匹?”


    “賭一賭手氣嘍,”佐久間視線壓得極低,“讓我看看我們女科學家的手氣夠不夠好。”


    “我隻信數據,不賭手氣。”


    “工作之餘,娛樂一下嘛。”佐久間笑道。


    她抬頭看了佐久間一眼,“草菅人命。我不賭。”


    掉頭要走,她聽見佐久間的聲音在說:“現在是落在我的手裏。要是送到南京去,你知道她們會受到什麽對待嗎?”


    她腳步頓了頓。


    佐久間又說:“我們的謝軍官,他的上司應該已經在,就那個走失男孩的事和他談心了吧?一場賽馬兩小時,夠不夠你好好想想?”


    她咬咬牙,調轉迴頭問:“她們人在哪裏?”


    佐久間笑道:“非要去看一看嗎?”看她神情,笑了,“曹麻,帶路。”


    曹麻應了一聲,帶著兩人沿著露天看台走到隔間陰麵長廊。小溪迴廊,竹影搖曳;穿行過去,是一圈馬廄。一個高處小窗正對著兩間屋子,每間裏頭都站著一個女士。透過小窗看不特別清晰,隻能覺察到她們是以一個極為古怪的姿勢站在那裏,仿佛脖子給用什麽東西拎起來了。


    其中一間,一間到品藍色旗袍上的小銀壽字的花兒,她整個一抖,轉過臉來問曹麻:“你這裏是馬場?”


    曹麻看了一眼佐久間,恭恭敬敬的笑道:“馬場裏怎麽會沒幾個馴馬的屋子。剛送來的野馬兒,若是不折磨得乖了,怎麽肯跑?”


    佐久間嗬嗬笑道:“人體力可比馬差多了。”


    曹麻笑道:“所以馴馬不能靠體力,得折磨神經,形、色、聲的恐嚇,饑餓、幹渴、鞭打,灌藥……”想了想,又一揖,“少佐大人比我懂。”


    “我哪裏比你懂了?”佐久間笑道:“你這兒的馬幾乎和神經錯亂沒什麽區別。所以白人的那些馬場我可都不去,隻來你這裏。你這裏的馬最有趣。”


    她覺得胃以上懸空了一大截,整個人都是飄的,聲音也有些虛浮的問:“怎麽賭?”


    佐久間這才想起她,迴過頭來說:“這樣吧。你選兩隻,我選一隻。”他點了點兩個屋子,“你的馬若是快過我的馬,我就放她們出來。怎麽樣?”


    她盯著他問曹麻:“曹先生,數字再報一次。”


    “二四五七九十十三十五十七二十二十一二十三二十四。”


    她想了想,說,“十,十七。”


    曹麻點點頭,“噯。少佐大人呢?”


    “老規矩。”


    “好嘞,五號是吧。”


    兩人在高處與旁人隔開的看台上坐下。這裏有最好的視野,可以看到所有觀眾席與馬迎麵衝來時的姿勢。十三匹馬從賽道衝出來時,佐久間眼睛都開始發亮,極為舒服的歎了口氣:“在上海呆了這麽多年,做什麽都喪失樂趣。如果說還剩下什麽,那就隻有賽馬。”


    他想起了他們不孕不育的偉大天皇,還有他未過門的,聽說後來成為了生物學家的妻子。她投身科學,與天皇一起研究出試管嬰兒,為他貢獻出自己的卵子。為此她與他的家族都因此蒙蔭。後來那個男孩夭折了,他舉家上下都為此慟哭三日。他想起的母親叫他在授銜儀式上為那兩個月的胚胎,在上千士兵麵前,對天皇表示遺憾與歉疚。他照做了。他被自己及家人對天皇的絕對忠心感動到痛哭流涕。


    他年紀太輕,已經見過太多血。參軍時說誓死效忠天皇陛下,陛下叫他殺人他便殺人,將軍說殺人能升銜,他下刀下比狗娘養的都快。手上命太多,許多鮮活的顏色漸漸開始刺激不了他的感官,殺戮漸漸無法帶給他快感;偏偏中國人要麽越來越溫順,你拔出刀他立馬跪下去,你脫了褲子她立馬攀上來;要麽太脆,你剛將他俘虜起來,立馬咬舌自盡。他軍銜已經不能升太快或太慢。他不知道自己最後會成為什麽,生活也漸漸失去盼頭。他開著試著刺激自己,性,虐殺,奸屍……什麽都嚐試過,什麽都索然寡味。


    他來了曹麻這裏一次,那天他這裏新來一批出生的馬崽,都是野馬。他將它們眼睛蒙起來,在他們耳邊放尖銳的刮擦聲,給它們灌春藥後捆起來,當著它們的麵虐殺它們的不中用了的同伴,剝皮扔進油鍋裏;他餓他們三天,飽他們三天,瘋狂的用鞭子抽打。


    這些是瀕臨精神崩潰邊緣的馬,敏感到你再稍稍刺激它哪怕一下,它都會立馬發了瘋。


    這裏有最善跑的馬,也是一群有著精神病的馬。


    那就是他自己的被馴服過程,是最優質的殺戮機器,亢奮到近乎神經錯亂。他甚至能預感到,未來有一日,他們還會迎來一場更大的屠戮,就在他腳踏的這片土地,這片他們曾經臣服過的,卻終於被異族統治出了最低劣的、與生俱來的奴性的民族,他們將會用他們的最高禮儀去感化他們。


    他看著最後擠在一起互相踩踏的老弱病殘,盯著馬場上那領先別的馬群幾乎一整圈的五號,他幾乎感動到痛哭流涕。


    他伸手要去抓他身邊的人,他最近最喜愛的玩具,和他喜愛五號駿馬沒有區別的中國女人。他想叫她和自己一起感動,卻抓了個空。


    十號與十七號也在老弱病殘裏。


    他哈哈大小笑,拍了拍自己身邊空位:“坐啊。”


    她手套在大衣口袋裏,歪靠著闌幹,一動不動的盯著馬場。


    佐久間支著腦袋斜靠座椅上,看著她與冷淡眼神不成對等的有些趨於天真的側顏,大衣外套下隆起的胸,裙子下麵的身體弧度,形狀姣好的光溜溜的一截腳踝,突然身下一熱,一股衝動湧上上來,他幾乎克製不住要起身去。她手腕的手鐲反著光,刺得他眼睛痛。他狠狠一拳錘在闌幹上。


    可惡啊。這麽好看一個玩具,好可惜,竟然不能讓他碰。


    “你急什麽?藤間少佐都不急,”佐久間笑眯眯盯著她,“你看,他就坐在對麵看台上和我們一起看賽馬呢。一支地下黨的眼線與諜報哪裏能對抗一大帝國啊?那兩個女人真是蠢死了,以為拖住他就能完事大吉。她們可不知道,其實藤間少佐才是拖住她們情報的。”


    她盯著那一馬當先的五號沒有說話。


    “十號和十七號贏不了的。你為什麽非要去看她們一眼呢?你不去看,她們就跟這每天死在紡紗廠裏的無數條賤名一樣,悄無聲息的死去。她們救不了紡紗廠裏的人,你也救不了她們。所以別著急,坐下來好好看我可愛的寶兒五號是怎麽像個狗娘養的沒命的往前跑的。”他皺了皺眉,站起身,朝她站立的角落靠過去,“如果你非要擔心,這樣好不好,你給我親一親摸一摸,你答應不告訴別人,我就放過她們兩。好不好?”


    楚望雙手揣在衣兜裏,一動不動的倚在欄杆角落,看佐久間慢慢朝她走過來。


    佐久間兩手支在她身側的牆上,因她穿了高跟鞋,故而隻能仰視著壓低聲音說:“我專門挑了這裏,下麵全是馬蹄和嘶鳴。不論一會兒你怎麽喊,都不會有人聽到,不會使你難堪的。怎麽樣?”


    她攏了攏風衣,抬頭盯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問,“我說到做到了,那麽日軍會不會如約撤出虹口與滿洲鐵路?”


    佐久間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好笑笑話,抬頭大笑了一陣,“你們的政府愛我們,怎麽舍得讓我們走?中國女孩兒太好騙了。”


    她又問:“如果十號和十七號超過五號,你也不會放過她們兩?”


    佐久間認真的盯著她說:“你讓我親親你,我就答應放過她們。不然,一會兒我就帶你去看藤間和他的自衛隊挨個去親親她們兩。”


    她抬起頭,輕輕唿了口氣在佐久間靠近過來的臉上。


    ——


    在陽台上看到她被日本人帶走時,言桑幾乎是出於本能的,第一反應便是跑迴宴會廳二樓,一間一間的去拍門。


    聽到外麵嘈雜聲響時,朱爾查已經將謝擇益叫進鎖了門的隔間中,沉默不語的喝了十餘分鍾的茶了。


    直到聽到外麵瘋狂的拍門聲,謝擇益抬眼去看朱爾查。


    他起身要去開門時,朱爾查咳嗽一聲,終於開口了。


    “最近工部局有個投訴,是關於你的。一個兩歲中國男孩失蹤了,人是你讓汴傑明帶走的。後來他去哪兒了?”


    “那是個孤兒。”


    “你確定?”


    “我向來不做無把握的事,你知道的長官。”


    “那麽另一件呢,你又有多少把握?你趁今夜沒有上級駐守工部局,於是擅自調了兩隊人去紡紗廠醫院。”


    “確有此事。”


    “後果呢?”


    “帶出三個人,或是一份照片作為證據。”


    “zoe tse.我問的是後果。你的行為給你自己與我們帶來的後果。”


    “日本近年租界所作所為,你也看在眼裏,長官。遲早一天,它權利野心都足夠,這裏絕無英國立足之地。日本必需離開租界。”


    朱爾查盯著他:“你是站在誰的角度考慮的?帝國?還是什麽?”


    “自然是帝國。”


    朱爾查冷笑,“恐怕你早就有偏私了吧?”


    謝擇益麵不改色:“zoe tse 誓死效忠帝國,絕無偏私。”


    朱爾查哈哈兩聲,轉過臉來,“你在租界呆了兩年,你在上海擁有高於我的陸軍軍權,難道還不懂得工部局六國之間的利益牽扯嗎?假如照片真的可以作為日本人在這個國度泯滅人道的證據,你有什麽自信,事件不會再度演變成四一二或者五卅事件?到那時,你作為涉案軍官,假如日本與六國公使問責起來,帝國是沒有能力庇護你的,zoe。你明白嗎?假使這國土上的民族真的覺醒,日本真的完蛋了,我們也集體跟著完蛋。zoe,想想你的家族,從你的祖父輩起,你家裏發跡的每一筆錢裏都有上百條中國人的賤命。你生在中國人的屍骨堆上,在這個國家被瓜分而發出悲愴哭泣時,這才有了你。你迴到這裏以後,你敢說你手上沒有幾條人命?隻要有一個日本人受到審判,zoe。”朱爾查轉過頭來望著那雙黑色瞳仁,“隻要一個日本人受到審判,我們一個也逃不了。”


    “是的長官,我明白。”謝擇益低頭笑了笑,卻當耳邊風一樣,轉頭便要推門出去。


    “zoe tse!”朱爾查麵色大變,“這裏是公共租界!南京無條件維護六國列強在租界的最高利益!你今天坐在這裏同我喝茶閑聊,我自然讓那兩隊人協助日軍商議英日兩方的誤會與和解。你隻是一時昏了頭,不要為此誤了大事!”


    謝擇益開門的動作頓了頓。


    “zoe,孰對孰錯,你好好想一想。”朱爾查聲音顫抖,聲音沉下來,半命令半乞求的說,“你是個聰明人,zoe,你比我想的明白。”


    “這裏是公共租界,也是中國國土。”謝擇益衝他一笑,“我想的很明白。”


    朱爾查看著他離開的方向,猛的一摜手中茶盞。


    謝擇益關上門,看到外麵狼狽到極點的言桑。


    他目光掃過他嘴唇上的血跡,神情一動,問道,“她人呢?”


    言桑聲音嘶啞,“她跟日本人去馬場了,你……你快去找她。”


    “我知道了。”謝擇益點點頭,快步走下樓,推開宴會廳大門出去。


    言桑緊跟其後。


    他卻沒有立刻著急出門去,而是停留在門口提取衣物的櫃台,喚來仆歐問道:“林三小姐將外套取走了嗎?”


    仆歐點點頭,“取了外套才離開的。”


    他嗯了一聲,推開門出去。


    汴傑明的車正好開過來。


    “去紡紗廠醫院。”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精神病馬第一次是在《扶桑》裏看到的,這裏是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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