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兵本就是衝著酒來的, 喝醉了就開始不分男女的瞎鬧。兩人躲起來看笑話似的看了一陣, 便進屋裏去了。無線電音樂悠悠揚揚的播著《毛毛雨》,屋裏的人在跳舞。不過可惜男女比例嚴重失調, 兩國兵不分兵種性別的摟在一起跳著舞, 卻比外麵更像是醉酒現場。


    夜已深了,兩人撲在飯店走廊欄杆上看熱鬧。尼爾也醉得不省人事, 是給人架著迴去的。


    楚望笑著說:“可憐你今晚要和醉鬼同宿了。”


    “但願他打唿不要太過大聲。”


    楚望想起什麽, 偏著腦袋笑看他:“從法國去英國的郵輪上——”


    “請盡早忘記。”斯言桑無奈笑道。


    楚望下巴枕著手背,微微眯著眼睛。兩人都這麽靜靜的看著樓下那一堆群魔亂舞,楚望輕聲說道:“隻是有一些感興趣, 別放在心上。你應是不會造次的,比他們好太多。”


    其實醉鬼跳舞並沒什麽好看的, 但兩人都不舍得上樓去睡覺。一位仆歐經過好幾次, 見他兩約莫是有些嫌棄舞池中那群人,又不知要玩些什麽,便熱心說道:“明日早晨早些時候, 飯店樓下會放電影,可以那時下來看。”


    兩人笑著謝過仆歐,倒也都沒問將會放什麽電影。再看了一陣,約定好明早樓下見, 便都各自迴房睡覺。


    當晚都沒有再見到葛太太與謝擇益,大約也是嫌那群人吵,躲起來打麻將去了。


    躺在床上時,楚望突然看見床頭的碩大的一個銅製磁石電話機, 莫名想起傾城之戀在淺水灣飯店那一幕。心想若是明日再告訴斯言桑:“尼爾若是唿聲太大,便給我房間打個電話來,我們可以去夜遊巫家老宅,白天再迴來睡覺。”但是轉念又想,明日尼爾大約是不會再喝醉的。因而對於忘記了高級飯店房間都有電話這件事,她略略有些懊惱,不過睡醒之後也就忘了這迴事。


    一早起床洗漱好,便有仆歐過來敲門,問她說:“二百一十五號有個起座間,兩位先生問你要過去一起吃早餐麽?”


    楚望記得尼爾昨天是宿醉了的,今天若是起個大早必是要頭痛欲裂,定是想多睡一陣的。剛一拒絕,樓道轉角處,斯言桑噙著笑走過來說,“那就下樓去吃。”


    楚望心想你也是很奇怪,明明自己也想去樓下吃,卻要多此一舉的托人過來請。旋即也是微笑著,默不作聲的跟在他身邊下了樓。


    穿過昏黃穿堂,一扇門開了,“謝太太”靠在門扇上等待女伴出門,嘴裏說著:“——聽說是在放《大都會》,冗長累贅,遠不如《將軍號》好看。”


    女伴笑道:“畢竟德國人的東西嘛。”轉而又補充一句:“tse怎麽沒來?”


    “謝太太”抱怨道:“昨晚打一宿麻將。麻將有什麽好打的?”


    女伴道:“是啊,又賭不了幾個錢,中國人大多也都是無聊的。”


    兩人撞見了,楚望麵帶微笑的說:“謝太太早上好。”


    “謝太太”臉上立馬掛上完美標準的笑容:“早上好。”旋即又將她打量一番,“噢!你今天穿的也很漂亮。”


    楚望客客氣氣的謝過她,勉強算打個照麵下了樓。


    樓下果然在放《大都會》,應當也是經美國剪輯之後的播映版。昨晚荔枝紅的舞廳成了昏黃的餐廳。來客們都吃飯聊天,大多沒怎麽看電影。楚望心裏也覺得好笑:外國人千裏迢迢來香港看中國,卻隻看到了個不倫不類的西方。


    兩人點了火腿煎蛋和果汁,坐下來倒是認真看了一陣。斯言桑笑道:“剪掉了好多有意思的部分。”


    “你有看過全版?”


    “學電影同學看過試映版,後來偷偷將複刻膠片帶到casino播映過,有幸看過一次。”


    楚望內心無比歆羨。據說當年膠片拷貝耗資巨大,拷貝一份《大都會》,耗用的馬克可能趕得上製作這部電影二十分之一。這部可以說是後世所有科幻片鼻祖的存在,被派拉蒙剪的麵目全非。原片遺失,後世反複修補,甚至一度被收入世界文化遺產。若是說看過原片,迴到真正的二十一世紀也可以說是非常招人嫉恨了。


    看她臉上神情,斯言桑柔聲說:“若是想看,等六月去了英國,便能陪你一同再看一次。”


    楚望正要講話,斯言桑又笑道:“不過聽說那位同學家道中落,也不知複刻片還有幸幸存麽。”


    大約是不存在了的。楚望無比惋惜的想著,卻不由得有一些好奇,笑問道:“真正的2000年會是什麽樣的,會像大都會裏那樣麽?”


    她是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年代裏,一位想象力並不匱乏的新青年會描摹一個怎樣的未來世界。


    斯言桑眯著眼睛想了會兒,說道:“凡爾賽條約之後,德國人應當會想方設法製造出一個大都會一樣的世界:日常生活高度機械化工業化,來替代減緩人力壓力;英國人依舊是十分優雅且首屈一指的大帝國,帶著他們的黑色幽默持續強盛著……不過希望他們的食物會比現在好吃一些。”


    楚望笑了,便問道:“那麽中國人呢?”


    斯言桑略略皺起眉頭,大約覺得這是個更為沉重複雜的問題。緩了一陣,他說道:“希望欠款還清的能比德國早一些。那時不再有他國殖民,國家完整,人民自由。”末了他又笑:“對自己的國家總是抱著太多期望,故而想象力有些過度匱乏。你怎麽想?”


    楚望托著腮,裝模作樣的想了一陣,點頭說道:“德國人應該會發明許多機器放在家裏,但是都宛如家具一般,使用率頗低。廚房設備一定是齊全成套的,但是都沒多大用處。英國人的食物,幾百年前這樣,幾百年後依舊這樣,到2000年應當也沒有多大長進。中國嘛,國家完整,人民自由,但也許還需要更多一點自由……我與你一樣,對於自己的國家想象力也有些過度匱乏。”


    早飯吃過後,有一趟從大灣到達南灣的巴士,不過看完整部《大都會》的兩人並沒有趕上這唯一的一趟。這一陣,謝擇益和他女友也從樓上下來了,帶著墨鏡與沙灘披風,穿著成套的碎花衣服,一看就是要出海去。謝擇益問過仆歐,聽說錯過了唯一一班巴士,“謝太太”又板起臉來,譴責謝擇益“打麻將”“起太晚”的話一遞一遞的傳到兩人耳中。謝擇益麵帶微笑的聽著,倒也不惱。再去詢問,聽說飯店提供租借腳踏車服務,這才大喇喇的出門去。等迴來時,手裏扛著一輛碩大的黑色腳踏車,立在門外笑得優雅別致。“謝太太”頗為好哄的破涕為笑,趿著拖鞋高高興興的出門去了。


    兩人隨即也去同仆歐詢問腳踏車。不過大部分時候都是楚望在說話,斯言桑兀自在旁邊聽著,臉上掛著莫名的笑。待終於將兩輛腳踏車確定下來了,兩人推車出門時,尼爾才終於睡醒了。


    聽得一聲中氣十足的“斯、lin——”兩人抬頭,將將能從棕櫚樹的葉子後麵看到他因宿醉浮腫,比往常更圓一些的腦袋。接著,他頭靠著窗扇,咦了一聲,笑道:“斯!你幾時學會的騎車?”


    斯言桑唔了一聲,被樓頂明晃晃的綠窗玻璃反射的太陽光晃得有些睜不開眼,“最近。”


    尼爾道:“你們去南灣的話,請捎帶我一程!”


    斯言桑眯著眼睛:“我拒絕。”


    二樓綠窗玻璃後麵的圓腦袋消失了,一分鍾後,圓圓的尼爾從門口跑出來。一見他,斯言桑便上了腳踏車,跌跌撞撞騎出去一小段。但因騎得太慢,被尼爾抓著車後座拖了迴來。


    尼爾嘖嘖兩聲,“你跑什麽?怕我拆穿你不會騎車麽!”


    斯言桑皺皺眉:“你已經講出來了。”


    楚望頗感新奇,笑問道:“真的麽,那麽你剛剛怎麽不同我講?”


    “騎車麽,我認為倒也不會太難。”


    他這話講完,尼爾像是聽到什麽格外好笑的笑話:“不會太難?那麽從前在公學校報名軍校學員,周末外出時,是誰永遠不肯騎車跟上大部隊,總是自己費許多功夫提前乘電車或是步行,難道不是怕騎自行車?”


    斯言桑臉色又黑了一陣,冷冷淡淡的說,“突然想要嚐試一下。”


    三人推著車,並行往前走著。過了會兒,他又補充道,“某種程度上來說,什麽都想要盡力嚐試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豬隊友尼爾的存在,就是為了揭斯同學傷疤的。


    ——


    因為最近1927這一段特別重要,所以斟酌的很仔細,碼得格外慢一些。


    ——


    聽說我話很多……真的麽,t t很想多解釋一點,因為從評論裏發現有許多誤解與不解存在,想在作者有話說裏作一堂答疑課的老師。


    ——


    *關於陳冠希,我個人對於他,不算得討厭。某種程度上來說,還帶著一點欣賞。在之前真真與楚望的對話裏,會提及陳冠希這個人,不帶有褒貶色彩的。因為喬琪喬,於我而言不是“單純是個惹人厭的花花公子”就能草草概括。雖然很喜歡哥哥1984版《儂本多情》,但是隻要再讀到沉香屑,我依舊覺得喬琪喬=陳冠希。沒想到這樣講,某種程度會得罪到他的粉絲,故而迴頭將這一小段刪除了。


    *關於重生過來,譴責丫鬟那一段,我也認真思考過了,覺得問題不大。本身林楚望於她沒有什麽感情瓜葛,所以對於那個丫鬟,她心裏也隻覺得“吵得煩”“趕緊滾”這種心態。要管原身的事麽?管了,也許自己就過不太好了,因為會給人落得“不肯息事寧人”的壞映像,甚至會失去來到香港的資格。她不肯管原身的死情,過分麽?我覺得過分,是自私的。但對於自己沒有感情的東西,人都是自私的,畢竟在未知世界裏,人人都如狼似虎,自己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我覺得去治了這個丫鬟,某種程度來說,才叫做聖母。我想寫的林致就是這麽一個自私的人。


    想將這段話寫在這裏,是覺得要給喜歡這篇文,但是對前文帶著一點疑惑的小可愛一點解釋。單純想黑我的人,是看不到這裏的,就讓他們黑去吧,最近兩天也算是好好見識到了黑子的可怕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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