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閉期間,楚望像阿裏巴巴一樣守著她的一箱寶藏一樣樂的清閑。瑪玲姐的信,被她押在一瓶汽水瓶下麵,放在窗台上。


    不知不覺就到了要交迴信的日子了,楚望卻還一個字都沒寫。不是偷懶,是真的肚裏墨水不夠。


    倒是林允焉,迴信一早就寫好了。這三天裏,喬太太去三樓看了她很多次,每次她都乖乖的趴在書桌前,畫畫、練字、背英文和壓腿一樣都沒落下,使得喬太太大感欣慰。


    小人兒嘴上乖乖的喊著姑媽,喊過之後便不開心的頭扭到一旁去了,顯然還在為之前撕照片的事跟姑媽置氣。


    喬太太坐在她身旁,拉起允焉的手,撇撇嘴笑道,“還跟姑媽生氣呢?”


    允焉不答。


    喬太太讓趙媽把豆腐饅頭端到她書桌前。允焉看了一眼,繼續低頭看書。喬太太歎了口氣,“這倔脾氣,跟你爹一模一樣。”


    允焉依舊不答。


    喬太太替她將豆腐饅頭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嘴裏說著,“姑媽最疼誰,允焉還不知道嗎?”


    允焉撅噘嘴,“姑媽可不是最疼三妹妹?”


    “是是是,姑媽最疼三妹妹,你犯錯我讓她跟你一起受罰!”喬太太忍不住被她逗笑了,“這事你做的不好,你知道為什麽嗎?”


    “怎麽不好?”林允焉不高興的低下頭。


    喬太太道,“爹爹和姑媽最疼你,允焉心裏自己明白就好。你是占盡了優勢那個,三妹妹除了有一門好親事,她還有什麽比得過你?你便要拿出高人一等的架勢,不將她看在眼裏。你前天當著這麽多人同她置氣,落在旁人眼裏,隻道你這個做姐姐的不是,讓姑媽也維護你不得,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林允焉覺得喬太太說的在理,但還是有些不開心,“她的親事本該是我的……”


    喬太太臉上略有慍色,刀叉落在磁盤上“啪嗒”一聲,嚇得允焉一驚。


    “什麽是你的不是你的?”喬太太正色道,“這門親事如今這樣,當初是誰都沒有想到的。這是你父親一早就許諾下的,我們家怎可能臨時變卦背信棄義?”


    林允焉被她嚇得臉色一陣陣發白,不敢吱聲。


    “但是你需得知道,我們家不變卦,不代表斯家不會變卦。這天長日久的,誰會知道這六年光景裏會不會出什麽岔子?你隻需每日好好的,認真學姑媽教你的東西,不消幾年自有你一番出色。等六年之後,你妹妹會長成什麽樣,斯家那小子又看不看得起她,或者看不看得上旁的什麽人,這可是兩說。”喬太太盡量壓低聲音,這番話卻說得鏗鏘有力。


    林允焉似乎也被她感染了,重重點了點頭。


    喬太太此時神色才稍加紓解,替林允焉將她頭發撥至耳後,“所以,現在委曲求全一下,算不得什麽大事。等下去給三妹妹道個歉,讓旁人看看你這個做姐姐的姿態。咱們做什麽事都要拿捏得當,不落人口實。”


    林允焉這才臉上緩出一點微笑,糯糯的說了個,“好。”


    ——


    喬太太帶著允焉過來道歉,林楚望正喝著沙示,忙不迭一腳將那箱踢進床底下藏起來。


    林允焉道歉很誠懇,林楚望也表示:我不該衝撞姐姐,是我錯在先。


    這件事看似就這麽完美了結了。


    但是從初中畢業便開始長達數十年合租生涯的林楚望來說,林允焉這道歉是真情還是假意,她拎得非常清。


    其實道歉這個東西,就是在經過某種權衡和思考後,作出的讓步與妥協。


    有一種人,是願意放下尊嚴,為的是珍惜你,不願失去你。


    而有種人,將你的生活搞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之後,輕描淡寫的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有心的。”根本就是方便日後騎在你頭上更愉快的為非作歹。


    深諳此道的林楚望,甚至可以椎心泣血、頭頭是道的寫出一篇論文:論室友傻逼到哪種程度才不值得原諒。


    也是在喬太太帶允焉過來道歉之後,林楚望才意識到,自己如今手裏的牌有多差。


    她眯著眼睛想了會兒,怎麽都想不起東北易幟、北伐成功是哪一年的事。


    她倒還沒有聖母到要寫信告訴父親:這兩年裏,假使不能突然變換陣營來投靠廣州政府,最好也早早撒手政事,一心辦學,以免在失敗的政鬥中舉家做了炮灰。


    斯家到那時靠不靠譜還另說,但至少那時的斯言桑似乎已可以獨當一麵了。


    一手爛牌裏,唯一一張王牌,還充滿了太多不可控因素。


    她自己有的技能,如今能幹些什麽?


    翻譯一些歐洲工業革命時期的叢書、歐洲近代史,還是美國那丁點獨立革命前的曆史?


    代寫個學術論文?去大學裏講講課?


    至少以現在的年齡和文憑硬傷來說,不太現實。


    重拾舊專業,搞生物成像……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說現在是物理和化學工業的天下,生物頂多在戰爭裏起一點反麵教材般的威懾作用……況且現在電腦還沒發明呢。


    去學核物理,為未來的反法西斯聯盟的戰爭而奮鬥?


    想到這一點,林楚望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在這個時代裏,她的加入,隻是瀚海中的砂礫,蜉蝣一般。這個時代有太多能人誌士、英雄兒女,多少前赴後繼、無可奈何。以她現有的知識儲備來講,她不能也不可能改變戰爭,隻能身不由己的跟從和被牽引,與這個時代的任何人沒有任何區別。


    別的穿越者都在羨慕理工類穿越者,可是以一位理工類穿越者的身份來說,有些時候學術知識還挺雞肋的,還不如多懂點曆史知識的好。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至少十六歲被潑出去之前,她還是安全的。這六年裏,有許多可以利用的資源。


    假如所有都和林允焉一樣的學,除了她重生過來之前自帶的天賦,是不是還可以點一些別出心裁的特殊技能?


    那一頁空白了三天無從下筆的迴信攤開在桌上,林楚望食指不住在上麵焦躁的輕點。


    隻要不讓她背誦四書五經、唐詩三百首及寫文言文,就算讓她去學習表演徒手劈榴蓮、胸口碎大石,也不是不可以的。


    學什麽再從長計議吧……


    林楚望將筆蓋咬來咬去,心道:不就是迴信嗎?那我就照著我擅長的來。


    這樣想著,她擬了個題目,便下筆如飛。


    致父親大人家書一封


    林楚望1 林允焉2 薛真真3 大姑媽4 瑪玲姐5


    1. 父親大人三女兒 2. 父親大人二女兒 3. 喬姑父三侄女 4. 父親大人大姊 5. 父親大人大侄女


    摘要:本文主要描述了林楚望來港數日諸多跡遇想法。在本文中,自紹興至上海旅途中照顧哭泣二姐允焉,自上海至香港輪船上照顧暈船的二姐、姑媽和上海女孩薛真真的旅途經曆將會被簡略描述。另,在伯爵路喬公館安頓後,一應衣食住行也會粗略介紹。再次,近一月來學習芭蕾、英文過程也將詳細描寫。此外,林楚望關於這三種經曆見聞的種種思考與感悟也會在本文最後做出總結。


    關鍵字: 伯爵路,喬公館,芭蕾,英文,二姐暈船非常嚴重


    (此處省略正文一萬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感謝為此文提出諸多思路的:林允焉、薛真真、大姑媽和瑪玲姐,按貢獻程度分別列為第二、三、四、五作者。


    被繁體字書寫困擾了一整晚,於是寫完這篇格式工整、內容充實且邏輯清晰的家書,林楚望便不由得的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在哈喇子流淌到“家書”上之前,蝶兒忙不迭的將她抱到床上,將信搶救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禁足結束了。林楚望半睜著睡眼,在蝶兒的牽引下坐到餐桌前,在截稿十五分鍾前將迴信交到喬太太手中。


    三個丫頭在喬太太披閱作文時,埋頭沉默著吃飯。


    喬太太:“允焉字跡娟秀,令人賞心悅目。足足寫了一千餘字,引經據典、信手拈來、文采斐然,你父親若是看到定會感到十分欣慰。”


    林允焉抬了抬眉,繼續神色如常的擺弄刀叉吃煎蛋。


    喬太太接著點評:“真真這一手行草確實很漂亮,但草過頭,著實有些狷狂不羈了些。”


    真真不以為然,輕輕瞥了林允焉一眼,略帶挑釁的說,“簪花小楷早就不時興了,太小家子氣。”


    允焉氣鼓鼓的,忍了忍,沒有發作,生生將半個蛋黃吞了下去。


    喬太太掀過薛真真的信紙,直奔下一篇作文,“楚望的……楚望的……”


    她眯起眼睛,懷疑自己看錯了:“這、這是什麽?”


    允焉十分體貼的湊過腦袋來幫姑媽看,看著看著,噗嗤一聲,“怎麽是橫著寫的?這排版也不是書信體啊……三妹妹是睡糊塗了嗎?”


    薛真真見林允焉恥笑她家妹妹,也沒忍住湊過頭來,掃了一遍,臉上便帶著頗為不屑的神情,“橫版書寫比豎版更貼近人的視覺習慣——這是我爸爸說的。好幾年前開始,我爸爸他們就在《新青年》雜誌上提倡寫橫版字了。隻不過沒推廣到除了北平、上海和廣州之外的地方。”


    林允焉最氣薛真真拿上海壓她是小地方來的,便反駁道,“那你怎麽不寫橫版?”


    薛真真輕飄飄的說,“橫不橫著寫,純屬看心情咯。”


    林楚望憋著笑,噗一聲,險些噴了對麵的薛真真一臉果汁,被喬太太瞪了一眼。


    林允焉一大早就被薛真真嘲諷了,不禁臉上訕訕的。


    喬瑪玲也好奇的湊近來看,“之前在教會時,有些香港大學的學生,也曾推廣用拉丁文書寫這種格式的論文。”


    喬太太將信箋拿遠了一些,覺得林楚望鋼筆字寫的還挺好的,排版也相當工整,便難得誇讚了一句,“三丫頭倒是挺會趕時髦的。”


    喬瑪玲也笑道,“聽蝶兒說,三妹妹每天早晨都看報紙,一天都不落呢。”


    林允焉默不作聲,輕輕掀起睫毛瞟了一眼林楚望的家書。


    從那天起,林允焉突然也有了每天看報紙的良好習慣。


    這使得薛真真又忍不住吐槽道:“得要等個三四年,你和鄭公子的婚訊才會刊載呢。現在急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


    心裏有很多劇情要走,本可以一氣嗬成,一天5000-1w字左右,但是無論如何都想多看看史料,盡可能的遵從曆史來。所以存稿卡在十五章,從十五章開始卡了六七天,每天惡補一戰到二戰期間的各國曆史。其中如果有些bug,歡迎指正。


    ps:曆史能對上,但大多數人物都是架空的,基本當個平行時空來看吧!!!相信大家都可以看出些著名人物的影子來。


    pps:女主的學術技能有用,嗯。


    ————————


    想說說林父和大姑母這兩人,這兩人是同一父母生的,也受了同樣的教育,因而性格有些相仿,但也有些不同之處。


    林父是一個創新者、辦學者和政治者,一個野心家,但也是個父親。可是他的愛是不那麽對等的


    對林梓桐和林允焉是:父愛>聯姻。他可以為允焉未來考慮,將她許給看起來並不是那麽能光耀門楣,但是可以平安幸福一生的鄭家。


    對梓桐,他是一手帶在身旁栽培,希望日後能子承父業。


    對楚望,他對她的父愛要少很多了。加之楚望嫡女的身份可以加以利用,他從頭開始便是做了打算將她作為自己家族能步步高升的犧牲品。也許有一些父愛,但是戰勝不了他的野心。


    ——————


    姑媽這個人,其實對弟弟家的兩個丫頭,或是丈夫的侄女,都並沒有過多疼愛,有的隻是受人所托。


    之所以對允焉格外好,是因為如今林父是個官,權利還不小。而她丈夫是個商,在這個對英國開放五口通商的年代裏,她的丈夫還是個英、港、上海貿易商人,所以她不得不討好與拉攏林父(請參照下屬關照上司的女兒),便也對允焉更好些。


    本來對楚望和薛真真幾乎是一視同仁的,但是礙於喬老爺的麵子,可能有時會對薛真真好一些。但是喬老爺照拂不到時,她對薛真真的關愛可能還會少於對林楚望的那一點忌憚。


    ————————————


    so...真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


    這些不打算加入正文裏,因為林楚望是個理工科生,考慮不到政治聯姻,與官商結交的種種利益層麵。不過她也有自己的思考方式,會以別的另辟蹊徑的方法理解自己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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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林父和林楚望生母,以後可能會用一個番外來說明,也是有故事原型的,也許能幫你們理解其中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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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主絕不會使你們失望,但未必符合每個人的口味。短時間裏不會出現,會虐,但是甜多於虐,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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