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言蹊還在腦袋裏扒拉安景行說的這句話什麽意思的時候, 就聽到了自家親娘的聲音:


    “哪有孩子和曾祖父的名字同音的?”既然兒婿已經直接說了,雲婉儀也接著加了一句,末了,還不忘瞪自己的小兒子一眼, 剛剛小兒子就提出過一次這個名字了, 被雲婉儀打著哈哈給忽略了過去, 誰知道陸言蹊還揪著這個名字不放?


    這個時候,陸言蹊終於想到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了,為尊者諱,為長者諱, 為賢者諱,是古代人取名的忌諱, 意思是取名字的時候,要避開能夠代表尊者、長輩、賢者的名字或者號,陸言蹊的祖父叫陸忠,與“宗”同音, 自然是不能用。


    想到這裏,陸言蹊不由想到了上輩子上曆史課的時候,似乎就有一個倒黴蛋被老師舉過例,說是唐朝詩人李賀,因為父親的名字帶有“晉”字, 與“進”同音,所以終生不能考取進士,西元的避諱雖然沒有嚴格到那種地步, 但避諱親人長輩的名字,確實是基本的要求。


    想到這裏,陸言蹊連忙對雲婉儀拱了拱手,討饒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咱們看看其它的名字吧!”


    “這種事也能忘!”雲婉儀說著瞪了陸言蹊一眼,接著,便繼續劃拉著桌上的名字,想要給她孫輩第一個孩子,想一個極好聽,又寓意深遠的名字,想著,雲婉儀指了指桌上的一張紙,“女孩兒叫陸明珠怎麽樣?一定是咱們陸家的掌上明珠!”


    陸言蹊看著雲婉儀念念叨叨的樣子,正準備開口再說兩句,卻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瞪大了眼睛,不過卻也隻是一瞬間,沒一會兒,陸言蹊的神情就恢複了正常,沒有讓別人看出異樣來。


    “言蹊?你怎麽了?”安景行從剛剛在陸家的時候就看出了陸言蹊的心不在焉,但是當著陸家人的麵,不好多問,現在離開了陸府,安景行自然不會再憋著了。


    “景行,你們的名字……都是怎麽來的?”陸言蹊看了一眼安景行,先問了一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憋在自己心中的問題。


    “我們?”安景行聽到陸言蹊的話,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嗯,就你還有靜王逍遙王他們。”陸言蹊點了點頭,安景行呆呆傻傻的樣子還有點可愛。


    “都是父皇取的。”安景行聽到陸言蹊的問題後,臉上的表情有些無奈,他們的名字,都是父皇取的,“我們出生的時候,父皇不受寵,皇爺爺那個時候最喜歡的是二皇叔,所以就沒有給我們取名,我們的名字都是父皇取的。”


    “那都是什麽意思啊?”陸言蹊聽到安景行這番話後,心向下沉了沉,果然如自己所料。


    “我名景行,是父皇希望我謹言慎行吧。”安景行說著,臉上不由浮現出了一絲笑容,有些嘲諷,又有些悲涼,父皇這個人,取名字就像他人一樣直白。


    “胡說!”陸言蹊聽到這裏,直接打斷了安景行的話,此時安景行臉上的自嘲讓他看得尤為刺眼,安睿始終是安景行的父親,即使知道自己再不受寵,心中依舊有孺慕之情,內心深處還是希望能夠得到安睿的認可的,但“謹言慎行”,明明就是在一直提示著他不受寵,安睿不喜歡他的事實。


    “這分明就是說你品德高尚,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多好的寓意?別亂想!”陸言蹊說著,掐了一下安景行的腰側,似乎對安景行自輕的樣子極為不喜歡。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安景行重複了一遍陸言蹊的話,嘴角悄悄勾起了一抹弧度,並且有越來越大的意味,安景行頭一次對自己的名字,有了新的認知。


    “那其他人呢?”在察覺到安景行的心情變化後,陸言蹊便接著問了另外幾個人的名字。


    “二弟叫安景端,是因為德妃為人賢良端莊,父皇覺得二弟應該會同德妃一樣,是一個端正的人,便取了‘端’”安景行隻覺得是陸言蹊一時間有些無聊,於是沒有漏下任何一個人,接著,便是安承繼了,“至於三弟,他是我們這輩唯一沒有從‘景’字輩的皇子,但‘承繼’二字,也能看出父皇的期許,承家繼業,不過如此。”


    陸言蹊這次沒有反駁安景行的話,安承繼的名字意味太明顯了,幾乎是西元人盡皆知的事情,安承繼的底氣,一部分來源於貴妃,另外一部分,就是來源於這個與眾不同的名字。


    “那逍遙王呢?”陸言蹊沒有忘記,自己最終的目的是想問安景瑞。


    “四弟的名字,同二弟一樣,中規中矩,取祥瑞之意。”安景行說著挑了挑眉,看向陸言蹊,“言蹊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若是剛剛安景行沒有察覺到陸言蹊的意圖,現在安景行也看出來了,哪裏是想知道他們的名字,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是想知道四弟的名字是怎麽迴事罷了。


    “景行還記得……父皇叫什麽嗎?”陸言蹊在剛剛取名的時候,就發現了這一點,尋常家庭需要避諱,皇家更是規矩森嚴,怎麽會不知道避諱的道理?更何況,這些名字還都是安睿親自取的?景行說安景瑞的名字中規中矩,現在看來,恐怕不盡然吧!


    “父皇?怎麽突然問起父皇的名諱了?”安景行皺了皺眉,卻沒有責怪的意思,單純有些詫異,“父皇單字一個……”


    安景行說著,便感覺到了不對,父皇單字“睿”,但自己的四弟卻叫“瑞”,剛剛言蹊才因為名字沒有避諱的緣故,被雲婉儀責備了一通。


    “知道了?”陸言蹊見安景行說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就知道他已經想到了,陸言蹊的思維是現代人,對避諱之類的事情並不敏感,雖然安景行是古代人,但安睿登基之後又怎麽會還敢有人直唿安睿的名字?陰差陽錯之下,就形成了一個盲區,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安景瑞的名字有何不對。


    “嗯。”安景行點了點頭,他們的名字是父皇親自取的,不會有錯,這件事在很長一段時間還被季幼怡拿出來炫耀,自己“謹言慎行”的寓意,也是從季幼怡的口中說出來的,既然他們都知道避諱的事,父皇沒有道理會不知道。


    “在什麽情況下,你才會讓自己的兒子與自己的名字同音,或者說,在什麽情況下,你的父皇才會允許別人與他的名字同音?”陸言蹊說著,手指點了點桌麵,安睿不僅是安景瑞的親者,更是尊者,自安睿登基後,民間的孩子便不許再取“睿”同音,既然如此,安景瑞的名字就顯得非常不講道理。


    但偏偏安睿這個人,給兒子取名字非常講究,如同安景行的“謹言慎行”,如同安承繼的“承家繼業”,若說安睿沒有察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陸言蹊可沒有忘記,季幼怡叫安景瑞,喚“瑞兒”,彼時季幼怡如日中天,安睿不可能從來沒有聽過季幼怡對安景瑞的稱唿,但偏偏什麽都沒說,這很不對勁。


    “父皇是一個極其自傲的人,”安景行此時的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在皇家,什麽東西都可以丟,唯獨規矩以及臉麵不能丟,安景瑞的名字,分明就有問題,說著,安景行繼續分析著,“在他心中,隻要是與他沾邊的,就是最好的。”


    許是因為早年不得寵的緣故,越是自卑,越是自傲,在登基之後,安睿聽不得別人說他任何不好,包括他的治國之道,包括他喜歡的女人,就是他靠皇後兒子才能上位的事實,也不許任何人提及,這樣一個自傲的人,對自己的名字,自然也會非常看重。


    “沒錯,皇上是一個極其自傲的人,那麽在他心中,這個‘睿’字,自然是獨一無二的。”陸言蹊說著,點了點頭,俗話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對安睿的性子,陸言蹊可以說是非常了解。


    “最好的東西,自然是要送給最喜歡的人。”安景行點了點頭,接著陸言蹊的話,繼續分析著,卻在這句話說出口後,瞪大了眼睛,最好的東西,送給最喜歡的人,依照父皇的性子,在父皇的心中,“承繼”又怎麽能比得上“瑞”?


    “想通了?”陸言蹊從剛剛想到這一點後,就一直在心中推斷著這個可能性,所以才會讓安景行覺得,他心不在焉。


    “這不合邏輯,父皇對三弟的喜愛,騙不了人。”安景行說著敲了敲桌子,這個想法太荒謬了,不僅荒謬,還推翻了安景行二十幾年的認知,讓安景行一時間有些沒有辦法接受。


    安睿對安承繼的喜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若是連這個都能作假,那就太可怕了。


    “是,皇上的確很喜歡安承繼,但是這個喜歡,又能有幾分呢?”陸言蹊從剛剛發現這三人名字的端倪後,便一直在心中推斷著各種可能性,“有句話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安承繼或許還達不到這個地步,但至少能夠得上出頭鳥的資格。”


    槍打出頭鳥!安景行這個時候,也坐的端正了起來,但是依舊有什麽地方,覺得隱隱有些不對。


    “保護人的手段,一種是告訴天下人,這個人你不能惹,惹了就會遭來嚴重的後果,等所有人都從心底畏懼了,自然就能達到保護的手段,但明顯,當今還沒有這個能力,”陸言蹊毫不掩飾自己對安睿的看不上,手中的動作沒有停,指間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桌麵,“而另外一種,就是立一個靶子,轉移其他人的注意力。”


    陸言蹊此話的意思,分明是安承繼替安景瑞做了“靶子”,安景行沉默了半晌,終是想到了一個問題:“那貴妃呢?若是父皇有此打算,貴妃不可能看不出來,能任由父皇如此動作?”


    這也是陸言蹊一直沒有想通的一點,如果事情真的像自己所料,那季幼怡的反應無疑是最為反常的一個,用親生兒子給養子作靶,不會是季幼怡的性格,那自己還忽略了什麽地方呢?


    “況且四弟一直不問政事,近日來就連早朝也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陸言蹊的推斷,並不能完全說是錯的,但安景行依舊覺得有些漏洞,無論是貴妃還是四弟的態度,都不能支持陸言蹊的推斷。


    不問政事的逍遙王爺嗎?陸言蹊想著垂下了眼眸,想到了二哥同安景瑞的相處,又想到了成親那裏二哥所說的話“逍遙似乎也在通州找什麽人”,頭一次對安景瑞的性格,產生了懷疑。


    正在被陸言蹊和安景行討論著的安景瑞,此時正在鳳儀宮,纏著季幼怡說著什麽:


    “母妃,你就答應了吧?我都快閑的發黴了!”安景瑞滿臉渴望地看著季幼怡,那飽含希翼的眼神,就是季幼怡,也有些扛不住。


    “閑的發黴了就多替你父皇處理處理政事,今日早朝你又沒去,是嗎?”季幼怡看著纏著自己鬧個不停的小兒子,頭也有些隱隱作痛。


    “我這不是,沒興趣嗎?”安景瑞說著吐了吐舌頭,看到那些東西他頭都大了,偏偏母妃還不放他走。


    “承繼現在還病著,若是你也走了,你讓母妃怎麽辦?”見安景瑞鬧騰的樣子,季幼怡不得不使用懷柔政策,安承繼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若是安景瑞這個時候也走了,等安承繼醒來,這宮裏哪還有她的立身之處?


    “這……”安景瑞聽到這裏,也有些猶豫了,自己本來就一年四季不著家,現在三哥一直病著,自己走了,母妃會不會覺得孤獨?但是……


    就在安景瑞左右為難的時候,門口傳來了一個成熟而具有威嚴的男音:“你們母子倆在說什麽呢?”


    季幼怡與安景瑞聽到這個聲音後,都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轉過了身:


    “兒臣參見父皇。”


    “臣妾參見皇上。”


    “都免禮,”安睿說著,直接走到了季幼怡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題,“說什麽呢?”


    從此時安睿的狀況來看,安睿的心情可以說是非常不錯,安睿今天的心情的確不錯,這段時間因為大兒子的步步緊逼,讓安睿煩躁不已,結果不知道為什麽,安景行又重新收斂了起來,再加上梅嬪那邊身體安康的消息,讓安睿難得有了個好心情。


    “瑞兒說想要離京,皇上還不快勸勸瑞兒?”季幼怡了解安睿,怎麽會看不出來安睿此刻的心情,當即想也不想,就對安睿嬌聲說道,語氣中有一絲撒嬌的意味。


    “哦?想要離京?準備去哪裏?”安睿看到季幼怡此時難得的女兒嬌態,心中也一陣蕩漾,但也沒有忘記安景瑞還在旁邊,轉頭看向安景瑞,眼帶詢問。


    “想要南下,先去江南,再去滁州,然後從滁州去匈奴看看,中途還能順便去兒臣的封地晃一圈。”路線是早就製定好了的,現在安睿問起來,安景瑞自然是脫口就出,那臉上的表情,別提有多向往了,似乎對此次行程非常期待。


    “皇上你看,瑞兒這個安排,沒個大半年哪裏迴的來?臣妾可不依!”季幼怡說著,對安睿撅了撅嘴,雖然季幼怡已經老了,但因為保養得當的緣故,這個動作做起來倒不難看,但比起小女兒家,卻少了一股子憨嬌的味道,安睿一時間又想到了那個小女兒一般的梅嬪。


    “很想去?”迴過神後,安睿便看向安景瑞,自然也看出了四兒字眼中的期待。


    安景瑞聞言,想要點頭,但又想到了季幼怡,一時間不知道這頭,該不該點下去,好在安睿了解這個兒子,也沒有等安景瑞表態,便揮了揮衣袖:


    “想去就去吧,趁年輕,多出去走走也不錯,等以後就沒有這個機會了,父皇以前也想去各處看看,年輕的時候沒去,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安睿說著,臉上浮現了一絲懷念,以前他也同四兒子一樣,有過同樣的喜好。


    “皇上?”季幼怡有些傻眼了,原本是喜歡皇上幫自己勸勸小兒子留下來,誰知道勸著勸著,就將人勸走了?


    “兒臣多謝父皇!”果然,安景瑞得到這話之後,抬眼看了安睿一眼,連忙對安睿俯了俯身,不器已經等了他好長一段時間了,現在他終於可以離京了!


    安睿開了口,安景瑞謝了恩,季幼怡即使心中再不願,也隻能強壓下來。


    “沒事的話便告退吧。”安睿說著擺了擺手,今日的季幼怡,讓他心中起了一絲漣漪,也有了一絲感覺。


    安景瑞聞言,連忙對安睿和季幼怡行了一禮,從屋內走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言蹊的祖父叫“陸忠”啊!(敲黑板!


    陸言蹊:嘿嘿嘿!


    陸言修:笑什麽?


    陸言蹊:作者說你要倒大黴!


    陸言修:是你對我的智商有什麽誤解,還是作者那個蠢貨對我的智商有什麽誤解?


    陸言蹊:……


    作者:……(喵喵喵?一個配角還敢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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