狀元爺見搖搖晃晃的雲楓走了上來,上前攙扶了一把,滿臉笑意的說道:“兄台可還盡興?”


    “盡興,當然盡興,多謝狀元爺款待了。”雲楓大著舌頭迴道。


    “那……兄台可有佳作呈上?”狀元爺依舊笑容可掬,頗為友善的詢問道。


    雲楓擺了擺手,搭著對方的肩膀,又衝著他打了個酒嗝,這才含含糊糊的說道:“算……算不得什麽佳作,隻是……情之所至,偶有所感,心中已有一首詞,還請諸位品鑒一二。”


    說罷,還搖搖晃晃的朝著四方拱了拱手。


    狀元爺真想將他給甩出去,實在是太膈應人了。


    可為了保持自己的光輝形象,他也隻得強顏歡笑,將雲楓給扶到了案幾前。


    周遭人等聞聽此言,都露出了怪異的目光,或同情、或調侃、或嘲弄,盡皆有之。


    而且,隨著畫舫即將靠岸,輸的人那可就不僅僅是在這群才子佳人麵前表演了。


    那可是要當著整個岸邊守候之人表演。


    畫舫的窗可都是開著的,外麵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台上的表演。


    這也算是壓軸大戲了。


    便在此時,秦子旋也步履輕盈的走了過來。


    她要負責給雲楓研墨,這也是規矩,之前所有的才子佳人都是如此搭配的。


    見雲楓如此裝模作樣,她是又好氣又好笑。


    一點凡俗的酒水,又怎可能讓一名築基期修士醉意朦朧?


    這家夥就是在逗人玩呢。


    難道他真有什麽曠世佳作?


    秦子旋心中不禁想到,眼中也有了些許期待。


    她雖不在意這些,可既然決定了今夜做一迴凡人,那便好好享受這短暫的歡樂時光好了。


    眼見秦子旋已然開始研磨,其他人也稍稍退開了少許。


    畫舫內也安靜了下來。


    這是對寫作之人的尊重,這點道德他們還是有的。


    所有人都想看看,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華服貴公子,到底能寫出什麽來。


    而更多的才子,則是將目光投向了秦子旋。


    此時的秦子旋儀態動人,哪怕有著薄紗遮麵,也依舊難掩其絕美的氣質。


    尤其是那研磨的姿態,更是看得所有的才子都目眩神迷。


    迎著眾人千奇百怪的目光,雲楓又看了一眼正在研磨的秦子旋,對其淡淡一笑。


    而後又從桌邊拿起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隨即,這才單手提筆,左手挽起了袖擺,開始揮毫潑墨。


    他下筆如飛,一氣嗬成,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四個大字。


    隻是這字……


    看得秦子旋繡眉微簇。


    怎麽說呢,並不是說他寫的難看,而是有點……像是在畫符!


    雲楓也是無奈,他壓根就沒有練過這個世界的字,隻是在畫符的時候才會用上。


    為了製作符籙,當初那可是練了好一陣子。


    可還別說,就這字寫出來,還別有一番韻味。


    雲楓並未停筆,繼續行雲流水的書寫了下去。


    隨著一個個奇怪的字躍然於紙上,秦子旋的眼中也開始變得異彩連連。


    漸漸的,她的心中已是有些震撼了,沒想到自己這位小師弟還真會作詞!


    隻是,這詞句……


    是在思念家人了嗎?


    為何看著如此的傷感。


    而且,這絕不應該是修仙之人所作的詞句,且是完全的背道而馳。


    他到底為何會有如此心境?


    難道他就這般的思念著家人嗎?


    到如今還放不下?


    直到雲楓的最後一筆落下,秦子旋這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滿是複雜之色。


    她很想告訴雲楓,莫要對紅塵太過眷戀,可又說不出口。


    畢竟此時的她,不也正在與雲楓一起混跡在紅塵之中嗎?


    雲楓則是沒管那麽多,寫完之後,便直接擱下了筆,拿起酒杯喝上了一口,這才退開,將位置讓給了秦子旋。


    接下來這首詞,是需要秦子旋來誦讀的。


    他根本就沒有去看場中的眾人,而是獨自一人走到了畫舫的窗邊,抬頭看向了天上的圓月,沉默不語。


    在場眾人都被他的這番舉動弄得莫名其妙,不知他的舉動為何會如此怪異。


    可誰也不知道,雲楓此時心中那是真的倍感思念。


    思念的不是這一世,而是上一世的父母和妹妹,時間越久,反而思念越濃!


    而這一世,自從錢江鎮之事過後,對他來說,更多的是責任,要說牽掛,那還真沒有多少。


    案幾前的秦子旋又看了他兩眼,在眾人的催促下,這才誦讀起了這首詞句。


    下一瞬,秦子旋那空穀幽蘭般的聲音便迴蕩在了畫舫之內。


    “水調歌頭!”


    是的,雲楓寫的便是蘇大家的水調歌頭。


    這首詞是蘇軾懷念弟弟時所作,遣詞造句通俗易懂,大俗而又大雅。


    否則也不可能被傳唱如此多年。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隨著秦子旋的聲音響起,船艙內徹底寂靜無聲起來,不少佳人眼中都露出了癡迷之色,而那些才子更是聽得心神搖曳。


    他們不明白,到底是何等心境,才能寫下如此詞句?


    而且,還是用最通俗的語句寫下詞句,並沒有堆砌華美的辭藻,隻是一個人在簡簡單單的自述。


    未及眾人多想,秦子旋的聲音又再度響了起來。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隨著下半段被誦讀出來,不少佳人的眼中都開始朦朧起來。


    尤其是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更是久久在這群佳人心中迴蕩,無法平息。


    而那些不遠千裏來京城的才子門,更是感觸頗多,開始沉思起來。


    如此佳節,不正是應該和家人團圓的好日子嗎?


    而自己竟然為了些許薄名,不遠千裏來此參加拜月詩詞大會,這讓他們心生愧疚。


    有些家中父母不在之人,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不禁開始掩麵哭泣。


    此時的畫舫已然靠岸,可直到雲楓二人離去,畫舫之內也依舊是寂靜無聲,所有人都被這首詞給驚呆了。


    狀元爺更是跌坐在了椅子上久久無法言語。


    身旁的花魁則是喃喃低語道:“水調歌頭一出,拜月節再無詞句能與之媲美了!這首詞,必會成為普世之作!”


    隨著她的聲音響起,畫舫內也終於是有人迴過神來。


    “糟了,這位大才連名都未曾留下,這讓我等如何來普及這首曠世佳作?又要以何為名啊!”


    “是啊,他隻留下了一個雲姓,卻是不知到底名為何,字為何,這可如何是好。”


    “妾身想將這首詞編個曲,也不知這位雲公子是否能夠答允呢,他怎的就走了呢?”


    “速速去將雲公子請迴來啊,還愣著幹嗎?”


    “請?怎麽請?船一靠岸他便與那位姑娘一同離去了,此時早已不知所蹤。”


    對於這群人的表現,雲楓自是不知,可也很輕易的能夠猜想出來。


    事後,這首詞也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


    可這一切他都漠不關心了,而且,也沒有絲毫自得之意。


    寫下這篇水調歌頭,完全是因為他在思念自己的家人罷了。


    更何況,這還不是他自己所作,有什麽可以自得的?


    一旁的秦子旋可就不是這麽想的了,她美目盈盈,輕笑著說道:“沒想到啊,師弟的詞居然寫得如此之好,實乃曠世之作,師弟怎的就此離開了?”


    雲楓聳了聳肩,“寫下這首水調歌頭隻是為了一表我的思念之情,並不是想要博得什麽名聲,更何況,我也沒興趣聽這群人的恭維,畢竟我是個修仙者嘛。”


    秦子旋嘴角微翹,“你還知曉自己是個修仙者?可你的詞句之中,可是透露著不想修仙的意思哦。”


    雲楓卻是很認真的迴道:“若是能與家人相聚,便是不能修仙,那又如何?”


    此話倒是真的,若是能迴到過去,哪怕不能修仙又如何?


    哪怕修仙者壽命悠長,可沒有親情相伴,他也總是覺得空落落的,否則也不可能對雲檸那麽好。


    秦子旋聞言,卻是黛眉微蹙,“師弟這種想法可是要不得,修仙之人本就是追求長生,長生途中,親情也定然會漸行漸遠,師弟如此心態,可是於修煉大大的不利。”


    好在秦子旋知曉雲楓父母雙亡,否則還真要為他擔心了。


    在她看來,雲楓之所以寫下這水調歌頭,應該是在懷念自己的父母和那離散的弟弟,這也很正常。


    可詞句之中居然出現了貪戀世俗,甚至是不想修煉之意,這可就必須要糾正過來了。


    而且,她也打定了主意,以後絕不帶雲楓來這世俗閑逛了,免得他又會生出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雲楓歎了口氣,“師姐,我知曉了。”


    他隻是如此一說,更何況,他也迴不去了。


    如今都已經踏上了長生之路,難道還能放棄不成?


    那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秦子旋也不知曉他到底思念的是什麽,那是一個永遠也迴不去的家啊。


    秦子旋看了他兩眼,這才微微頷首,“今日的凡俗之旅便到此為止吧,現在便去安排好的地方入住。”


    對此,雲楓也是欣然同意,若非秦子旋瞎折騰,他也不會在這世俗閑逛。


    離開畫舫之時,已是月上中天。


    熱鬧繁華的京城也漸漸開始安靜了下來。


    二人此時正朝著京城的東北角行去。


    那裏是一處專門為修仙者所開辟出來的區域,乃是清虛宗所規劃而出的。


    趙國的朝廷,也是由清虛宗在把控著。


    所以為了方便管理,清虛宗便在京城的東北角開辟出了一處類似坊市的地方,也免得一些散修四下亂竄。


    此地修建得頗為氣派,門口更是有著士兵看守。


    尋常人家,是不可能的進得去的。


    他們也根本無法得知此地竟然會有修仙之人居住。


    也唯有一些位高權重之人才能知曉一二。


    二人徑直進入了這處皇城內的坊市,守衛也根本就沒有阻攔。


    長期值守於此,對於出入者是否是修仙之人,他們還是能分得清楚的。


    剛一進入這處坊市,雲楓似是想起了什麽,從儲物袋中掏出了一張紙,打量了兩眼。


    秦子旋奇怪的道:“師弟這是在看什麽?”


    雲楓笑了笑道:“地契。”


    “師弟在皇城還購買了土地?”秦子旋滿是詫異。


    雲楓卻是搖了搖頭,“這是從馬師兄儲物袋中得來的。”


    秦子旋瞬間了然,點了點頭,“你這是想去看看?”


    “既然來了,便去看看吧,皇城內的土地,想來也不便宜吧。”


    誰料,秦子旋卻是啞然失笑,“那可未必,或許早已被清虛宗給收迴去了。”


    雲楓一愣,啥情況?


    有了地契還能被收迴去?


    見雲楓不解,秦子旋笑著解釋道:“馬執事故去已經三年了吧,三年沒人繳納靈石的話,土地和房屋或許早已被清虛宗收迴了。


    修仙者哪怕在此地購買了土地和房屋,那也必須每年繳納靈石。


    一旦長期無人繳納,那肯定會被迴收的。


    不止清虛宗如此,我們魔雲宗的坊市也同樣如此。”


    雲楓無言,不過他也算是想明白了。


    居住在坊市內,那便會受到宗門庇護,哪怕是購買了土地和房屋,那也同樣是需要繳納靈石的。


    一旦長時間無人繳納靈石,那便代表著此人已故,那土地和房屋便肯定會被收迴,轉而繼續售賣。


    給你地契,代表著這是你的私人土地。


    可你一旦身死或是無法繳納靈石,那便妥妥的要被迴收了。


    看著手中的地契,雲楓哭笑不得。


    本以為這地契在手,說不定還能兌換點靈石出來呢。


    沒想到卻是如此結果。


    見雲楓一副鬱悶的表情,秦子旋建議道:“還是去看看吧,說不定馬執事當年預繳了不少靈石呢?”


    雲楓也隻得點了點頭。


    二人尋著地契上的地址一路尋去。


    此時雖然夜已深,可由於五年一度的盛會即將開始,又恰逢拜月佳節,來到坊市的散修和世家弟子也是越來越多。


    故而,也並沒有如世俗那般早早散場。


    坊市內依舊有不少人在閑逛,各家客棧酒肆當中,也依舊有不少人在飲酒作樂。


    隻是,當雲楓二人尋到地契上的地址之時,卻是有些愣住了。


    讓二人意外的是,此地居然還有人在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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