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曾經也是這樣嗎?一個人孑然行走在鋼筋水泥之中,螻蟻般仰視,欣賞這座城市不屬於他的美麗和繁華。


    他曾給時箋寄過一整盒日本進口的櫻花巧克力,時箋到現在還記得那個味道,很甜,甜得發了膩,要把舌頭都咽下去,但卻是她吃過最好吃的巧克力。


    就像她現在看月亮,也覺得月光更皎潔明亮一些。


    淩晨三點,時箋窩在小小的躺椅床裏睡著了。


    久違地夢到爸爸,夢到爸爸帶她去爬香山。秋葉落滿地,很漂亮的金黃色景象,下坡遇到陡路,爸爸一直牽她的手沒放開。


    花了幾小時才下山,時箋又累又餓,爸爸又帶她去吃烤鴨和滷煮。


    烤鴨皮酥肉嫩,還在流油,味道引人入勝。滷煮是燉好的豬腸豬肺,時箋舀了一大勺放入口中,猝不及防。


    救命,張媽說得對,真的有點難吃!


    北京的一切和時箋想像中有些不同——好像要更加美好。


    她原以為自己是這座陌生大城市的不速之客,膽怯畏葸,卻發現自己似乎也在小心翼翼的試探中逐漸被接納包容。


    張玥的堂姐張茵是老北漂,走街串巷的事兒熟透了,帶時箋逛胡同還能和大爺大媽們嘮上幾句嗑。時箋過來沒幾天張茵就早早叫她起來,說是要一起去□□看升旗。


    「那場麵老壯觀了!」張茵笑著說。


    天色還蒙蒙亮,義勇軍進行曲伴奏下,時箋仰起頭看紅旗飄揚,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很壯觀。


    後來又帶她去後海坐三輪車,吃了正宗的北京烤鴨。出來的時候在街口碰到一個抓著一束卡通氫氣球的服務員小哥,對方塞了一個遞到時箋手裏。


    「我們在做店慶活動,送給你。」小夥子笑著說。


    是派大星的模樣,膨脹起來更顯得滑稽可愛,時箋握緊了她的氣球——以及,來到這座城市收穫的第二份善意。


    她忽然就有點想她的「海」。


    時箋為了和原來的生活一刀兩斷,換了新的手機號,可卻還沒有告訴他,也不知後來他有沒有再發消息過來。不過幸好她仍保留著他的號碼。


    他們是換了手機號還要提醒對方的關係嗎?


    他不會主動來找她吧。


    不管怎麽說,時箋牽著派大星,還是給他發了一條信息:【我是阿午。】


    其實是想不到什麽說辭,他有點神秘,讓人不敢過於輕慢,卻又天然地感覺到親近,時箋微顰起秀眉。


    時箋剛換手機,不太用得慣觸屏。她指尖還懸停在按鍵之上,那頭跳出來一個字:【嗯。】


    派大星小小地在空中撲騰了一下,短暫地和太陽的位置重合。


    時箋打字:【我來北京,所以換了手機號。】


    過了幾分鍾,他迴:【好。】


    時箋盯著屏幕上這段對話,說不清自己心裏什麽感受。


    ——隻有兩個字,她卻好開心。


    「好」是什麽意思?在這種情景下,比起「我知道了」,更像是「我存下了,你再來找我的時候我就不會不知道你是誰了」。


    張茵給時箋買了一串糖葫蘆,她垂下眼睫,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街角的花兒開了,花蕊盡情地沐浴在陽光之中。山楂的酸甜味從舌尖細密地沁潤開來。


    她的觸屏手機是比較初代的雜牌,並不顯示電話號碼歸屬地。


    時箋莫名不想讓對話戛然而止,慢吞吞給他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那裏天氣好嗎?】


    這迴等了大約有兩個小時,才收到「海」的迴覆:【晴天。】


    時箋的小酒窩又露了出來。


    下午張茵帶她去頤和園和鳥巢,路過景點還請瘸腳師傅畫了張寫實肖像畫。不過時箋覺得頗有畢卡索當年的風範。


    「瞧,這就是清大了。」張茵給時箋指校門口的牌匾,不到閉校時間,街邊仍有許多遊客等著排隊入園。


    時箋咋舌:「好多人呀。」


    好多人呀。


    報導第一天,她切身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人山人海。


    手裏拖著張媽給她置辦的小行李箱,時箋抱著不確定的心理走入陌生的校園,心底的那一點惶恐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熱情的誌願者消磨殆盡。


    她的手提箱直接被學姐接走,領著她穿過人潮:「來,我帶你去報導地點。」


    學姐耐心地教她:「這裏是c樓,那邊是紫操和宿舍樓,然後附近有桃李園和紫荊園兩個餐廳,你要有什麽疑惑也可以隨時去找像我這樣穿誌願者工作服的同學……哦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時箋謹慎地迴答,對方很爽朗地道:「很動聽的名字呢!」


    後來和學姐加了微信,對方叫周願,時箋生疏而小聲地誇讚她:「學姐你的名字也很好聽。」


    周願善意地笑笑,帶她辦理齊全證件,又把她送到紫荊公寓底下,全盤託付給了宿管阿姨。


    時箋第一次住四個人的寬敞寢室,上床下桌,感覺很新鮮。


    第一天和三個舍友們客氣地做了自我介紹,時箋視線掃過去,看到對方桌子上又擺放著花花綠綠的護膚品瓶罐和名牌包包。她將自己的櫃子關緊鎖好,抿著唇爬上了床。


    時箋不認床,但是和室友同寢的第一夜難免有些失眠。


    一夜無話。


    原以為這種狀態會持續很長一段時間,沒想到很快被打破。一個舍友善意地出聲開啟聊天,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加入,後來又合力把時箋拉了進來,她們一直聊到淩晨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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