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免電的前一天,衛燃隨著秦二世以及夏漱石和鍾震,在一家暫停營業的華人餐廳裏暢談了整整一個下午。


    這一個下午的時間,曾經的cbi尋親團經過改組,確定了以衛燃、夏漱石、鍾震三人在明各司其職,秦二世一人在暗全力輔助的組織架構。順便,也厘清了各自的分工,以及一致的戰鬥目標。


    在這次僅有四人參加的漫長會議鄰近尾聲的時候,鍾震也給衛燃三人各自送了一份小小的禮品。


    出乎衛燃和夏漱石的預料,鍾震送給秦二世的,卻是一枚拇指大小,象牙材質的印章。


    當初在英國的時候,衛燃和夏漱石可是親眼在那個英軍p44水壺的帆布套裏見過這枚印章的。


    而在鍾震的介紹裏,當初他表爺爺周祈光的父親,也就是周國昌老爺子,在決定成立尋親團之初便親自設計了這枚印章。


    而這枚印章的作用,便是可以無條件的調動當時周家以及一些交好的華人富商在免電的所有資源提供幫助。


    甚至,更讓衛燃三人驚訝不已的是,就連那位色豪和尚,竟然都曾是尋親團中的一員。


    隻可惜,時光荏苒幾十年,現如今這枚印章早就已經失去了作用,曾經那些願意無條件幫助尋親團的華人,也因為免電觀方的打壓,死的死逃的逃,即便有活下來的,也早已落魄。


    更加諷刺的是,按照鍾震的說法,現如今在免北的絕大部分華人,一門心思幾乎全都撲在了坑騙同胞的血腥買賣上麵,他們早就已經忘了身體裏流的血是什麽樣的顏色。


    「總之,這東西就交給你這位後勤大總管了。」


    鍾震最後朝秦二世說道,「我表爺爺讓我轉告你,雖然這枚龍船花印章已經沒有任何實際作用了,但是他依舊願意傾盡全力為尋親團提供幫助。」


    「交給我吧」秦二世攥住了放在掌心的印章,「咱們兄弟幾個必須要打個漂亮仗才行。」


    「放心吧,等我迴家就開始尋找文獻資料。」夏漱石第一個做出了保證。「等我迴去之後,也會立刻把那些照片洗出來。」


    衛燃說這話的時候,還輕輕拍了拍剛剛鍾震送給他的禮盒,這禮盒裏除了當初他親手洗出來的那些膠卷之外,還放著一些諸如手鐲、佛牌手把件之類的各色翡翠製品。


    隻不過,或許是因為接近原產地實在不貴,又或者鍾震特意選的比較好的材質,以至於這些溫潤的玉製品,用料似乎仍在不久前那頭鬼子北尾智達送他的那尊佛像之上。


    幾乎就在他們四人談妥了正事的同時,一輛大巴車也在幾輛越野車的陪同下先後返迴了酒店。


    而那位北尾智達在也迴到房間之前,讓他的女兒從房間裏取出那份文件又交到了他的手裏,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份文件被人打開過,更加沒有注意到,樓道牆壁上的攝像頭,一直在對準著他們父女二人的房門。


    作為始作俑者,衛燃也同樣沒有向秦二世等人提及那份尚且不知道內容的日語文件。


    但在喀山的卡班湖畔,安菲婭卻已經將幾個小時之前攻破的所有電腦翻了個底朝天,將所有看著有意思的東西都偷偷的拷貝下來,存進了一個單獨的移動硬盤裏。


    時間一晃到了離開免電的當天上午,曼德勒的機場停機坪上,穿著一身暗灰色中山裝的周祈光神色複雜的目送著最後一箱骨灰罐送進了機艙,最終歎了口氣,鄭重的朝著即將扣合的艙門鞠了一躬。


    直等到艙門徹底關死,周祈光也直起腰,認真的和同樣穿著中山裝的衛燃等人依次握手,和鍾震一起,目送著他們三人以及從莫的村帶迴來的攝製組先後登上了運輸機的舷梯。


    片刻之後,這架特殊的航班順利從機場起飛,漸漸消失


    在了視野之中。


    前後不過一個小時,這架特殊的航班穩穩的降落在了藤衝機場。然而,出乎衛燃的預料,雖然舷窗外的機場早已經有等待多時的人,但不管秦二世還是夏漱石,卻根本就沒有下飛機的意思,反而在經過機組人員同意之後,各自點上了一顆煙。反倒是那個攝製組,像是早就得到消息一樣,在負責人的帶領下,各自拿著設備依次走下了飛機。


    「不下去看看?」衛燃不解的問道。「不下去了」


    秦二世理所當然的說道,「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們,所以沒必要下去搶風頭。反正已經送他們迴家了,我們的工作任務也完成了。」


    衛燃倒是絲毫不懷疑對方是在裝樣子,這幾天相處下來,別的不說,起碼一直在跟著行動的那個攝製組,可是從來就沒有采訪過任何人,也從來沒有刻意給過任何人鏡頭。大多時候,整個攝製組完全就是幾個攝像大哥在沉默的輪番拍攝而已。


    「你是擔心碰上...」「少廢話」


    秦二世沒等夏漱石說完便生硬的轉移了話題說道,「衛燃,等下飛機送我們到大禮,到時候在大禮好好玩幾天再走吧?這次你女朋友不在,正好可以帶你."


    「休息就算了」


    衛燃不等對方說完便擺擺手,順勢也掏出了手機,一邊買了一張大禮飛首都的機票一邊說道,「我還要盡快趕迴首都和別人匯合,然後迴俄羅斯呢,這一躺出來也有一個多星期了,再不迴去我女朋友估計都以為我被賣到免北噶腰子了。」


    「你們這感情可真好」夏漱石開著玩笑說道,「等以後有機會肯定要去你的那座圖書館看看去。」


    「隨時歡迎」


    衛燃收起了手機,在和二人的閑聊中耐心的等待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之後,這架飛機也再度起飛,並在不久之後,順利降落在了大禮機場。


    按部就班的在這座機場辦理了入境手續,衛燃在秦二世與夏漱石的陪伴下在機場裏等了一個多小時,又馬不停蹄的登上了飛往首都的航班。


    而與此同時,位於藤衝的國殤墓園裏,一座巨大的紅翡礦石石碑也在眾多人和鏡頭的見證中,被穩穩的立在了一座集體墓地的墓前。


    當正午燦爛的陽光穿透這塊洗刷的幹幹淨淨的墓碑中央那麽紅翡玉帶時,也剛好在它身後那片集體墓地的中央,投射出了一抹血紅色。


    墓地邊緣,曾經跟隨拍攝了整個挖掘遷葬過程的攝影師,也將鏡頭對準那麽血紅色,不斷的拉近,放大,最終在一聲疲憊的歎息中徹底關閉了機器。


    僅僅兩天之後,一部名為《他們是誰》的紀錄片也在華夏的幾個網絡平台上悄然上架。


    這部可以免費觀看的記錄片裏沒有針對任何人的采訪,沒有任何的介紹或者哪怕文字旁白。


    鏡頭裏有的,隻是泥濘潮濕的叢林,肆虐的蚊蟲,破敗的寺廟,以及略顯晃動的鏡頭,和幾乎沒有經過降噪的背景音。


    但是,當鏡頭裏出現那座特殊的石碑的時候,當鏡頭裏那個生的男生女相的年輕人,在念出墓碑背後的碑文時愣住的時候,當鏡頭從「無名氏1」,緩緩移動到「無名氏1377」的時候。


    當鏡頭裏,出現一個有一個被人力從山洞裏傳遞出來的白瓷骨灰壇子的時候。滇省的某座旅遊城市,一座修建的格外漂亮的民宿接待室辦公桌後麵,那位已經謝頂的中年民宿老板也驚訝的瞪圓了眼睛。


    髒兮兮的電腦屏幕上,這部連旁白都沒有,時長也僅僅隻有半個小時不到的紀錄片,也隨著鏡頭對準那片集體墓地上被太陽映射出的那一抹血色不斷拉近而步入了尾聲。


    隨著不斷輪轉的字幕出現,這紀錄片的最後,也展示著一張張被隱藏了半個多世紀


    的黑白照片。


    那些照片裏,有兩個遠征軍戰士,和一個小和尚外加一個高鼻梁外國人的合影,有戰火下的氧光,也有東籲城裏,和周國昌並肩站在一座起火寺廟前的遠征軍戰士。


    那些戰士燦爛的笑容難掩疲憊與悲傷,他們普遍瘦骨嶙峋的身子,也難以擋住身後正在掩埋的集體墓坑。


    終於,這記錄片變成了完全的黑色背景。在鍵盤的敲擊聲中,慢慢跳出了一行行血紅的字跡,和一個個不斷書寫的紅色正字:


    感謝士兵周國昌感謝士兵覃守正


    感謝炊事班班長梁益民感謝無名氏1感謝無名氏2感謝無名氏3--


    「這叫什麽事啊!唉!」


    這謝頂的中年老板拍著大腿歎了口氣,片刻之後,他起身走進了不遠處的儲物間,獨自費力的搬起一口裝著各種雜物的木頭箱子,獨自將它抬進了門口的麵包車裏,連門都沒鎖,便在導航的提示下,開往了數百公裏外的國殤墓園。


    在他的身後,那台髒兮兮的電腦屏幕上不但上卷的字幕,也在漫長的感謝最後,冒出了最後一行白色字幕:


    感謝每一位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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