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租來的車庫裏,蒼白的日光燈管下,蒸騰著熱氣的不鏽鋼臉盆裏泡著個髒兮兮的雙頭槍油壺。


    在漫長的等待和一次次的換熱水、換脫漆水的忙碌之中,油壺裏凝固的紅白油漆逐漸軟化,被衛燃用鐵絲一點點的勾了出來。


    出乎他的預料,當槍油壺的兩個壺嘴裏的油漆都被清理的差不多的時候,他還真在裏麵發現了些東西。


    隻不過,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個槍油壺其中一個腔室裏藏著的,竟然是兩顆金燦燦的假牙!而另一個腔室裏藏著的,卻是一顆毛瑟手槍彈!


    和夏漱石以及二世對視了一眼,衛燃接過穗穗遞來的紙巾仔細的擦了擦這枚子彈上的油漆,接著又接過二世從越野車裏找來的兩把鉗子,小心翼翼的將子彈頭和子彈殼分離開來。


    小心翼翼的將子彈殼裏的東西傾倒在穗穗捧著的一張紙巾上,眾人發現,這是一張卷起來的小紙條。


    “暖水壺”


    衛燃一邊說著,一邊從安菲亞的手裏接過一雙新的橡膠手套戴上。


    聞言,穗穗第一個反應過來,轉身將暖水壺放在了桌子上,並在衛燃的示意之下拔掉了插在裏麵的熱得快。


    吹了吹從壺口冒出的蒸汽,衛燃滿意的點點頭,撕開口罩取了一層噴絨布,隨後將那紙團放上去包好,用口罩的掛繩綁緊,小心翼翼的垂進壺口,讓它懸在水麵之上蓋好了木頭瓶塞。


    “你這是做什麽呢?”二世好奇的問道。


    “軟化紙張對吧?”


    夏漱石替衛燃解答的疑問,“那小紙條在子彈殼裏放了半個多世紀了,雖然不至於氧化成碎片,但是肯定已經變脆了,用水蒸氣蒸一蒸讓它變軟一點,等下打開的時候不至於弄破。”


    “差不多就是這樣”


    幾乎在夏漱石解釋完的同時,衛燃也再次打開瓶塞,將剛剛放進去沒多久的噴絨布小包袱拎上來,小心翼翼的打開之後,一點點的展開了卷起來的紙團,而在他旁邊等著大眼睛看熱鬧的穗穗也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了紙條上的內容。


    “讀...賣...新...聞...是...日...本...間...諜...機...構...無...線...電...頻...率...2...9...7...密...碼...本...為...讀...賣...新...聞...當...日...頭...版...頭...條”


    待字條徹底展開,穗穗也讀完了全部內容,緊接著,這姑娘又一口氣的讀了一遍,“讀賣新聞是鬼子間諜機構,無線電頻率29.7,密碼本為讀賣新聞當日頭版頭條?!”


    “這可有意思了”夏漱石接過話茬,“現在免電的那個昂刪素雞你們知道吧?”


    “新聞裏聽過,怎麽聊起這個?”二世一唱一和的問道。


    “重點不是她,她爹昂山和遠征軍就是同時代的人,而且很有淵源”


    夏漱石清了清嗓子說道,“她爹最早想來華夏尋求外援,幫助免電脫離英國老搞獨立,隻不過陰差陽錯,被當時在咱們華夏鷺島的鬼子給抓到了。


    這個昂山很快便選擇和鬼子合作成了緬奸,在鬼子那邊進修了幾年之後,就迴老家組織了個免電獨立軍。


    不準確的說,這個軍事組織和咱們華夏當時的偽軍差不多,但是戰鬥力要強得多,不但幫助鬼子在第一次陽光戰役中擊敗了遠征軍,而且對待遠征軍的俘虜的手段,和現在緬北那些噶腰子的詐騙犯也不相上下。”


    “然後呢?”穗穗下意識的問道,實在是沒聽出來這個昂山和剛剛紙條裏提到的內容有什麽聯係。


    “後來眼瞅著鬼子要完,這個昂山又賣了鬼子,轉頭和英國老合作,他這把操作,還給免電混了個戰勝國的名分,勉強算是得了善終。”


    夏漱石緩了口氣繼續解釋道,“不過我們要說的也不是他,而是他在鬼子國進修的那幾年,結實的一個名叫鈴木敬司的鬼子。


    這個鈴木敬司不但是鬼子的陸軍少將,而且還是在鬼子緬甸的南機關的負責人。鬼知道這個人怎麽看上了昂山,在昂山被送到鬼子國進修的時候,不但極力培養他舉薦他,甚至賣了自己的家當請昂山玩女人找樂子。


    所以單從這一點來說,這個鈴木敬司如果不是看上了昂山的屁股,可能真就是他的伯樂吧。”


    說到這裏,夏漱石指了指已經被衛燃卷起來重新塞進彈殼裏的紙條,“下麵就和裏麵提到的讀賣新聞有關了,這個鈴木敬司,在1940年的時候被派到免電搞諜報活動。


    第二年的二月,就在免電成立了直屬大本營的南機關,機關長就是化名南益世的鈴木敬司。


    這個組織的目的,或者說鈴木敬司被派往免電的目的,就是扇動免電人起義,切斷盟國對咱們華夏的援助,還有,剛剛提到的那個昂山,就是他在那個時候看中,然後截胡送到鬼子國進修的。”


    “可是這和...”


    二世的問題還沒完全問出來,夏漱石便開口說道,“當時,化名南益世的鈴木敬司,就是以《讀賣新聞》駐仰光分社社長和日緬協會駐仰光書記長的身份活動的,那時候是1940年。”


    “所以說,當時持有這個槍油壺的人,因為某些原因意外得知了這條重要情報?”


    衛燃捏著已經重新裝上子彈頭的彈殼,“看來這條重要情報並沒有送出去。”


    “目前看來是的”夏漱石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否則我們就沒機會看到這個紙條了。”


    “我記得你說你問過那個老板的小媳婦從哪來的?”衛燃將子彈遞給二世的同時,朝著夏漱石問道。


    “免電實皆省”


    夏漱石想了想,繼續說道,“英多縣下屬的曼西鎮,再具體的他就沒說了。當時無論是提前逃跑的英國老,還是進入野人山的第五軍本部,又或者向北撤退到滇省的第五軍96師都經過了這裏。”


    “至少已經有點線索了”


    衛燃說話間拿起完成了情報傳遞任務的槍油壺問道,“這個小東西留給我當作紀念怎麽樣?”


    聞言,二世下意識的看向夏漱石,見後者一臉無所謂的模樣,立刻點頭痛快的說道,“衛兄弟喜歡就送你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衛燃說話間已經脫掉橡膠手套直接包住了這個油膩膩的槍油壺,漫不經心的揣進了兜裏。


    “既然這個油壺裏的秘密暫時解開了,咱們也找個地方吃個夜宵吧。”


    二世將那顆子彈用紙包好塞進了皮夾子裏,一邊招唿著眾人往外走一邊說道,“我這可一口飯都沒吃呢。”


    “還去昨天咱們去的那家吧!”夏漱石提議道。


    “都上車吧!”


    二世說話間已經切斷了這間車庫的電源,將卷簾門胡亂一拉便第一個鑽進了他的越野車裏。


    直等到衛燃等人搭乘的商務麵包車開起來,負責駕車的夏漱石這才問道,“衛兄弟,下一步咱們怎麽查?”


    “目前來看隻能翻翻鬼子的檔桉了”衛燃說到這裏咧咧嘴,“不過這得看美國人開放的檔桉裏有沒有相關的記載了。”


    “這群鬼子現如今還真是聽爸爸的話”夏漱石略顯無奈的調侃道。


    “另外還可以查一查剛剛那個地址的曆史,看看那裏是怎樣從鬼子手裏收複迴來的,再看看參加收複作戰的有沒有遠征軍。”


    衛燃說到這裏頓了頓,“如果有的話,就可以看看有沒有和梁益民相關的線索了。”


    “這種事情交給我吧!”夏漱石信心滿滿的應承下來。


    衛燃正準備再說些什麽,他的手機卻響了,而打來電話的,卻是美國的那位卡洛斯律師。知道這個時候,他這才想起來對方這幾天似乎要來華夏的事情。


    想到這裏,衛燃趕緊接通了電話,同時另一邊也傳來了那個港台腔翻譯熱情的問候。


    在對方的翻譯之下和卡洛斯一番閑聊,衛燃也歉意的表示了人在外地無法見麵的遺憾。


    一番寒暄掛斷了電話,夏漱石歉意的說道,“真是對不住,看來這次邀請你們過來,好像真的耽誤你們的事情了。”


    “沒關係”衛燃收起手機,故意開著玩笑說道,“反正我們都來了,這一時半刻的也迴不去,你就好好招待就行了。”


    “肯定把你們招待好了”


    夏漱石就差拍著胸脯做出保證了,不過緊接著他又說道,“現如今那些東西你也看過了,而且還發現了那個紙條就是大收獲。不過這邊我估計短時間之內想買下來那個鋼盔是不可能了,衛燃,要不然等過幾天和我去鹿城逛逛?”


    “聽你安排”


    衛燃一副悉聽尊便的語氣說道,“不過我們一共就一周多的時間,我們還有幾個俄羅斯朋友準備和我們一起過年呢。”


    “那就在這邊玩三天,去鹿島那邊玩三天!”


    夏漱石輕而易舉的安排好了行程,接著又將話題扯迴了發現的紙條上麵,“趁著沒到地方,說說你對那個紙條的看法怎麽樣?”


    “目前信息還是太少”


    衛燃按了按揣在兜裏的槍油壺,思索片刻後說道,“不過,這些東西既然和之前那個老板看到的那些東西放在一起,倒是可以簡單的推測出來一些方向。”


    “具體說說”夏漱石催促的同時,還稍稍放慢了車速。


    “之前我們已經推測,帶著那些東西進入野人山的可能有四到五個人。還推測了梁益民犧牲了,又或者活下來了。”


    衛燃索性掏出兜裏的槍油壺晃了晃,“但是藏在這裏麵的重要情報顯然沒有傳遞出去,如果我們之前的假設成立,如果這些東西屬於梁益民的話,那麽我想,他很可能沒有活下來。”


    “你剛剛不是說你們之前推測了進入野人山的可能有四到五個人嗎?”在一旁聽熱鬧的穗穗忍不住說道。


    “這就是問題了”


    衛燃將槍油壺重新揣進兜裏,“要麽,梁益民犧牲的非常突然,比如遭遇了襲擊等等情況,以至於他根本沒有來得及把情報的事情告訴周圍的人。要麽,和他一起同行的人因為某些原因讓他沒辦法相信。相比之下,我更傾向於前者。”


    “也就是說,梁益民在生前曾經獲得了重要的情報”


    夏漱石跟著衛燃的思路說道,“然後他帶著情報進入了野人山,並且在半途,因為某些原因突然離世,和他同行的戰友並不知道那些情報的事情,所以把他和他的遺物留在了某個地方,之後再也沒有迴去過。”


    “你注意到一個問題沒有?”


    衛燃突兀的問道,“我們假設梁益民像剛剛你說的獲得了情報,那麽他既然掌握了這樣的情報,為什麽不立刻告訴他的上級?”


    “你的意思是,他的和他的上級分開了?”夏漱石反應極快的問道。


    “我認為,用追趕來表述或許更加準確。”


    衛燃看著窗外的夜景完善的著自己的猜測,“梁益民或許正是因為發現了那些重要的情報,才和進入野人山的大部隊走散了,所以他為了把情報送到上級手裏,就必須進入野人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頂鋼盔上的正字也能解釋的清楚了。”


    夏漱石頗有些興奮的說道,“他幾乎是一路追著進入野人山的大部隊在走,一路上肯定會看到戰友的屍體,所以那些正字,其實是...”


    “或許吧”衛燃模棱兩可的應承了一聲,“但這些終究隻是猜測。”


    “我會順著這個方向查一查的”


    夏漱石說完,已經掏出了手機,趁著等紅燈的時間,用錄音的方式,將剛剛兩人的推測大致的記錄了一番。


    在他們二人各自的思緒中,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條美食街附近的路邊。


    不得不說,這裏絕對是個吃宵夜的好地方,同時也是個讓穗穗為首的四個姑娘徹底放棄了控製飲食減肥這個天真想法的起始點。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裏,四位姑娘流連忘返於各個小攤位之間,衛燃三人則慢悠悠的跟在後麵,繼續聊著接下來的調查方向。


    聊到最後,二世咬牙說道,“如果事情真的像你們猜測的那樣,我們也不是不能去一趟免電。”


    “你就不怕去了那裏被嘎了腰子?”夏漱石翻著白眼提醒道。


    “到時候讓我姐夫幫忙想想辦法唄”二世渾不在意的說道,語氣裏也充斥著濃濃的自信。


    “你姐夫要是同意幫忙,我到時候就和你去。”夏漱石想都不想的說道,顯然對這位二世的姐夫極為信任。


    見這倆人看向自己,衛燃攤攤手,“看時間安排,時間趕趟,而且不會被嘎腰子,我就和你們去轉轉。”


    “放心吧!”


    二世像個小地痞似的勾著衛燃的脖子,極為熱絡的說道,“到時候隻有咱們嘎別人腰子的份兒,絕對沒人敢嘎咱們的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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