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挨著馬馬耶夫崗的筒子樓門口,衛燃靠在連廊的護欄上,罕有的主動點了一顆煙,安靜的看著興奮的在三套房子裏走來走去的菲利克斯,以及正捧著那本迴憶錄激動的和教授交談的魯斯蘭。


    直等到夾在指縫間的那顆煙徹底燃盡,衛燃將其掐滅之後,把煙屁股揣進了兜裏,隨後將之前從這房間裏取走的相框以及那一串鑰匙,全都交給了站在門口的那個20歲出頭小夥子的手裏,雙手揣兜慢慢悠悠的下樓,鑽進了停在樓下的轎車後排車廂裏。


    左右看了看車身四周,衛燃取出了金屬本子翻開,果不其然,在那放著重力刀的紅色漩渦之下,此時再次多了一個藍色漩渦。


    “我的朋友,斯大林格勒的天空交給你來守護了。”


    衛燃默念了一遍澹藍色漩渦下的文字,歎息著將手伸進藍色漩渦,從裏麵拿出了一頂鑲嵌著各種戰利品的棕色皮質冬季飛行帽。


    這頂帽子和保存在筒子樓裏的那一頂僅有的區別,也隻是品相變成了全新,同時缺少了原本就不配套的風鏡罷了。


    “真是抱歉,斯大林格勒已經不在了...”衛燃喃喃自語的滴咕了一句,將這頂帽子又送迴了剛剛出現的藍色漩渦裏。


    當他推開車門的時候,魯斯蘭和阿曆克塞教授,也在那位人到中年的菲利克斯帶領下,從單元門裏走了出來。


    “我雖然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剛剛我姐姐在電話裏說,當時我們家是有三個連在一起的車庫的。”


    菲利克斯說話的同時,已經走向了正對著樓梯口的車庫,同時嘴上不停的說道,“我姐姐說她記得很清楚,那三個挨著的車庫,是從左手邊開始數的第9號一直到11號。”


    說到這裏,菲利克斯已經走到了9號車庫的門口,隻不過,這間車庫的門鎖卻殘存著被電鑽鑽過的痕跡。


    見狀,他和跟在身後的家人對視了一眼,索性試著扳動足有大拇指粗細的鋼製把手。


    在“喀拉拉”的刺耳噪音中,這間車庫的鐵門被順利開啟。然而,當毫無溫度的陽光透過越來越寬的門縫照進去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除了一條修車溝之外,四周能看到的,卻隻有一些早已報廢開裂的輪胎。


    但與此同時,所有人也都能通過地麵上灰塵積攢的薄厚差異,以及清晰的輪胎印、腳印和拖拽痕跡看出來,這裏曾經似乎停著一輛車子,而且靠牆的位置應該還擺著一些東西。


    “看來被偷走了”


    “看來已經屬於尼古拉老爺子的那輛旅行車就是從這兒來的”


    菲利克斯先生和衛燃一明一暗的各自滴咕了一句。隻不過很顯然,前者並不是特別在意這間車庫裏失竊的東西。


    “我們去下一間車庫看看吧!”菲利克斯說話間,帶著家人走到了緊挨的另一間車庫。


    在衛燃提供的化學清洗劑的幫助下,菲列克斯輕而易舉的打開了塵封許久的車庫,隨後,眾人便看到了一架飛機,一架被拆掉了機翼的尹16飛機!


    在這架飛機的機身側麵,還用紅色的油漆摔著一行俄語——斯大林格勒航空學校,贈予我們的英雄尼涅爾·烏斯季諾維奇·邦杜同誌。


    “我小時候去那架飛機上坐過”


    菲利克斯抬手指著車庫裏的戰鬥機說道,“我隻有一點點的印象了,但我肯定上去坐過。”


    “我之前問你的時候你怎麽什麽都不記得...”阿曆克塞教授暗戳戳的滴咕了一句。


    “我那時候可能最多也就三四歲,要不是看到這些東西,我怎麽可能記得。”


    菲利克斯無辜的攤攤手,在這車庫裏轉了一圈,額外看了看被固定在兩側牆壁上的機翼,並且伸出胳膊,用袖子仔細的擦幹淨了機翼上的灰塵,露出了那一行大紅色的字跡——用生命保衛偉大的斯大林格勒!


    “可惜,斯大林格勒已經不在了”


    魯斯蘭、阿曆克塞,以及仰頭看著機翼的菲利克斯幾乎異口同聲的發出同一聲既有緬懷、遺憾又略帶一絲絲慶幸的歎息。


    “我們去下一個車庫看看吧!”


    菲利克斯拍了拍袖口的灰塵,招唿著眾人和他一起來到最後一間車庫的門口。


    隨著最後一個車間的大門開啟,眾人看到的,卻是一個方方正正,蓋著厚實帆布的物件,同時,也在周圍看到了繞著三麵牆排了幾乎一整圈的工具箱和貨架。


    菲利克斯朝他的兒子和女兒們招了招手,幾個年輕人立刻上來幫忙,將那塊嚴重腐朽的帆布掀開,露出了一輛被厚實的木框架保護著的方程式賽車——的殘骸。


    這輛賽車有著大量的破損,同時也帶著火焰燒灼的痕跡和大量的鏽跡。


    “這...可能就是當時我父親的車子吧...”


    菲利克斯歎息著搖搖頭,“我對他幾乎沒有任何的印象了,甚至,如果不是樓上的那份迴憶錄,我根本就不記得他了。”


    無聲的歎了口氣,衛燃和教授以及魯斯蘭使了個眼色,默不作聲的轉身離開,再一次鑽進了車廂裏。片刻之後,魯斯蘭和阿曆克塞教授也相繼鑽了進來。


    “後續你們打算怎麽安排?”衛燃朝坐在後排的魯斯蘭問道。


    “博物館會想辦法幫助菲利克斯先生取得這裏的房產所有權”


    魯斯蘭說到這裏又指了指自始至終都被他拿在手裏的迴憶錄手稿,“這份迴憶錄以及尼涅爾同誌獲得的那些勳章,我們會和菲利克斯繼續談一談。除此之外,根據阿曆克塞教授提議,我們決定找個合適的時間,一起去利佩茨克的公墓,為尼涅爾同誌和薩沙同誌掃墓。”


    “維克多,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阿曆克塞追問道,“另外,因為這件事這麽快就調查出了真相,我們的采訪恐怕也要提前了。”


    “去利佩茨克?”衛燃挑了挑眉毛,“什麽時候?”


    “後天怎麽樣?”魯斯蘭笑著問道,“我們會把采訪也放在去利佩茨克之前。”


    對此,本就閑著的衛燃當然不會有意見,痛快的點頭應承了下來。約定好了一起出發去利佩茨克的時間和地點,魯斯蘭推門離開了車廂,衛燃也立刻啟動發動機,拉著明顯有些激動過頭的阿曆克塞教授離開了這個老舊的社區。


    “維克多!我的好外甥,我要成為馬馬耶夫崗博物館的榮譽顧問了!”阿曆克塞教授激動的哆哆嗦嗦的念叨著。


    “恭喜你”


    衛燃笑了笑,無論明麵還是內心,卻都遠不如對方興奮。


    如今的這一切,對他來說早已從當初的趕鴨子上架,變得習以為常了。而且阿曆克塞教授也遠不用像自己那樣需要好好營造個學者形象,自然也就不需要一個必須保持冷靜理智的心髒。


    當然,這個好消息對於小姨以及穗穗來說,依舊是個值得清楚的大事。而阿曆克塞教授當天也得以獨享一整瓶的杜鬆子酒慶祝慶祝。


    “你說啥?你不準備和我們去利佩茨克?”


    當天晚上,衛燃將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和穗穗簡單的溝通了一番之後,後者這次卻並沒有如往常一樣吵著要跟著。


    “我就不去了”


    穗穗露出個神神秘秘的笑容,“這幾天我有正事呢,等忙完了,我就準備立刻趕迴喀山了。”


    “因塔那邊的事情還是圖拉小鎮那邊的事情?”衛燃好奇的問道。


    “都不是”


    穗穗得意的笑了笑,卻是咬死了不打算進行詳細的解釋。而她這幅死鴨子嘴硬的囂張模樣,也不出意外的得到了各種姿勢的體罰。


    三天的時間轉眼即逝,成功帶著洋姨父應付了采訪的衛燃,也在魯斯蘭的帶領下,跟著阿曆克塞教授以及那位菲利克斯和他的家人,連同博物館從電視台借來的拍攝團隊一起,結伴趕往了利佩茨克。


    就在衛燃等人抵達目的地的同時,穗穗也帶著卡堅卡姐妹等人以及三隻寵物,在周淑瑾的送別下趕往機場,登上了飛往喀山的航班。


    利佩茨克郊外,距離那座神秘卻又知名的航空中心不遠,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的衛燃跟著人群走進了一座並不算大的公墓。


    僅從那些墓碑上的刻字就知道,這座公墓裏埋葬的,大多都是當地的普通人。而尼涅爾和薩沙的合葬墓,就藏在了這片普普通通的公墓之中。


    踩著幹枯的落葉,衛燃耐心的在一座座墓碑上尋找著熟悉的名字。


    最終,這些來自伏爾加格勒的外鄉人齊齊的停在了一座黑色的墓碑前。


    這座墓碑上刻著一架尹16飛機和一頂飛行帽,除此之外,這墓碑上卻並沒有刻上任何的名字,反而隻有兩句墓誌銘——


    這裏是雛鷹起飛的地方,也是友誼開始的地方。


    這裏是他起飛的地方,也是我陪他長眠的地方。萬幸,對於黑暗,我並不陌生,萬幸,他總能給我帶來陽光。


    “我猜應該就是這裏了”


    衛燃撫摸著墓碑喃喃自語的滴咕了一句,彎腰將手中拿著的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飛行員總是這麽浪漫”


    阿曆克塞教授用敬佩甚至羨慕的語氣滴咕了一句,同樣將手中的花束放在了那座並不算大的墓碑前。


    “真羨慕尼涅爾先生...不,尼涅爾同誌,真羨慕尼涅爾同誌的友情和愛情。”


    《我的治愈係遊戲》


    魯斯蘭同樣歎了口氣,將花束放在了墓碑前,隨後跟著衛燃和阿曆克塞教授遠遠的給拍攝團隊讓出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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