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陳廣陵的琴行隻有一個路口遠的酒店裏,在生物鍾的催促下醒來的衛燃輕輕挪開將一條腿壓在身上睡的正香的穗穗,小心翼翼的從床上爬起來,赤著腳走進了洗手間。


    這個時候雖然外麵的天還沒亮,但數千公裏外的喀山卻已經到了吃早飯的時候了。


    摸出手機調整到靜音模式,衛燃思索片刻後,給戈爾曼發了一條簡短的陳述性信息,“你兒子的鄰居因為偷稅漏稅已經送進監獄了。”


    前後不過五分鍾,戈爾曼便迴了一條信息。


    看著屏幕上用俄語寫就的“謝謝”以及後麵跟著的三個感歎號,衛燃卻越發的迷惑了,顯而易見,這件事看來並不是戈爾曼做的。


    “難道是卡堅卡?”衛燃思考第二個重點懷疑對象的同時,已經從金屬本子裏取出了食盒,將放在裏麵的認證器找了出來。


    按部就班的登陸了網頁郵箱完成了認證,衛燃將剛剛發給戈爾曼的信息複製粘貼又發給了卡堅卡。


    這次隻用了不到兩分鍾,對方便迴複了郵件,而郵件裏的內容,也僅僅隻有一句等同於邀功的“如果還算滿意,至少象征性的給我發一些獎金。”


    真是個好員工啊...


    衛燃暗自感慨了一句,自動忽略了手下員工想要獎金的要求,轉而開始詢問事情的經過已經是否會留下隱患。


    與此同時,正在古比井意麵餐廳二樓的酒吧裏,和馬修小朋友下國際象棋的卡堅卡抬頭看了眼對麵皺著眉頭冥思苦想的小朋友,笑嗬嗬的在手機屏幕上敲下了一行行的字母,順便還從手機裏調出一個文檔附在了郵件裏。


    她這邊剛剛熄滅了手機屏幕,馬修那邊也可憐巴巴的抓撓著滿頭的自來卷說道,“我又輸了”。


    “那就按照約定,幫我收拾房間吧。”


    卡堅卡心情愉悅的從兜裏掏出一張10歐元麵值的鈔票遞給對方,“收拾好了之後,我請你吃提拉米蘇。”


    “真的?!”


    馬修那張可愛的小臉上立刻浮現出了驚喜之色,伸出小手一把搶過前者手裏的鈔票塞進了背帶褲的口袋裏,“給我一小時!我肯定打掃的幹幹淨淨!”


    “不用急”


    卡堅卡順手又掏出一張10歐麵值的鈔票在這小家夥麵前晃了晃,“如果你能幫我把衣服都洗出來,還能拿到一筆小費。”


    “成交!”


    馬修興奮的一把搶過卡堅卡手裏的錢,順勢還在後者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倒騰著小短腿兒,屁顛顛的跑進了兩天前他才打掃過,但現在又變的一團糟的房間。


    “馬修,下個周能不能幫我約你的莫妮卡姨媽出來?”卡堅卡靠著吧台笑眯眯的問道。


    “她?”馬修從亂的一團糟的房間裏探出個小腦袋,為難的說道,“我猜她肯定會拒絕的。”


    “那就沒辦法了”卡堅卡故作惋惜的攤攤手,“我最近發現了一家非常好吃的甜品店,看來隻能自己去了。”


    “下周什麽時間!”


    馬修立刻問道,雖然如今這個可憐的小家夥需要照顧的人貌似多了一個,但好歹這個小姐姐除了懶一點,其他方麵都是正常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每次見麵卡堅卡都會帶他去吃甜品或者去遊樂場玩上半天,這可是塔西叔叔和莫妮卡姨媽都沒辦法做到的。


    “周六上午吧”


    卡堅卡拋了拋拿在手中的棋子,順勢又給馬修加了些籌碼,“這樣就不會影響周末我們去遊樂場玩了。”


    “周六上午,我一定會帶著莫妮卡來和你見麵的!”馬修信誓旦旦的做出了保證。


    “那就這麽說定了”


    卡堅卡將手中的棋子丟迴棋盤,拿起掛在衣架上的風衣穿在身上,一邊往樓梯的方向走一邊說道,“房間的清潔工作就交給你了,我去買甜品。”


    “放心吧!我很快就能打掃幹淨!”徹底被卡堅卡收買的馬修小朋友話音未落,已經開始跑前跑後的收拾桌子上各種零食的包裝紙了。


    卡堅卡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絲毫不覺得使喚這個可愛的小家夥有什麽不好,理所當然的下樓,囑咐了一番在餐廳兼職的大學生暫時不要讓人去二樓的酒吧,這才溜溜達達的走向了相距不遠的另一棟房子。


    同一時間,衛燃也看完了卡堅卡通過郵箱發來的附件內容。


    這文檔裏全都是馬卡爾的那位鄰居偷稅漏稅的證據,而除此之外,卡堅卡在也郵件裏簡單描述了她的舉報方式。


    簡言之,這姑娘上次在美國和他們分別之後,順勢去馬卡爾的那位鄰居工作的地方玩了幾天,然後用現金買了一台二手電腦,至於剩下的就簡單了,無非發揮她本身就擅長的事情而已。


    看完了郵件裏的內容,衛燃立刻拔掉認證器丟進了食盒,然後將其收進金屬本子,順勢又按了下馬桶的衝水鍵。


    等他洗過手重新躺在床上,被吵醒的穗穗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再一次把他當成抱枕,繼續著剛剛被中斷的夢境。


    看了眼在自己懷裏熟睡的姑娘,衛燃哭笑不得的搖搖頭,也跟著閉上了眼睛。


    當他們二人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陽光已經順著窗簾邊緣的縫隙在牆壁上留下了一道長條形的光斑。


    直等到完成了字麵意義上的日上三竿,大汗淋漓的兩人這才精神抖擻的洗了澡換了衣服,拿著不多的行李下樓離開酒店,將車子開到了陳廣陵的琴行門口。


    昨天就得到消息的陳廣陵父子自然是哪都沒去早早就在琴行裏等著了,是以還不等衛燃兩人從車子裏出來,這一老一少便熱情的迎了出來。


    “抱歉,市區有點堵,讓陳老師久等了。”衛燃推開車門,一臉歉意的把遲到的鍋甩到了首都的交通上。


    “是我該抱歉才對”


    文質彬彬的陳廣陵趕緊擺手,熱情的說道,“快,快進去暖和暖和,我媳婦把午飯都準備好了。”


    “師兄,給你添麻煩了,這大過年的還得麻煩你跑一趟。”性格內向的陳洛象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但卻沒忘了規矩,對衛燃依舊用著之前陳廣陵定下來的稱唿。


    “不麻煩,這有什麽麻煩的,正好還能蹭頓飯呢,我們可是餓了大半天了。”


    衛燃說話的同時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隨後又不著痕跡的看了眼正在瞪自己的穗穗,這才和陳廣陵父子在寒暄中走進了琴行。


    看得出來,為了能借到琴,這一家人可謂下足了功夫,不但提前準備了滿滿一大桌子豐盛的飯菜,桌子中間甚至還提前準備了兩瓶看名字就知道不便宜的好酒。


    倒是穗穗,此時又擺出了那副不會喝酒的乖巧模樣,全程都和陳洛象的老媽聊著有關化妝包和衣服之類的話題。


    而在衛燃和陳廣陵父子的推杯換盞間,也弄清楚了對方借琴的本意。


    原來,陳廣陵的兒子陳洛象,打算大學畢業之後就拜一位有名的製琴大師為師學習斫琴的手藝。而那位製琴大師唯一的要求,便是要看看這個內向的小夥子琴藝怎麽樣。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陳廣陵為了自家兒子,這才準備借衛燃的古琴給他兒子用用,期望著到時候能給加加分,而為了能打消衛燃的疑慮,他甚至還主動表示可以寫個借條,連同這家琴行的房產證都一起押給衛燃。甚至如果衛燃擔心,還可以跟著一起去。


    正所謂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這一片苦心,衛燃自然不會拒絕,是以沒等陳廣陵說完,便痛快的答應了對方借琴的請求。


    而另一方麵,雖然他和陳廣陵這人一年都見不了幾次麵,甚至當初還是對方主動找上門的,但衛燃卻並不介意多了這麽一位老實本分的朋友以及一個更加老實的小師弟。


    “陳老師,洛象打算什麽時候用那床琴?”衛燃端著酒杯問道,“我這才迴來,那琴還在老家放著呢。”


    “說實話確實有點兒急,越早越好。”


    陳廣陵端起杯子和衛燃碰了碰,一飲而盡之後說道,“雖然那位大師考校洛象琴藝的時間定在了年後,但他怎麽也得提前熟悉熟悉那床琴才行,所以...”


    衛燃盤算了一番開口說道,“既然這樣,不如今天就跟著我迴去拿?”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陳廣陵執意給衛燃又倒了一杯酒,“洛象這孩子要是真能拜那位老先生為師,我們老陳家可算是又做迴老本行了。所以衛燃,這次我真就不和你客氣了。”


    “說這個就見外了,來,喝酒!”衛燃說著,搶過酒瓶子也給陳廣陵以及喝的滿臉通紅的便宜師弟陳洛象倒了一杯。


    一頓熱鬧的家宴從中午一直吃到了下午三點,喝光了兩瓶白酒的三人在琴行裏稍微休息了一番,直等到太陽落山,眾人這才搭乘陳廣陵媳婦借來的商務麵包車,帶著對方提前準備並且執意要帶上的各種禮品,浩浩蕩蕩的趕往了高鐵站,登上了趕往滄洲的列車。


    用了一個多小時迴到家的時候,衛燃的父母還在旅行社裏加班呢。既然如此,他索性帶著陳廣陵一家進了新裝修好的房子,而穗穗則去了對門,準備弄些吃的喝的招待他們一家。


    “師兄,你這客廳裏擺倆大鐵棍子幹嘛?”


    陳洛象好奇的看著客廳的背景牆問道,如今這背景牆裏可不是大抬杆和那幾柄抗日大刀,連穗穗他姥爺家翻建房子時找出來的那些老照片都擺在裏麵了。


    “那可不是大鐵棍子”


    還不等抱著琴盒從書房出來的衛燃說話,穗穗便已經端著一個放有茶壺茶碗的托盤,帶著家裏那條歪嘴哈巴狗走了進來,一邊給眾人倒水,一邊炫耀的說道,“那是白羊澱的大抬杆,真正打過小鬼子的大抬杆!”


    “小兵張嘎裏那個?”陳廣陵驚訝的問道,“這玩意兒看著可真帶勁!”


    “那可不!”穗穗一臉的驕傲,“我姥爺家翻出來的!”


    “這房子都是她裝修的”


    衛燃跟著誇了一句,算是滿足了穗穗這小玩意兒的虛榮心,隨後將琴盒放在沙發上打開給陳廣陵父子看了看,“我家裏就放著這床幽泉了,之前那床瑤光在俄羅斯呢,沒帶迴來。”


    “這個就夠夠的了”陳廣陵趕緊說道,“那床瑤光我可不敢借,真要是磕了碰了,連琴盒我都賠不起。”


    “不至於的”衛燃哭笑不得的搖搖頭,他是真沒覺得這東西有多金貴,但是很明顯,陳廣陵父子可不這麽認為。


    “衛燃,這東西你拿著。”


    陳廣陵的妻子說話間,已經從包裏拿出個檔案袋遞給了衛燃,“這是我們家那琴行的房產證還有我們打的借條,先押在你這兒。”


    “不至於,真不至於。”衛燃趕緊擺擺手,“這就太見外了。”


    “拿著吧”


    陳廣陵收迴一直在琴盒上的目光,“押在你這兒我們放心你也放心,不然別說洛象,我用這琴的時候都放不開。”


    既然對方這麽說了,衛燃也就不再堅持,痛快的點點頭,將根本沒打開的檔案袋遞給了穗穗,“鎖保險箱裏吧,既然陳老師這麽說,這東西就在我這兒放幾天。”


    “這就對了嘛”


    陳廣陵也跟著鬆了口氣,轉而朝他兒子說道,“洛象,你小子接下來幾天可別偷懶。”


    “對!至少也把琴弦扒拉的冒火星子才行!”穗穗緊隨而至的慫恿,也讓眾人笑出了聲,倒是一直看著琴盒的陳洛象,臉上已經寫滿了堅定。


    玩笑過後,陳廣陵一家婉拒了衛燃讓他們留下來一起吃晚飯的邀請,隻是喝了杯茶,便從包裏掏出提前帶來的一個大號琴囊,將古琴幽泉連同它的琴盒裝進去,這就準備立刻返京。


    對方如此心急,衛燃和穗穗自然也就不好挽留,索性又將他們送迴了高鐵站。


    直等到這一家人上車,穗穗立刻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不久前陳廣陵妻子給的檔案袋。


    “你怎麽帶著這東西呢?”衛燃詫異的問道。


    “那琴至少值80萬呢!”穗穗翻了個白眼,“萬一對方是騙子呢?該大方的時候不能小氣,但也不能當傻子啊。”


    說話間,穗穗已經打開了檔案袋,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仔細翻了一遍。


    “你能看出來真假?”衛燃擺弄著手機問道。


    “應該像是真的”


    穗穗一本正經的翻開房產證看了看,又打開夾在裏麵的借條看了看,這借條上不但有陳廣陵一家人的簽字手印,上麵甚至還蓋著他們家琴行的公章呢。


    “行了,不用擔心這個。”衛燃將自己的手機給穗穗看了一眼,“從中午下車開始就錄著音呢,跑不了。”


    “不早說!”


    穗穗聞言立刻將手裏的東西又塞迴檔案袋裝進了包裏,屁顛顛的攬住衛燃的胳膊,一邊聊著關於晚上吃什麽的話題,一邊離開了繁忙的高鐵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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