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色的降臨,柏林城區持續了幾乎一整天的爆炸聲也終於稍稍緩和。充斥著硝煙味的昏暗街道上,人心惶惶居民行色匆匆的來迴奔走,為第二天的生活坐著準備。


    巷子裏的小診所門口,衛燃啟動了挎鬥摩托,在馬爾科的指引下朝著目的地的方向前進。


    因為夜色的原因,轟擊城區的蘇軍火炮雖然暫時偃旗息鼓,但頭頂盤旋的轟炸機卻並不見少。而劃破夜空的探照燈光束以及高射炮打出的彈幕也因為宵禁的城市而越發的顯眼。


    但這一切似乎都並不會對柏林城區的居民帶來絲毫影響一樣,幾乎所有走出庇護所的人都在忙著打水,又或者沿著施普雷河黑燈瞎火的徘徊,試圖撿一些因為爆炸而漂浮在水麵上的淡水魚。


    唯獨如果有人敢亮起一絲燈光的時候,周圍的人才會一邊咒罵一邊以最快的速度躲開,生怕這點兒亮光會引來天上的轟炸機投下顆足以送走所有人的航彈。


    “馬爾科,你家在什麽地方?”同樣不敢打開車燈的衛燃朝坐在挎鬥裏的年輕人問道。


    馬爾科聞言趕緊答道,“不遠,就在國王廣場的邊上。沿著這條路一直開,最多10分鍾就能到。”


    十分鍾?


    衛燃沉默不語的看著沿街布置的大量火力點以及隱藏在民房裏的工事,這條並不算長的路在不久之後,蘇聯紅軍可是用好幾天的時間,幾乎一米一米的推進才攻破了國會大廈。


    如果排除其他因素僅僅考慮慘烈程度,不久後的柏林巷戰和斯大林格勒的巷戰幾乎沒多大的區別。殺紅了眼的士兵,被戰火摧殘到麻木的居民,以及被完全摧毀的城市,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因果報應一般,紮紮實實的還給了德國人。


    憑借著馬爾科那一身兒少校製服以及頭頂的轟炸機掩護,一行三人順利的穿過一道道堵住街道的火力掩體,最終順利的停在了國王廣場邊緣的一棟二層小房子門口。


    趁著馬爾科敲門的功夫,衛燃沉默的看著不遠處廣場邊緣豎起的絞刑架,那上麵掛著十幾具穿著各式衣服的屍體。但無一例外,他們的胸口最顯眼的位置,都掛著一枚巴掌大的六芒星標誌。


    而在連接這座小廣場的幾條街道上,一群穿著製服的年輕士兵正在忙碌的跑來跑去,在幾個檔位軍的指揮下布置著剛剛運來的88毫米防空火炮。


    還不等衛燃細看,厚重的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一個穿著德軍製服的中年女軍人手裏端著一支ppk手槍警惕的看著來客。


    隻不過在馬爾科摘下頭上的大簷帽之後,這女人立刻收起手槍,驚喜的一把抱住了眼前的年輕人,“馬爾科!太好了!你還活著!”


    還不等馬爾科說些什麽,這位中年女人便直接將他拉進了房間裏,等走在最後的衛燃關上門之後,立刻點亮了桌子上的煤油燈,順便還給自己點上了一顆香煙。


    隨著油燈冒出昏黃的燈光,跟走進來的衛燃也注意到,原本能看到外麵的窗戶已經被厚厚的羊毛毯子給遮蔽的嚴嚴實實,甚至其中幾扇窗戶不但已經用磚頭和木板堵死,甚至在窗台下麵還用沙袋壘好了火力掩體,必要的時候,隻要在這裏架上一挺機槍,就可以封鎖外麵的國王廣場。


    “快讓我看看!”


    這女人繞著馬爾科轉了一圈,接過他手中的帽子,又摸了摸他肩膀上的肩章,疑惑的問道,“你怎麽這麽快就升任少校了?我記得你才被派到城外的戰場還不到半個月。”


    眼看馬爾科要露餡,漢斯老爹趕緊在他張嘴之前接茬解釋道,“馬爾科帶著我們打退了十幾輛準備偷襲的坦克,是在前線破格提拔的。”


    “十幾輛?”這中年人女人臉上的神色越發懷疑,“漢斯老師,你沒開玩笑?”


    “我為什麽要開玩笑?”


    漢斯老爹一本正經的說道,“多虧了前幾天的大霧,馬爾科帶著他手下那些菜鳥巡邏的時候發現了藏在森林裏的蘇聯坦克,他們用上了所有的鐵拳才消滅那些坦克,為此還犧牲了不少少年團成員。你肯定知道的,那些愚蠢的蘇聯人戰鬥力並不算高,他們隻是人多而已。”


    “對!”這位中年女人以近乎病態般狂熱的語氣,憤慨的說道,“如果他們不是人多,根本不可能打到柏林城外!”


    還不等她再說些什麽,馬爾科總算開口說道,“姨媽,我弟弟呢?”


    “他已經睡了”這女人頗為自豪的說道,“他今天幫忙分發了一整天的海報,可把這個聰明又忠誠的小家夥給累壞了。”


    “我去看看他”馬爾科說著就要往樓上走。


    “不用上去,他在地下室呢”


    馬爾科的姨媽指了指樓梯後麵的房門,“最近的轟炸越來越頻繁了,二樓太危險了,我們都搬到地下室住了。馬爾科,你們吃過飯沒有?我去給你們準備些吃的。”


    不等馬爾科說話,這女人便掐滅煙頭,風風火火的跑進了不遠處的廚房。


    馬爾科無奈的搖搖頭,取下掛在腰帶上的手電筒,輕輕推開樓梯後麵的房門,帶著漢斯醫生和衛燃走進了地下室。


    隨著身後的木門被關死,衛燃看著地下室裏的陳設頗有些吃驚,這裏的環境絕對算不上好,除了靠牆擺放的兩張單人床和配套的兩個床頭櫃之外,僅僅中間位置用幾個彈藥箱堆出了一張桌子和高矮兩把椅子。


    但在四周的牆壁上,卻貼滿了各種宣傳德國必勝的海報以及一麵占據了半個牆壁的那脆旗幟。而在這座地下室唯一開著麵狹小窗戶的牆壁下麵,同樣用沙袋提前壘砌了一個火力掩體,甚至在這掩體裏都已經架好一挺老舊的馬克沁機槍和配套的水桶。


    衛燃走到窗戶下麵,好奇的掀開蓋住大半窗戶的雨衣,隨後便看到了外麵幾乎和窗口平齊的街道以及他剛剛親自停在門口的挎鬥摩托車輪胎。


    這是準備死磕到底了...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轉頭將視線放在了不遠處靠牆的那張小床上。


    在這張同樣用彈藥箱堆出來的小床緊挨著的牆壁上,用鐵絲衣架掛著一套那脆少年團的土黃色製服以及配套的短褲。旁邊則是一個黑底的閃電形s旗幟,這恰恰是少年團的標誌。


    床頭的唯一算是正常家具的床頭櫃上,則整整齊齊的擺放著一把粗製濫造的少年團匕首,疊的整整齊齊的黑色領巾,同樣土黃色的帽子,以及一條擦拭的幹幹淨淨的腰帶和一個黑色的小號郵差包。


    除此之外,這個小的可憐的床頭櫃僅剩的那點兒空間裏還放著一把鐵皮製作的玩具手槍,以及一把擦拭的格外幹淨但卻模樣古怪的軍號。


    而在那張小床上,則躺著一個隻穿著內褲睡的正香的小孩子,這小屁孩兒和馬爾科倒是有幾分相似,但年齡最多也就十歲的樣子。微微張開的嘴角還流淌著拉絲的口水,順便也露出了一枚潔白的小虎牙以及兩顆剛剛冒尖的門牙。


    正當馬爾科伸手想摸摸這小屁孩兒金黃色的頭發時,卻不想後者不知道正在做什麽夢,竟猛地甚至了右手,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句,“嘿!吸特了!”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把馬爾科嚇了一跳,幾乎條件反射般的就要舉起右手。好在,他的反應還算快,本來準備迴應的右手撐住了床邊牆壁上的海報,勉強算是緩解了無形的尷尬。


    “看吧!我就說這小東西是個十足的蠢貨。”


    漢斯老爹在衛燃的耳邊低聲嘀咕道,語氣中的嫌棄絲毫不加掩飾,“圓首那個帕金森老家夥怎麽不先把這樣的蠢貨送進爐子製成肥皂?”


    “被洗腦的中二少年...”衛燃暗自歎了口氣,對牆上那麵碩大的旗幟也越發的厭惡。


    “馬爾科,我們什麽時候帶這個蠢貨離開?”漢斯老爹壓低聲音問道。


    “要等天亮之後才行”


    馬爾科站直了身體,關掉手電筒低聲說道,“要等我姨媽不在的時候才行,不然她肯定不允許我把馬裏奧帶走。”


    “等天亮之後?!”


    漢斯老爹怔了怔,不過在想到樓上那個同樣狂熱的瘋女人之後,隻得咬牙說道,“明天就明天,不過白天的時候可不安全。”


    馬爾科無奈的搖搖頭,在意識到衛燃和漢斯根本沒辦法在漆黑的地下室裏看到自己的表情之後,隻能張嘴低聲解釋道,“如果讓姨媽知道我做了逃兵,還殺了魯迪少校,恐怕會連夜喊那些可惡的鏈狗過來把我們抓起來。”


    “你姨媽她...”


    “那個蠢女人在宣傳部門工作”


    漢斯老爹語氣中的厭惡越發的明顯,“她的工作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給更多小孩子洗腦,努力把他們都變成馬裏奧那樣的蠢貨,這樣等蘇聯人過來之後殺掉這些小家夥們的時候才不會有任何的負罪感。”


    黑暗中的馬爾科卻並沒有反駁漢斯老爹,隻是再次歎了口氣,喃喃自語的念叨著,“在沒走上戰場之前,我和馬裏奧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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