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跑一百米需要多長時間?兩百米呢?


    無論答案是十秒還是二十秒,都已經足夠馬背上的騎兵舉起馬刀擺好姿勢了。


    同樣,無論十秒還是二十秒,對於步兵來說,卻根本不夠架設陣地的,不說別的,單單架起機槍找好掩體和射界,都不可能這麽快。


    “噗!”


    飛奔的戰馬上,衛燃憑借著金屬本子當年教會自己的馬術讓身體側傾前探,催促那匹咬人的黑馬加速的同時,抬手上撩馬刀,輕而易舉的格擋開一頭鬼子倉促間舉起來,都沒來得及上刺刀的三八大蓋,順便也把他的手腕劃的劈開肉綻。


    都不等它慘叫出聲,衛燃已經調換刀鋒順勢下劈,根本沒有感受到什麽阻力,便削掉了另一頭鬼子的大半張臉。


    在一次次循環往往複般的上下揮舞中,一頭頭鬼子或是被劃傷手臂肩膀,或是被切開了麵門,又或者被戰馬直接撞倒,都不等爬起來,便被接踵而至的鐵蹄一次次的踩踏成了破布肉泥。


    “噗!”


    當衛燃又一次揮刀砍死一頭滿目兇戾的鬼子的時候,一顆不知道從哪打來的子彈也擦著他的腋下飛向了身後。


    根本來不及迴頭看看是否有人中槍墜馬,也來不及檢查自己是否受傷,衛燃左手鬆開韁繩的同時,也已經握住了一把突兀出現的盒子炮。


    “砰!砰!砰!”


    在時不時響起的槍聲中,在刀刀到肉的馬刀揮舞中,衛燃追隨著前麵的騎兵一次從隊尾砍到了隊首。


    他不得不承認,這支騎兵隊伍是彪悍的,他們甚至分出幾人,從兩翼對著那幾輛卡車發動了衝鋒,或是悍不畏死的將馬刀砍向仍在旋轉的輪胎,或是用冒煙的手榴彈丟進貨鬥,或是砸開車窗丟進駕駛室,甚至冒險附送了幾槍壓製補射,這才在爆炸前控馬脫離。


    在一聲聲爆炸中,在逐漸密集的槍聲中,逐漸有騎兵墜馬,有戰馬摔倒在地。


    但也是這個時候,仍舊躲在荒村裏的三連也發動了第二輪衝鋒,朝著那些又一次背對著他們的敵人揚起了馬刀。


    與此同時,馬進韜也帶著他指揮的騎兵連兜著圈子跑迴來,對準那些慌作一團的偽軍再次發起了死亡衝鋒!


    這一次,一匹匹的戰馬在他的帶領下,直接衝進了偽軍的隊伍裏。


    劈砍,衝撞,踩踏,射殺。僅僅隻是一輪,那些偽軍便立刻崩潰四散奔跑。


    同樣已經負傷的馬進韜卻並沒有停下,反而趁著三連吸引注意力的時候,借著高速直撲隊尾的鬼子,同時也吹響了指揮哨!


    在嘟嘟嘟的尖利哨音中,由李隨安負責的手槍隊立刻掏出盒子炮,貼著鬼子的運輸隊一側狂奔的同時,朝那些拉車的牲口連連扣動了扳機!


    與此同時,三連也從另一側跑向了隊首的方向,他們同樣有少量的裝備手槍的戰士在射殺那些拉車牲口!


    “殺!”


    馬進韜吐掉嘴裏的哨子發出一聲嘶吼,手裏的馬刀也輕而易舉的砍飛了一顆鬼子的頭顱!


    騎兵衝鋒的傷亡無疑是慘重的,但在騎兵成功衝陣的那一個刻開始,則是一場毫無懸念的高速屠殺!


    在又一次鑿穿了鬼子隊伍,並且往鬼子隊首狂奔的時候,三連也已經趕了過來,如他們剛一般殺了個迴馬槍,開始了第三輪對鬼子步兵的蹂躪!


    此時,騎在馬背上的衛燃全身都在因為腎上腺素的過量分泌而顫栗,他的身上各處也都掛了彩,甚至要不是因為有布條纏著,他手裏的馬刀恐怕都要在剛剛不小心砍到一把步槍身上的時候脫手了。


    即便如此,這座血肉磨盤卻仍舊沒有停下來。


    在又一次對運輸部隊進行補射打空了盒子炮裏剩下的子彈的時候,馬進韜也用哨音指揮著他們開始對崩潰奔逃的鬼子展開了追殺。


    “噗!”


    大半條胳膊都被已經被血染紅的衛燃在又一次上撩馬刀的同時,順利的帶走了一頭正在逃跑的鬼子的腦袋。


    輕輕轉動刀柄讓氣流帶走刀身上的血漬,衛燃瞅準機會,將刀搭在了下一個狂奔的鬼子後脖頸上並且順勢一轉手腕。


    噴薄而出的腥臭血液中,這名鬼子的脖頸被劃開了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它整個身軀也被帶著一個趔趄撲倒在地,抽搐著沒了動靜。


    再次讓氣流吹走刀身上大部分的血跡,衛燃拽著韁繩兜了個圈子,開始追向其他方向的鬼子。


    將近四百號騎兵對陣五百多號鬼子和偽軍混雜部隊,尤其其中還夾雜著一百多運輸兵,這場戰鬥實在是不可能持續太久。


    “嘟——!”


    隨著又一聲哨音,戰鬥也進入了尾聲。


    馬進韜大聲吆喝道,“收攏戰友屍體!搜刮戰利品!小白!遊哨警戒!”


    “是!”


    白宇光大聲應了,策馬帶著幾個人跑向了鬼子隊伍來時的方向。同樣,那位三連長,也派出幾個人跑向了鬼子們準備前進的方向。


    衛燃在確定趙金玉和李隨安都活著之後,卻並沒有參與收攏屍體和搜刮戰利品的活動,反而解開了纏在手上的布條,將馬刀塞進馬褡褳,隨後踩著馬鐙站直了身體,舉起相機拍攝著他所看到的一切。


    這一場廝殺雖然戰果頗豐,但僅僅特務連的騎兵就在這裏傷亡了將近20號,那三連因為武器裝備相對更差一些,折損的人馬更是接近了40號。


    就這,還是因為他們打的突襲戰,如果鬼子的機槍和擲彈筒架起來,他們的傷亡恐怕還會更大。


    至於為什麽不靠著人數打伏擊高槍戰


    衛燃不由的搖搖頭,都別說那三連,就算是馬進韜帶著的特務連,那些騎兵們背著的步槍也大多鏽跡斑斑缺乏保養,至於準頭,再怎麽準恐怕也和鬼子的士兵素質差著一截呢。


    這一點隻從當初衛燃領到的那支騎兵槍的狀況就能管中窺豹的看出一二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對麵的鬼子人均120發子彈往上,他們這些騎兵,一個連隊能湊出幾個120發子彈?


    這是無奈,也是悲涼的現實。正因為這些無奈和現實,這些西北漢子選擇了最血腥,最危險,卻也是最穩妥穩贏的方式打完了這場殲滅戰。


    再次朝著那些打掃戰場的戰士們按下快門,衛燃也終於有時間檢查一下自身的情況。


    剛剛那幾輪衝殺,他的腿上被鬼子的刺刀劃了一刀,左肋被子彈打出了一道血槽,手臂上也被撞出了一片烏青,甚至就連那匹咬人的馬,都被流彈在屁股邊緣劃出了一道足有六七厘米長的猙獰傷口。


    好在,無論人還是馬,傷口雖然不少,但卻都不致命,更不會拖累隊伍。


    “查過了”


    恰在此時,李隨安也驅馬來到了不遠處馬進韜的邊上,“估摸著又是征糧隊和抓壯丁的隊伍,這些天被咱們連削帶打的,這派出來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這才哪到哪,還得給他們上上勁兒。”馬進韜看著手下那些騎兵的屍體喃喃自語的念叨著。


    在沉默中,在戰馬的嘶鳴中,一具具騎兵的屍體和一捆捆的各式步槍被抬上了馬背,一盒盒步槍子彈和手榴彈等繳獲品被裝進了褡褳。


    機會難得,衛燃也找機會取出金屬本子裏的油桶,將其中一輛卡車的油箱弄出個足夠大的缺口,給油桶灌滿了燃油。


    同樣在接取燃油的可不止他,其餘的戰士們同樣用繳獲的鬼子鋼盔接了大半盔燃油潑在大板車、卡車乃至紮堆的鬼子屍體身上。


    隻用了不到十分鍾打掃完了戰場,雖然一聲令下,戰士們點燃了卡車板車和屍體,帶著勝利的喜悅和失去戰友的悲傷,在兩位連長的帶領下,策馬飛奔離開了這片開始彌漫肉香味的伏擊場。


    最後朝著滿目狼藉拍了張照片,衛燃瞟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倆活下來的醜陋鬼子,哼了一聲也催馬追了上去。


    也直到他們離開,那倆被刻意放過,但卻被收繳了戰馬的鬼子,這才慌裏慌張的跑向了來時的方向——它們都被白宇光帶人削掉了鼻子和耳朵以及上下嘴唇和大拇指。


    相應的,為了能讓他們活下來,趙金玉也好心的用細膩的沙土幫他們完成簡單的止血,如果他們沒有被沿途的難民打死,隻要腿腳快點,相信總能在血流幹之前跑迴去的,大概吧。”


    “你們倆受傷了嗎?”


    騎在馬背上的衛燃一邊用繳獲的鬼子急救包處理身上的傷口一邊大聲問道。


    “我沒事”李隨安擺擺手說道。


    “小傷”趙金玉滿不在乎的擺擺手,“你傷的嚴重嗎?”


    “死不了”衛燃說著,已經勒緊了傷口。


    “小吳沒了”


    李隨安突兀的說道,他的眼睛,也下意識的看向了不遠處一匹無人騎乘的戰馬背上趴著的那具屍體。


    “小吳是”


    “李大哥的老鄉”


    趙金玉歎了口氣,抬手指了指不遠處另一名騎兵綁在背上的那具屍體,“蘇大哥也沒了,他還說把他堂妹介紹給我呢,得了,又得特麽繼續打光棍子了。”


    眼瞅著他們聊起來的一個個自己還沒來得及認識的戰友,衛燃能做的,也就隻有朝著他們,朝著那些被綁在馬背上的屍體和戰利品按下了快門。


    一路快馬疾馳,當他們兜著圈子從另一條路渡過泛濫的黃河的時候,離著老遠就看到了帶著另一個連隊,親自在岸邊接應的馬團長,以及他周圍有數的那幾門火炮和少得可憐的炮彈。


    “傷了多少?”馬團長問道。


    “57個”馬進韜答道。


    “殺了多少?”那馬團長又問道。


    “就放跑了倆讓他們迴去報信”馬進韜繼續答道。


    “去安葬兄弟們吧”


    那馬團長說完抽出了馬刀,“尕娃們!開天門嘍!”


    “開天門嘍!”


    活下來的騎兵,過來接應的騎兵,所有人齊聲唿喊著,簇擁著那些馱運著屍體的戰馬和騎兵班師往迴,直奔那塊安葬戰士們的墓地。


    就和上次安葬那些士兵一樣,這裏已經提前挖好了墓坑。


    五十七位昨天還一起訓練,一起吃喝,一起虔誠禮拜,一起打磨戰刀的戰士,就在周圍人的注目禮下,草草的卷上半張草席並排躺進了墓坑,而唯一能陪伴他們一起下葬的,也僅僅隻有一截曾經綁在刀柄上的布條,以及一縷心愛戰馬的馬尾。


    “敬禮!”


    隨著馬團長一聲嘶吼,所有已經上馬的騎兵齊刷刷的將寬厚、帶有不少豁口的馬刀舉止胸前,又齊刷刷的斜下劈,用力敲擊在了染著血的馬鐙上。


    “鏘!鏘!鏘!”


    彌漫著濃鬱血腥味的敲擊聲中,戰馬焦躁的踏踏著同樣染血的梯子,那些失去戰友的馬匹,也在遠處嘶鳴著。


    “兄弟們!開天門嘍!”馬團長大聲嘶吼著。


    “兄弟們!開天門嘍!”衛燃也跟著眾人一邊嘶吼祝福,一邊用馬刀敲擊著馬鐙。


    片刻之後,敲擊聲停了,一鍬鍬的泥土蓋住了那些曾經鮮活的戰士,衛燃也在漸起的白光中,聽到了周圍越來越多的戰士誦念經文的嗡嗡聲。


    這就結束了嗎?


    衛燃愣神的功夫,剛剛遮住視野的白光卻又緩緩消退,等他迴過神來,卻發現自己此時正站在馬廄邊緣,手拿一把鐵齒梳子,給那匹咬人的馬梳理著身上沾染的草梗土球。


    近乎下意識的,他便看向了這匹馬屁股邊緣的位置。


    在白光之前,這裏曾經被流彈打出了一道足有六七厘米的傷口。但現如今,這傷口已經長好了,甚至連結痂都快掉了。


    再看看自己,無論腿上還是肋間的傷口,全都已經拆線並且隻剩下了結痂的傷疤,隻是用手按上去的時候,還難免有些疼痛。


    如此看來,現在距離上次受傷其實沒過去太久?


    衛燃一邊琢磨著,一邊檢查著全身上下的裝備。和上一幕相比,那把44式騎兵槍的子彈隻剩下了不足三十發,馬刀上也多了不少無法徹底打磨掉的豁口,九龍帶裏的手槍子彈,更是隻剩下了不足20發。


    萬幸,和長征扁擔綁定在一起的盒子炮這次倒是滿彈滿匣。隻是讓他咬牙切齒暗道不妙的是,那仨油桶竟然又一次被清空了,被清空的恐怕連個細菌都不剩!


    沒等他開始問候某個總是克扣他物資的活祖宗,前院卻響起了急促的哨音。


    你大爺!


    衛燃隻來得及暗罵一句,匆匆檢查了一番咬人馬身上的裝備,將必要的東西都在,立刻將手裏的鐵齒梳子往褡褳裏一塞,解開韁繩便翻身上馬就往外跑。


    等他找到集合場地,控馬來到李隨安和趙金玉邊上的時候,那位馬團長也差不多同時騎馬走到了隊列的最前麵。


    “尕娃們!”


    這馬團長抽出馬刀嘶吼道,“全團渡河!攻淮陽!殺鬼子,人馬不留!”


    “人馬不留!人馬不留!人馬不留!”


    所有集結於此的騎兵們,甚至包括炊事班,包括白宇光的老爹,都跟著一起嘶吼著。


    “特務連帶路!即刻出發!”馬團長下達了新的命令。


    “出發!”


    馬進韜一聲令下,白宇光第一個縱馬飛馳,這一次,他的手裏還多了一麵迎著風獵獵作響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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