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魯特,9月13號清晨,太陽還沒來得及讓腦瓜頂高出地平線,反鎖的車庫大門便再次被人拍的嘭嘭作響。


    在此之前,衛燃等人其實都已經醒了,甚至縫紉機和衛燃都已經提前起來給煤油汽燈打足了壓力。


    他們在大概10分鍾之前,就已經被一聲沉悶的爆炸驚醒,並且敏銳的意識到,恐怕很快就會有傷員送過來了。


    這一次,根本不等縫紉機打開車庫的鐵門,眾人便聽到敲門的阿尤布護士焦急的大喊道,“縫紉機先生,剛剛一顆未爆彈炸塌了一座四層建築,有很多人被埋在了裏麵,我們需要你們的急救車趕過去支援,那裏有很多傷員。”


    隨著車庫的鐵門被縫紉機和衛燃推開,門外的阿尤布護士也立刻換上了阿拉伯語和拉瑪溝通了一番。


    “我已經把地址告訴拉瑪了”


    阿尤布急匆匆的說道,“我們要去處理送來的傷員,現場就交給你們了可以嗎?”


    “沒問題”縫紉機幹脆的開口應了下來。


    與此同時,雪絨花也已經跑向了急救車的駕駛室內,並且大聲的招唿著拉瑪上車。


    “我來開車吧”衛燃趕在對方拉開車門的同時說道。


    “是你把我送迴帳篷的?”雪絨花讓開位置的同時問道。


    “看你睡的很香”衛燃說話間,已經鑽進了駕駛室,“先上車吧。”


    聞言,雪絨花立刻招唿著拉瑪和她一起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讓這個小翻譯坐在了她的腿上。幾乎前後腳,縫紉機和搖籃也帶著達拉爾鑽進了後排車廂,艾德和漢瓦德在將門簾推倒兩邊之後,也立刻抬著已經裝進箱子裏的大號油爐也鑽進了車廂。


    “你的駕駛技術怎麽樣?”雪絨花開口問道。


    “係好安全帶!”衛燃大喊的同時已經按下了啟動鍵。


    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這輛急救車幾乎在刺目的車燈亮起的同時便已經衝出了車庫。


    在他們身後,阿尤布護士在幫他們關上了車庫的鐵門之後,也立刻腳步匆匆的跑向了手術室的方向。


    “我們怎麽走?”


    衛燃大喊著問道,他不得不喊,這輛車雖然性能沒問題,但這隔音實在是和沒有一樣。


    “前麵路口左拐!”坐在雪絨花腿上的拉瑪同樣大喊著迴應道。


    “雪絨花!給你!”


    恰在此時,後麵車廂的搖籃也將一個裝護膚品的玻璃罐罐從滿是洞眼的帆布網另一邊遞了過來。


    接過這罐“護膚品”,雪絨花從裏麵挖出一坨黑色的糊糊,先給懷裏坐著的拉瑪往臉上脖頸上全都塗了塗,隨後又給自己的臉上脖頸上塗抹了一番。


    “前麵路口右拐,然後一直開。”拉瑪一邊給剛剛左拐的衛燃指路一邊戴上了口罩,隨後又扣上了那頂略顯碩大的鋼盔。


    其實車子開到這裏,衛燃已經注意到了那些用擔架、用自行車,甚至扛著、抱著、背著往醫院跑的人群。


    這些人在看到這輛特征明顯的急救車開過來的時候,下意識的便圍攏過來,想攔下急救車,想讓車裏的人救救他們救出來的傷員。


    “啪嗒”


    雪絨花伸手扳動一個明顯額外裝在麵板上的開關,隨後拿起掛在旁邊的紅色咪頭湊到了拉瑪的邊上,“和他們說,我們去現場救情況更加嚴重的傷患,讓他們不要攔著我們,繼續把傷員往醫院送,醫院已經做好了接收傷員的準備。”


    說完,雪絨花按下了咪頭,拉瑪也立刻開始用阿拉伯語唿喊。


    頓時,這小姑娘略顯奶聲奶氣的聲音通過車頂的高音喇叭傳出去。在她一遍又一遍的唿喊中,那些原本想攔下車的人也立刻讓開了道路,衛燃也通過這些運送傷員的人無形中的指引,以最快的速度將車子開到了事故現場。


    此時,天邊才剛剛亮起魚肚白,這座已經化作一片廢墟的建築殘骸上,正有一大群男女老少或是舉著自製的火把,或是舉著手電筒,又或者拿著撬棍等物,拚命的挖掘著殘骸,試圖將壓在下麵的同胞救出來。


    “拉瑪,等下你們四個聽我指揮。”


    幾乎就在衛燃將車子停在路邊一塊空地上並且熄滅了發動機的同時,縫紉機也立刻開口說道,“我們四個需要你們四個幫助,所以不要亂跑。”


    說完,縫紉機和衛燃等人這才各自推開了車門。


    “拉瑪,讓艾德啟動發電機!再叫兩個人過來幫忙搭帳篷。”搖籃有條不紊的分配著任務。


    與此同時,雪絨花也翻出了兩遝檢傷分類卡,將其中一包分給搖籃,隨後兩人便立刻開始了工作。


    很快,車頭的發電機被順利啟動,車頂的探照燈也被艾德踩著車頭保險杠轉動角度對準了埋著人的建築殘骸。


    前後不到五分鍾,在周圍人的幫助下,一頂足以把整輛急救車放進去仍有富裕的醫療帳篷搭在了車尾。


    這頂帳篷不但將急救車尾部包裹進去,尤其還包裹住了車尾的那幾盞雪亮的探照燈——它們的角度剛好形成一盞簡易的無影燈。


    同樣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雪絨花和搖籃也在周圍人的幫助下,用幾盞油燈劃分出了不同的區域來安排那些輕重傷員。


    “骨折傷員和重傷員的初步救治,這些都由我來負責。縫紉機,你們隻負責重急症,輕症讓周圍的人抬去醫院。”


    “沒問題”


    縫紉機幹脆的應了下來,他身前的簡易手術台上,已經躺著一個傷員了。


    衛燃說著看向拉瑪,“拉瑪,用喇叭喊一下,讓周圍人立刻送一些木板過來,最好能把劈砍成30厘米長五厘米寬,外麵纏上一圈布料,另外多準備些布條。等下我要用到,速度要快。


    還有,讓分到綠色卡的自己想辦法去醫院,黃色卡的讓周圍人幫忙送去醫院,紅色卡的送來我們這裏。”


    “好!”


    拉瑪脆生生的應了,一溜煙的跑出剛剛搭好的醫療帳篷,鑽進駕駛室便開始用車頂的高音喇叭開始了唿喊。


    與此同時,衛燃已經拿起一個急救包走向了一個掛著紅色卡片的重症傷員,三下五除二的進行了最快速也是最初步的處理之後,立刻讓旁邊拉來幫忙的壯丁送進了帳篷裏。


    “你的經驗怎麽這麽豐富?”給他打下手的雪絨花開口問道,“你並不比我大多少。”


    “現在不是解釋這個的時候”


    衛燃說話間停在了一個看著和達拉爾年紀差不多的小女孩身旁,加快語速說道,“按住她,不要讓她亂動,另外催一下拉瑪,快點把木板送過來。”


    話音未落,雪絨花已經下意識的按住了躺在地上的孩子,隨後她便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著衛燃一把抓住了這姑娘明顯骨折的胳膊。


    “你要做什麽!她還沒打麻藥!”


    雪絨花在那小姑娘聲嘶力竭的慘叫和掙紮中大喊道。


    “按住她!”


    衛燃根本不做解釋,動作迅速的完成了骨折手臂的複位,隨後接過剛好送來的第一批木板和破布條,幫著這個已經疼的暈過去的姑娘打上了夾板。


    “治療手段確實會有些痛苦,但是好處是不用進行手術治療。”


    衛燃直到這個時候才朝著雪絨花解釋了一番,並且對剛好趕來的拉瑪囑咐了一番有關後期的注意事項。


    “為什麽不打麻醉?”雪絨花追著他問道。


    “容易感染”


    衛燃說完,已經蹲在了第三個傷員的身旁,他的腿上被割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


    趁著雪絨花打麻醉的功夫,衛燃也打開一袋生理鹽水,對傷口進行了簡單的衝洗之後,直接用紗布的包裝袋將傷口蓋住,隨後取出一卷透明膠帶,在呲啦啦的聲音中緊密的纏了一圈。


    “你真的是個獸醫”


    雪絨花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甚至帶著一絲絲的恐懼。


    “他能活下來”


    衛燃走向下一個傷員的同時說道,“至少能多活半個小時。”


    說話間,他已經蹲在了一個大腿骨折的傷員身旁,招唿著拉瑪叫幾個身體強壯的人過來按住這個成年男性,隨後說道,“雪絨花,你去帳篷裏多開一個手術台吧,這裏我自己就夠了。”


    心知自己似乎跟不上衛燃的節奏,雪絨花咬咬牙,幹脆的轉身跑進了帳篷。


    與此同時,幫忙抱著一堆木頭板的拉瑪也立刻喊來了幾個成年男性過來按住了傷員,片刻後,這事故現場的邊上也再次響起了淒厲的讓人打哆嗦的慘叫。


    他們這個語言都不通的醫療小組的忙碌下,傷員被逐漸分流,小翻譯拉瑪甚至無師自通的利用高音喇叭指揮著那些成年人成立了一支擔架隊。


    終於,當太陽徹底跳出地平線的時候,當現場已經不需要車頂的鹵素大燈提供額外照明的時候,終於出現了“手術台等傷員”的情況。


    也直到這個時候,衛燃在忙裏偷閑的朝著事故現場拍下一張照片之後,才有心思琢磨另一件事。


    到底是什麽情況,能讓一顆未爆彈在淩晨四五點鍾的時候突然爆炸。


    而且看這棟樓被炸毀的情況,他也實在是搞不明白,那到底是一顆多大當量的炸彈,才能造成如此的效果。


    沒等他想明白這個似乎藏著陰謀味道的問題,仍在挖掘掩埋著的人群裏,一個看著能有五六十歲,手上已經滿是細密劃傷的老人跑了過來,急促的用阿拉伯語大聲說著什麽。


    見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拉瑪立刻翻譯道,“他說廢墟下麵卡著一個孩子,他快不行了,但是現在還沒辦法把他救出來,希望我們能幫忙想想辦法。”


    “我去吧”縫紉機說話間已經邁步準備往外走了。


    “還是我去吧”衛燃攔住了對方,“這種事我比你擅長。”


    “我”


    “總歸要有人去,就不要和我爭了。”衛燃說完,朝著那個老人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隨後拿上了一個急救包。


    對方見狀,立刻跌跌撞撞的帶著他爬上廢墟,來到了一個狹窄的洞口麵前。


    這個位於樓板殘骸之間的洞口呈相對安全的三角形,但這大小卻隻夠一個成年男人爬進去而已。


    沒有起重機,沒有挖掘機,僅僅隻靠人力,他們唯一能擴大洞口的辦法,就隻有手裏的錘子甚至混凝土塊。


    “獸醫先生,請戴上頭盔吧。”跟過來的拉瑪說著,已經摘下了她頭上的鋼盔遞了過來。


    “謝謝”


    衛燃並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接過頭盔戴在頭上,隨後將急救包係在脖子上,匍匐著爬進了這個狹小的三角洞口。


    舉著手電筒一路傾斜往下爬了能有五六米,這洞口稍稍變得寬敞了一些,這裏似乎是走廊的牆角位置,相隔不遠的另一個方向便是一道坍塌的承重牆。


    這道承重牆已經裸露出了幾根手指粗的鋼筋,那鋼筋的斷茬處,像是一把巨大的捕獸夾牢牢的咬住了一個小夥子的兩條大腿。


    這個小夥子看著也就和艾德差不多大,但此時他的身下已經是一片血跡,他的意識也已經不是那麽清醒了。


    更加要命的是,隔著他兩條腿之間岔開的不過一拳大小的縫隙,他還能聽到更裏麵傳來的微弱嬰兒啼哭聲。


    摸出打火機擦燃試了試,見這裏氧氣還算充足,衛燃立刻解下急救包,從裏麵抽出一支麻醉針紮在了那兩條大腿傷口的周圍,隨後又吸了些血跡。


    “拉瑪,快點給他驗血,再找一個個子小的人進來給他輸血!”衛燃一邊說著,一邊將吸了些血跡的注射器遞了出去。


    等拉瑪接過注射器,他立刻從金屬本子裏取出剪線鉗,貼著這個小夥子一條腿的邊緣,小心的銜住一根染血的鋼筋,隨後雙手緩慢加力,如同在拆彈一般,將其艱難的剪成了兩截。


    因為語言不通,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加快速度,開始剪切第二根鋼筋。


    讓他沒想到的是,等他剪開第四根鋼筋的時候,雪絨花竟然一手拿著輸血設備,一手拿著手電筒鑽了進來。


    “你怎麽來了?”衛燃迴頭看了一眼問道。


    “我和他的血型匹配”


    雪絨花說話間已經以一個女孩子特有的鴨子坐的姿勢坐在了混雜著塵土的血泊裏,幹脆利落的給自己的手臂血管消毒,隨後將針頭紮了進去。


    等到血液流淌進那個孩子的血管裏,衛燃也已經剪開了第六根鋼筋。


    “還有一條腿”


    衛燃說著,將染血的剪線鉗伸到了另一條腿邊緣的縫隙裏,以一個格外別扭的姿勢,幾乎用頭盔抵著鋼筋的斷茬作為支撐,用胸口壓著剪線鉗的手柄輔助發力。


    艱難的又一次剪斷了一根鋼筋,衛燃迴頭看了眼用手電筒幫自己提供照明的雪絨花,根本不敢耽擱時間,移動剪線鉗到了下一根鋼筋上。


    在他的操作下,一根根鋼筋被相繼剪開,那個孩子也因為得到輸血,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


    “不用繼續輸血了”


    衛燃說話間,已經幫著雪絨花和那個孩子拔掉了輸血針,“現在把他送出去,讓其他人給他輸血。”


    “我”


    “你倒下了,我們就少了一個醫療人員。”衛燃提醒道。


    聞言,臉色有些許蒼白的雪絨花點點頭,用提前準備的敷料按住針孔,任由衛燃將她攙扶起來,艱難的獨自爬出去讓出了空間。


    “忍著點”


    衛燃喃喃自語的念叨了一句,小心的拖動著這個小夥子的肩膀,在他有氣無力的慘叫聲中,將他從那個狹小的縫隙中拽了出來。


    根本沒敢拔出仍舊紮在他腿上的那些鋼筋。衛燃僅僅對其進行了最簡單的捆紮止血,便立刻將其送了出去。


    “裏麵還有人”


    衛燃說完,又重新鑽了迴去,動作粗暴的用剪線鉗將殘存的鋼筋額外清理了一番。


    艱難的將頭探進去,衛燃看向拐角一側,那似乎是一張被坍塌的樓板壓住了床尾,以至於床頭上翹,幾乎和地板呈45度角的單人床。


    這張單人床上翹的一頭牢牢的抵住了尚存的牆壁,床上躺著的那具女屍幾乎被夾在了床板和坍塌的樓板之間。


    而那啼哭聲,似乎就是從那具女屍另一側傳出來的。


    隻可惜,衛燃雖然能看到裏麵的情況,但這縫隙對他來說實在是太小了些,他根本就鑽不進去,也根本就夠不著兩米開外的那張單人床。


    身材頗好的雪絨花或許勉強能擠進去,但她不足一米七的身高,恐怕即便踮著腳都不一定能夠得到那個藏在屍體另一邊的孩子。


    更何況,她才剛剛完成了輸血工作,體力很有可能會跟不上。畢竟,誰也不知道那個嬰兒是否也卡在裏麵。


    “我需要一個身材和雪絨花差不多,但是身高要高一些的人幫忙。”


    衛燃果斷退出來朝外麵求援,“最好比雪絨花還要瘦一些,這裏麵有個嬰兒,需要有人爬進去把他抱出來,我鑽不進去。”


    很快,一個打著赤膊,僅僅隻穿著一條短褲的小夥子走了進來——是艾德!


    這個小夥子雖然已經16歲了,但確實和雪絨花身材差不多,而且他的個子也足夠高。


    隻是,讓衛燃沒想到的是,在這個孩子的身後竟然還根著拉瑪!脖子上仍舊掛著拍立得相機的拉瑪!


    “我來做翻譯”拉瑪趕在衛燃開口之前說道。


    聞言,衛燃點點頭,指著緊挨著那片血泊的狹小洞口說道,“需要艾德從裏麵鑽進去,那裏有一張上翹的單人床,那個嬰兒就在床上,但是具體的情況看不到。”


    等拉瑪將這話翻譯給了她的哥哥艾德,後者也毫不猶豫的趴下來,順著那道狹窄的,殘存著血跡的縫隙艱難的一點點鑽了過去。


    很快,艾德用阿拉伯語說了些什麽,拉瑪也立刻摘下脖子上的拍立得遞了過去。


    “他說裏麵的情況有些複雜”


    拉瑪話音未落,裏麵便亮起了閃光燈的光芒,緊跟著,那台讓在往外吐照片的拍立得也被送了迴來。


    聰明的兄妹!


    衛燃暗自讚歎的同時,伸手接過了拉瑪遞來的照片。


    略作等待之後,隨著照片顯影,衛燃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


    那個女人是側躺在床上的,她的手就搭在嬰兒的身上,幾乎將她完全護在了懷裏。


    他幾乎能想想得到,爆炸過後,坍塌發生前的一瞬間,這位偉大的母親在危機關頭,選擇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好她的孩子。


    她確實用生命保護了自己的孩子,但在樓板壓住她的身體之後,她的孩子卻也被她的手臂禁錮著細小的脖子。


    近乎下意識的,衛燃便想到了方法——切開那個年輕媽媽的肩關節。


    這是最簡單也最容易實現的方法,可是


    衛燃不由的偷偷看了眼一臉焦急的拉瑪,這個方法一旦說出來,對於年輕的拉瑪,對於裏麵同樣年輕的艾德,是否過於殘忍了些。


    可是


    衛燃暗暗歎了口氣,這個時候他們似乎都沒的選。


    “這裏”


    衛燃指著照片裏那具女屍的肩關節,“從這裏切開,這是唯一的辦法。”


    聞言,拉瑪明顯慌了一下,但很快,這個堅強的小姑娘便接過了衛燃遞來的自製絞頸絲,將處理方法翻譯給了裏麵的艾德,隨後將絞頸絲和做好標記的照片一並遞了迴去。


    很快,狹小的空間裏便傳來了反複拉動絞頸絲的時候,宛若鋸木頭一般的細碎噪音。


    略顯漫長的等待之後,嬰兒的啼哭聲似乎清晰了一些,衛燃和拉瑪的臉上也不由的露出了期待之色。


    “咚!”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狹小的縫隙裏卻傳出了一聲讓腳下震顫的悶響以及艾德的慘叫!


    短暫的呆滯過後,拉瑪尖叫著就要爬進去,隨後便被衛燃一把拉住了胳膊。


    “放開我!”拉瑪下意識用阿拉伯語尖叫著,接著又換成了衛燃能聽懂的法語。


    “我先進去看看”


    衛燃輕而易舉的將這小姑娘拽到身後,他自己則趴下來,將頭探進洞口看向了裏麵。


    蒸騰的煙塵中,手電筒的光柱有了實打實的形狀,但在光束聚焦的位置,他卻發現,那張單人床,乃至單人床上壓著的一部分樓板已經坍塌了——艾德的大半個身子,就壓在那張床下麵。


    在他的腳邊,衛燃還能看到兩塊似乎才鋸下來的床板,他更能清楚的看到,床上那個女人的屍體並沒有被鋸斷胳膊。


    顯然,艾德選擇了更加麻煩更加人道,同時也更加危險的方式——他選擇鋸斷嬰兒身下的床板,然後把那個被牢牢禁錮的嬰兒抱出來。


    這個年僅16歲的小夥子確實成功了,那個嬰兒就被他雙手穩穩的抱著,但他卻被床板和樓板壓住了胯骨和整個下半身。


    “拉瑪”


    艾德在看到衛燃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但隨著他扯起的嘴角,卻湧出了大量的鮮血。


    暗暗歎了口氣,衛燃退出來,將洞口讓給了哭喊著的拉瑪,他自己也顫抖著朝外麵大喊著需要千斤頂——那隻是徒勞罷了,即便有千斤頂,也根本沒辦法把艾德救出來。


    “裏麵怎麽迴事?!”洞口外麵,雪絨花大喊著問道,片刻之後,她也親自將一個油膩膩的千斤頂送了進來。


    “艾德被壓住了,他.”


    衛燃接過千斤頂的同時,那道狹小的洞口裏也一次次的亮起了閃光燈的強光。


    “他恐怕救不迴來了。”


    衛燃說完,根本不敢看臉色蒼白的雪絨花,轉身重新挪到洞口的位置。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淚流滿麵的拉瑪已經爬了迴來——她還抱著那個小小的、毫發無傷的嬰兒,以及懷裏的拍立得照相機。


    “獸醫,能.”


    拉瑪抽了抽鼻子,一邊抹掉眼淚一邊泣不成聲的問道,“能立刻殺死我的哥哥嗎?


    他知道他活不了了,他說他太疼了,求求你了,獸醫,不,東風先生,快點想辦法殺死我的哥哥艾德吧,他真的太疼了。”


    “帶他們出去吧”衛燃說著,當啷一聲丟掉了手裏的千斤頂。


    那沉悶的撞擊聲讓拉瑪打了個哆嗦,也讓雪絨花打了個哆嗦。


    或許隻是漫長的幾秒鍾之後,雪絨花用力吸了口氣,接過那個小小的嬰兒,輕輕推著拉瑪爬向了洞口外麵。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衛燃輕聲呢喃著,他的手裏,也出現了一支擰著消音器的鈦合金手槍。


    重新將頭和一隻手鑽進那個狹小的洞口,衛燃顫抖著舉起手裏的武器,對準了那個仰躺在地,雙手疊放在胸口,似乎正在用阿拉伯語艱難的誦念著什麽的英雄,咬著牙扣動了扳機。


    “啪!”


    被消音器壓抑的微弱槍聲中,艾德的頭頂出現了一枚彈孔,一顆滾燙的子彈殼也跳出來,撞在倒塌的牆壁上,又砸在他的臉上,把他的心燙的狠狠抽了一下。


    “我又一次殺了自己人,又一次殺了孩子。”


    衛燃喃喃自語的念叨著,他的臉上也浮現出了癲狂崩潰的詭異笑容,就連他手裏那支仍舊彌漫著硝煙的手槍,也頂住了他自己的下巴。


    然而,就在他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他卻被人抓著一條腿,格外艱難的拽了出去。


    “你倒下了,我們就少了一個醫療人員。”


    臉色蒼白的雪絨花一邊強自冷靜的說著,一邊抓住了衛燃手槍,輕輕掰開他的手,將那支剛剛殺了人的槍丟到一邊,又將他拉起來抱在了懷裏。“而且,不止手術室需要獸醫先生,我們也需要東風先生的保護。”


    “我殺了艾德”衛燃含糊不清的說道。


    “拉瑪讓我轉告你”


    緊緊將衛燃摟在懷裏的雪絨花無比溫柔的貼著他的耳朵呢喃著,“她說,艾德是個戰士,那是他該做的事情,他不怪你,她也不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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