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晃動的浮標裏,隨著牌局的進行,衛燃也在足夠的鋪墊之後用隻有尤裏安能聽懂的德語說道,“尤裏安,如果這座浮標最終漂迴了法國,你會怎麽處置我們?”


    “你們是指你和菲爾,還是包括這位心不在焉的法國女士和甲板上的那位猶太人?”尤裏安頭也不抬的反問道,似乎他已經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看牌上麵。


    “所有人,當然是所有人。”衛燃用理所當然的語氣答道。


    “我和你一樣,是轟炸機的飛行員,不是憲兵或者警察。”


    尤裏安認真的答道,“我不負責審判,維克多先生,還需要我說的更直接一些嗎?”


    “當然”衛燃點點頭,刨根問底似的說道,“如果方便的話。”


    “就像我剛剛說的,我不是憲兵或者警察。”


    本該輪到尤裏安出牌的時候,他卻停了下來,格外正式的說道,“如果我們搭乘的這座浮標又迴到了法國邊境,如果海岸線上沒有憲兵或者警察,隨便你們跑去哪裏都不關我的事。


    如果海岸線上有憲兵或者警察,你們被捕的時候也不要指望我會幫你們。最後重申一遍,我是個轟炸機飛行員,也隻是個轟炸機飛行員。”


    “好吧,不如讓我們換個話題。”


    衛燃從自己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如果這座浮標最終漂到英國的海岸線上呢?你會怎麽做?”


    隨著這個問題問出來,仍舊沒有出牌的尤裏安卻陷入了沉默,而聽不懂德語的海蒂,也因為氣氛的緊張,陷入了莫名的慌亂之中。


    這次,直等到衛燃指尖的香煙燃了過半,尤裏安這才打出遲到的一張牌,同時正麵迴答了衛燃的問題,“我已經是個可恥的侵略者了,我不會允許自己再成為可恥的俘虜。”


    “既然你給自己定義為侵略者,為什”


    “因為我是一名職業軍人”


    尤裏安平靜的語氣中,卻縈繞著宛若實質般的痛苦,“我立誌成為一名優秀的軍人,一名優秀的轟炸機飛行員,為此我寧願披上侵略者的身份為代價來完成我的夢想。


    我付出的代價已經夠多了,成為戰俘或者背叛軍人的榮耀,又或者背叛我的祖國,這些都不在我能承受的代價範圍之內。”


    說到這裏,尤裏安也同樣點燃了一顆香煙,近乎肯定的問道,“所以甲板上的那位猶太人準備對我動手了?”


    “這隻是牌局間的閑聊”衛燃一邊出牌一邊神色如常的矢口否認道。


    “這麽說是我多想了”


    尤裏安笑了笑,轉而問道,“同樣的問題,維克多,你呢?如果這座浮標最終迴到法國海岸,你打算怎麽做?”


    “能跑就跑,跑不掉就投降。”


    衛燃幹脆的說道,“我會德語和法語,而且兩樣說的都還不錯,想在法國境內藏起來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你輸了”海蒂在丟出一張牌之後用法語加入了話題,“維克多,你輸了。”


    “看來確實如此,祝你們玩的愉快。”


    衛燃說話間,又抽出一顆煙丟到了桌子中央的飯盒裏,起身走到梯子邊爬了上去。


    此時,斯皮爾仍舊坐在甲板的邊緣,借用衛燃的鋼筆寫寫畫畫的忙活著,而菲爾則站在瞭望塔另一邊的甲板邊緣,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濃霧裏的一切。


    “有什麽發現嗎?”衛燃走到菲爾的邊上問道。


    “沒有,沒有任何發現。”


    菲爾放下望遠鏡搖了搖頭,“而且斯皮爾先生希望能有些私人空間,所以我隻能來這裏了。”


    “有什麽想要分享的小道消息嗎?”衛燃用開玩笑的語氣低聲問道,同時也遞給了對方一顆香煙。


    “這裏就這麽大,哪有什麽私人消息。”


    菲爾接過香煙,卻隻當衛燃是在開玩笑,即便如此,他還是低聲說道,“不瞞你說,我和尤裏安設置了一個妻子信箱。”


    “什麽?妻子信箱?那是什麽東西?”衛燃一時間有些不解。


    “是一個德軍飯盒”


    菲爾噴雲吐霧的說道,“我和尤裏安先生雖然分屬不同的陣營,但我們有很多共同點。”


    “說說,什麽共同點?”衛燃心不在焉的問道,實則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瞭望塔對麵的斯皮爾身上。


    “我們都已經結婚了,而且都準備有孩子了,我們甚至給各自的孩子都準備好了名字。”


    說起這些的時候,菲爾的臉上已經抑製不住喜悅和幸福之色,“這座浮標對於我們這些即將成為父親的人來說就意味著一場賭博。贏得的人迴家和妻子團聚,輸的人被丟進戰俘營。隻看這座浮標最終會在哪裏停下來。”


    “所以你們設置了一個.妻子郵箱?”


    “對”


    菲爾點點頭,“我們各自給自己的妻子寫了一封信並且投入了郵箱裏,贏的人負責找機會把信送達對方妻子的手裏,怎麽樣?維克多機長,你要給你的妻子寫封信嗎?”


    “我還沒有妻子呢”


    衛燃婉拒了對方的好意,他可不敢想象穗穗收到一封自己在半個多世紀前寄出的信之後會是多麽驚悚的畫麵——如果那個飯盒信箱靠譜的話。


    “斯皮爾剛剛也拒絕了我的提議”


    菲爾攤攤手,“他也有足夠的理由,他有什麽想說的可以直接告訴海蒂女士,說起這個,你是被誰淘汰的?”


    “海蒂女士”衛燃笑著答道。


    “你的牌技太差了”


    “我的運氣不太好而已”衛燃學著對方之前牌桌時的樣子說道。


    “得了吧維克多,賭桌上可從來不講運氣。”


    菲爾揮舞著夾著煙的手,“就像我們在天上的時候,運氣也從來不會幫我們多丟一顆炸彈。”


    “是啊”衛燃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其實那是我的哥哥經常說的話”


    菲爾嘬了口煙說道,“他是個消防員,他經常說,火場裏從來不講運氣,運氣也從來不會幫他多救出一個人。”


    “看得出來你很崇拜你的哥哥,威廉先生對吧?”衛燃笑著問道。


    “對,威廉·哈靈頓先生,溫徹斯特市的消防員。”


    菲爾靠在瞭望塔的外牆上坐下來,噴雲吐霧的說道,“他比我大兩歲。”


    “他已經有孩子了吧?”衛燃同樣靠著瞭望塔坐下來問道。


    “是啊,他也快有孩子了。”


    菲爾看著指尖的煙頭慶幸的說道,“他的妻子和尤裏安的妻子一樣,也已經懷孕了,預產期在今年的聖誕節。大半年前,她被送去了更安全的大後方。


    就在她被送走的第二天,德國人丟下的炸彈就砸中了他家的屋頂。那是一棟五層的紅磚建築,我的哥哥威廉申請了20年的貸款才買下它。但現在那裏已經變成一片廢墟了,你肯定不相信,那裏的火都是我哥哥威廉親自澆滅的。”


    “真幸運”


    衛燃攤攤手,“威廉先生的妻子沒有遭遇危險,他的貸款我猜也不用還了。”


    “是啊”


    菲爾苦澀的笑了笑,“這麽想確實非常幸運,但我們的父母就住在他們的樓下,他們”


    “抱歉.”衛燃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開了個並不好笑的玩笑。


    “沒關係,這又不怪你。”


    菲爾用力抽了兩口煙,“也是因為這些,我選擇了成為領航員,我隻希望,未來有一天,我有機會親自把炸彈投送到德國人的頭頂,讓他們也嚐嚐失去家人的滋味。”


    “是該讓他們嚐嚐那樣的滋味”衛燃話音未落,身後瞭望塔的艙門也被海蒂從裏麵打開。


    “抱歉,我輸了。”


    海蒂歉意的說道,“先生們,尤裏安先生請我問大家,牌局還要繼續嗎?”


    “當然,牌局當然要繼續。”菲爾第一個站起來,將望遠鏡遞給了海蒂,隨後第一個鑽進了瞭望塔,攀著梯子滑了下去。


    “維克多先生,謝謝你願意借我鋼筆。”


    斯皮爾也在海蒂的攙扶下站起來,將從衛燃那裏借來的鋼筆遞了過來,同時說道,“我也要參加牌局,不過請稍等我一下,我和海蒂說幾句話。”


    “沒關係”衛燃接過鋼筆揣進兜裏,轉身也鑽進了瞭望塔。


    “尤裏安,你的牌技怎麽這麽好?”


    剛剛進入浮標內部,衛燃便聽剛剛故意放水的菲爾用拉丁語倒打一耙的問道,“你是不是出老千了?”


    “是你們技術太差而已”尤裏安看了眼衛燃,換上德語問道,“斯皮爾不下來嗎?”


    “他馬上就下來”


    衛燃說話間坐在了屬於他的位置,端起了尤裏安提前幫自己倒的白蘭地一飲而盡。


    “既然這樣,就讓我們等等吧。”


    尤裏安話音未落,斯皮爾也單手攀著梯子,略顯費力的爬了下來。等他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牌局也重新開始。


    “我能嚐嚐這個嗎?”斯皮爾指了指箱子裏的可樂問道。


    見菲爾和衛燃看向自己,尤裏安無所謂的點點頭,“當然可以,順便幫我開一瓶吧。”


    “我來”


    菲爾伸手拎起一瓶可樂,在桌邊輕輕一磕打開了瓶蓋,隨後將其遞給了斯皮爾,緊接著,他又給尤裏安以及負責洗牌的衛燃各自開了一瓶,最後才給自己打開一瓶並且灌了一大口。


    “誰最先被淘汰,就幫我給海蒂帶一瓶怎麽樣?”斯皮爾趁著衛燃發牌的功夫問道。


    “當然沒問題”衛燃和菲爾不分先後的應了一聲。


    “其實海蒂是個裁縫”


    斯皮爾靠著身後的床沿,抿了一口可樂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戰爭,她說不定有機會成為一名服裝設計師的。”


    “我的妻子是個護士”菲爾聽完了衛燃的翻譯,同樣抿了一口可樂說道,“在參軍之前,我們在同一家診所工作。”


    “我的妻子是個音樂老師”


    尤裏安用隻有衛燃能聽懂的德語說道,“她在羅滕堡教書,我們還有一片蘋果園。”


    依舊等衛燃翻譯完,菲爾和斯皮爾齊聲問道,“維克多,你的女朋友是做什麽的?”


    “她?”衛燃笑了笑,“她是個商人,熱衷於賺錢的商人。”


    “商人?女商人?”菲爾驚訝的確認了一番這才將其翻譯成了拉丁語,並且趁著尤裏安將其翻譯成斯皮爾能聽懂的法語的時候讚歎道,“聽起來是個特別的姑娘。”


    “你的妻子也是猶太人嗎?”


    就在衛燃準備迴應菲爾的時候,斯皮爾也好奇的問道。緊跟著,完成翻譯工作的尤裏安也下意識的問道,“她的家族竟然允女人做生意?”


    “她不是猶太人,是個混血姑娘。”


    衛燃攤攤手,從法語換成了德語繼續說道,“她隻是個普通人,不是什麽貴族,也就沒有什麽家族的限製。”


    最後,他又換上英語說道,“她確實是個特別的姑娘。”


    “我的妻子也是個平民”


    尤裏安歎了口氣最先用德語說道,“她雖然不是猶太人,但是我們的婚事遭到了我的所有家人的反對,那些迂腐守舊的原始人希望我和一個所謂的貴族家庭聯姻,真是可笑!”


    “你的女朋友一定是個非常成功的商人吧?”斯皮爾緊隨其後的用法語問道。


    “她是做什麽生意的?”菲爾也用英語問出了他好奇的問題。


    當衛燃一次次的連續切換三門語言迴答完了這三個已婚或者即將結婚的男人好奇的問題的時候,他也不出意外的被他們從牌桌上淘汰出局。


    “幫我給海蒂帶一瓶可樂吧”斯皮爾眉開眼笑的說道。


    “你們是嫉妒我的女朋友如此優秀”


    衛燃沒好氣的用三人都聽不懂的漢語嘀咕了一句,額外拎起一瓶可樂用瓶起子掀開蓋子,隨後攀著梯子爬上了甲板。


    將可樂遞給了海蒂,衛燃卻並沒有急著離開,反而又一次將話題引到了凡妮莎的身上,並且問起了當時的細節。


    “所以當時凡妮莎是在你的身後的?”衛燃和對方碰了碰可樂瓶問道。


    “對”


    海蒂點點頭,“我們之間的繩子差不多有三米長,維克多先生,她真的能像你說的那樣活下來嗎?”


    “斯皮爾先生呢?”


    衛燃沒有迴答海蒂的問題,反而繼續問道,“斯皮爾在你們兩人的中間?”


    “當然不是”海蒂搖搖頭,“他在我前麵,我們之間的繩子同樣大概隻有三米長。”


    “我很好奇一件事情”衛燃故作疑惑的說道,同時暗暗琢磨著,難道真的不是斯皮爾割斷的繩子?


    “什麽事情?”海蒂追問著賣關子的衛燃。


    “你怎麽會對繩子的長度記得這麽清楚?”


    “其實我是個裁縫,即便是團在一起的繩子,我隻要掃一眼就能知道相對準確的長度。”


    海蒂抬手指了指欄杆上纏著的一截繩子說道,“比如那一截繩子,它的長度在展開之後大概有120厘米左右。”


    聞言,衛燃走過去解下那根曾經用來綁屍體的傘繩,用鞋子踩著一頭比了比,果不其然,這條繩子的長度還真就在一米二上下,按照他的估測,這上下浮動恐怕不超過十厘米。


    “你的妹妹凡妮莎會活下來的”


    衛燃將手裏的繩子重新係在欄杆上說道,“按照你剛剛說的,斯皮爾一直在拉著你往河底下潛,而且你當時幾乎已經觸及了河堤的淤泥,這麽深的深度,你的妹妹肯定會活下來的。”


    聞言,海蒂長長的籲了口氣,同時也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恰在此時,瞭望塔的艙門被人從裏麵打開,菲爾也從裏麵走了出來,一臉鬱悶的說道,“我又輸了,尤裏安的牌.”


    “壞了!”


    衛燃在看到菲爾出來的時候便意識到了不妙,菲爾出來了,豈不是說隻有尤裏安和斯皮爾兩個人.


    “嘭!”


    幾乎就在他一顆心即將沉入穀底的時候,菲爾身後的浮標裏也傳來了一聲沉悶的槍響!是信號槍!


    “砰!”緊隨其後一聲相對清澈的槍響也從浮標裏傳了出來!


    甲板上的三人呆滯了片刻,離得最近的菲爾丟掉手裏的可樂瓶子,第一個順著梯子滑了下去。


    緊隨其後,海蒂也一把推開準備下去的衛燃,第二個爬了下去。


    等衛燃也抓著掛在胸前的相機跟著爬下來的時候,這浮標內部已經彌漫了濃厚的煙霧,隔著一張牌桌,菲爾正用一把醫療剪刀,從手裏依舊握著一支p38手槍的尤裏安血淋淋的腹部,揪出一個冒著紅光、濃煙以及炙熱溫度的信號彈。


    而在牌桌的另一邊,斯皮爾也捂著被血染紅的胸口,艱難的從懷裏掏出一本被血染紅的《俺的奮鬥》,艱難的遞給了海蒂,“海蒂,活.活下,我我一定.能把你.送到英國,我我發誓。”


    “斯皮爾!斯皮爾!”


    海蒂努力的喊著,但嘴裏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接著,她求助般的看向剛剛收起相機的衛燃,語無倫次的痛哭道,“維克多,維克多先生,幫幫我,幫幫我!快救救他!”


    “維克多!快幫我把那顆該死的信號彈處理掉!不然我們都會被嗆死的!”


    菲爾在同一時間聲嘶力竭的大喊道。


    左右看了看,衛燃抓起一個德軍水罐晃了晃,在聽到裏麵有水的聲音之後,立刻掀開蓋子送過去,等菲爾將用剪刀捏著的信號彈塞進去之後立刻扣緊了蓋子。


    將這罐子丟進一個鐵皮桶裏,衛燃這才跑到斯皮爾的身旁。可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斯皮爾的整張臉已經漲紅,嘴角處溢出的血,也夾雜著大量的氣泡。


    “方法”


    一手抓著海蒂的斯皮爾看向衛燃,艱難的用希伯來語斷斷續續的說道,“我寫下來了,要快,拜托送.海蒂到英國,答應我。”


    “我答應你”


    衛燃握住了對方滿是血跡的手,“我答應你,把海蒂送到英國,按照你的方法,以最快的速度。”


    “謝謝.”


    斯皮爾臉上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扭頭看向海蒂,無聲的用法語最後送上了一句,“我愛你,海蒂,嫁給我吧。”


    “我願意,我願意嫁給你,斯皮爾,我也愛你。”


    在淚流滿麵的海蒂一遍遍的重複中,斯皮爾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他懷裏那本染著猶太人鮮血的《俺的奮鬥》,也“當啷”一聲,重重的砸落在了被血染紅的地板上。


    看了眼緊緊抱著斯皮爾屍體的嚎啕大哭的海蒂,無能為力的衛燃邁步走到了尤裏安的身旁。


    “維克多,快幫幫我,我該怎麽做!快幫幫我!”菲爾驚慌失措的喊道。


    “我們.”


    看了眼對方被信號彈擊穿破損的胃袋,衛燃蹲下來看向了一臉平靜的尤裏安,用拉丁語問道,“尤裏安,你有什麽需要我們最後幫你做的嗎?”


    這句話剛一說出口,剛剛給尤裏安推上一針嗎啡的菲爾也不由的一顫。


    “你果然會拉丁語”


    尤裏安艱難的笑了笑,“給我.最後的最後的體麵吧,幫我換上空軍製服,然後把把我推進大海。”


    說完,尤裏安看向另一邊的菲爾,“菲爾.先生,郵箱.我們的約定。”


    “我記得,我記得!”菲爾自責的說道,“我會幫你送到的,我發誓,我用我的妻子發誓!”


    聞言,尤裏安艱難的將手裏那支p38手槍遞給了菲爾,“朋友,幫.我.開一槍。”


    聞言,菲爾臉上的表情一慌,即將觸碰到那支手槍的手也下意識的縮了迴去。


    暗暗歎了口氣,衛燃伸手握住了那支手槍,“尤裏安,再見。”


    “再見.”


    尤裏安臉上的表情愈發的平靜,那雙眼睛裏也不再有用來偽裝的傲慢流露出來,反而隻剩下了讓人無法理解的解脫和輕鬆。


    “砰!”


    這間充斥著哭聲和悲痛,麵積不過4平方大小的浮標裏,響起了第三聲槍響,以及以及海蒂痛苦的嘶吼和緊隨其後癲狂的咒罵。


    “海蒂.”


    “滾開!滾開!不要過來!不要帶走我的斯皮爾!”


    徹底崩潰的海蒂尖叫著撿起了那把根本沒有子彈的信號槍,像守著金礦一樣,驚恐的戒備著滿手是血的菲爾,和身上彌漫著硝煙味的衛燃。


    “你們這些劊子手!惡魔!滾遠點!滾開!”


    海蒂一邊嘶吼著,一邊一次次徒勞扣動著信號槍的扳機,“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們打不死!為什麽!”


    和一臉痛苦的菲爾對視了一眼,衛燃仔細的清空了手中那支p38手槍的彈膛又拆掉彈匣,隨後將其放在牌桌上,在海蒂的尖叫中走到她的麵前,在她的耳後稍稍用力按壓了片刻,讓她因為大腦短暫的缺氧陷入了昏厥。


    抱起這個已經崩潰的女人將她放在床上,衛燃這才撿起血泊裏的那本罪惡之書。


    掀開被血染透的扉頁,衛燃發現這本書上詳細的寫下了該怎樣用床單、毯子和殘存的傘布縫製一麵巨大的風帆,該把每個邊角綁在浮標的什麽位置。甚至,斯皮爾還仔細的繪製了精確的配圖加以說明。


    繼續往後翻,他卻發現,這本書中間的位置,被挖出了兩個緊挨著的長條縫隙,在這兩條縫隙裏,還各自鑲嵌著一枚戒指。而在戒指的下麵,卻是一封用希伯來語寫就的信件:


    親愛的海蒂,如果我們的孩子是男孩,就叫他本傑明。如果我們的孩子是個女孩,就叫她凡妮莎吧。


    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希望他們都能.;


    沒有繼續窺探斯皮爾留給海蒂的遺信,衛燃將其輕輕扣合在一起,又用衣袖擦掉怎麽也不可能擦幹的血跡,將它輕輕放在了海蒂的枕邊。


    “菲爾,別發呆了。”


    衛燃拍了拍菲爾的肩膀,“我們該結束這場悲劇了,按照斯皮爾先生的計劃。”


    聞言,菲爾不由自主的狠狠打了個哆嗦,用力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是啊,該結束這場悲劇了,按照.按照尤裏安先生早已預料到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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