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殘骸旁邊,衛燃在一番觀察之後,背靠著坦克的負重輪,從包裏取出記事本,接著又取出鋼筆將周圍的地形繪製了出來,同時也在暗暗琢磨著,該怎麽打這場伏擊戰。


    毫無疑問,無論怎麽打,路口值班的那三輛坦克都必須優先解決。


    萬幸,無論是維尼亞等人僅有的那兩支反坦克槍還是金屬本子裏的那支反坦克槍,都足以撕開它們的裝甲——如果沒有那些用來加厚裝甲的沙袋的話。


    另一方麵,德國人自己布下的雷區也足以擋住追兵了——隻要別把德國人的戰鬥機招過來。


    有優勢也就有劣勢,那條三岔口公路的路基要比森林這裏高了不少,而且森林外麵本身也是一片略顯泥濘的窪地,這片狹長的窪地裏,還遺棄著一些被擊毀焚燒過的蘇軍裝甲車輛和明顯被搜刮過的屍體。


    他這邊都沒來得及把周圍的地形繪製出來,維尼亞政委和阿廖沙也順著他清理出來的安全通道摸了過來。


    “情況怎麽樣?”維尼亞趴在坦克殘骸的一側,小心的取出望遠鏡看了一眼問道。


    “森林邊緣都是雷區”


    衛燃將尚未繪製完成的地形圖遞給了對方,“我們這裏地勢比較低,岔路口值班警戒的敵人看起來很悠閑,看樣子他們這裏很少遭到伏擊。”


    接過衛燃繪製的地形圖,維尼亞詫異的挑了挑眉毛又看了眼衛燃,隨後將望遠鏡遞過來,抬手指了個方向說道,“那個方向有一小塊高地,距離那三輛坦克也近一些。”


    “你對這裏好像很熟悉?”


    衛燃說話間,舉著對方遞來的望遠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確實就像維尼亞政委說的那樣,在大概兩百多米外的森林邊緣確實有個並不算大,仿佛延伸進窪地裏的半島一樣的高地,從他這個角度看,那裏的地勢雖然沒有窪地另一側的路基高,但卻也不差多少。


    “那排反坦克錐對麵以前就是我們和德國人交火的戰場”維尼亞政委同樣靠著坦克殘骸的負重輪解釋了一句。


    聞言,衛燃將望遠鏡還給了對方,小心的從坦克履帶的翼子板上取下來一個裝地雷的鐵盒子。


    或許是過於自信不會有人穿過森林邊緣的雷區,這鐵盒子裏不但裝著幾個不同口味的引信和三接頭的引信並聯裝置,甚至還放著一把拆卸雷管用的扳手和螺絲刀。


    他這邊正忙著將剛剛拆下來的地雷裝進這鐵盒子裏的時候,阿廖沙卻已經貓著腰摸到了這輛坦克車頭的位置,隨後驚喜的低聲說道,“政委,維克多,這裏好像有很多地雷盒子!”


    聞言,衛燃和維尼亞對視了一眼,立刻貓著腰湊過去,隨後發現,在這輛坦克駕駛位掀開的觀察窗往裏,竟然真的摞著好幾箱的地雷!


    “德國人偷懶了”維尼亞低聲道出的猜測讓衛燃不由的點點頭。


    確實像他說的那樣,當初在這裏布雷的德國士兵偷懶了,他們或許本應把這些地雷全都布置在森林邊緣鐵絲網另一側的雷區裏,或許本該把這些用剩下的地雷帶迴去,留待這裏的地雷被觸發之後再過來補雷。


    但他們卻選擇了最偷懶也過於自負的方式,把這些地雷藏在這裏——反正沒人會冒險穿過雷區,就算有人穿越雷區也會被炸死,到時候一樣要拎著地雷過來補雷。


    既然如此,為什麽不把備用地雷藏在附近呢?這樣下次過來的時候,還能額外裝些別的東西。


    三人對視了一眼,根本不用任何商量,衛燃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危險之後,便抱起了第一盒地雷遞給了維尼亞政委,後者又將其遞給了阿廖沙。


    在這三人的忙碌中,在百多米外那三輛坦克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足足12箱36枚s型地雷被三人以接力的方式送到了鐵絲網另一麵的森林裏。


    坦克殘骸邊,衛燃將一枚紅蓋兒瞬爆手榴彈小心的布置在了坦克殘骸的駕駛室觀察窗蓋子裏側。


    這還沒完,他接下來又在坦克車頭的位置挖了個淺坑,在裏麵埋下了之前挖到的兩個木盒地雷。甚至他還冒險爬到坦克殘骸的下麵,爬到車尾的位置布下了一顆s型地雷。


    給地表做好了偽裝,衛燃一路倒退著來到鐵絲網的邊上,再次挖了個淺坑,將之前他親自挖出來的另外兩枚s型地雷埋下去,並且在每一枚地雷的下麵,都額外壓上了一顆拔掉了保險銷的f1手榴彈。


    當然,這兩顆地雷他並沒有拔掉安全銷,反而做好了偽裝以免被人發現。


    與此同時,維尼亞也將一塊原本掛在屍體脖子上的木板取下來,在另一麵寫下了有地雷的警告標語掛在了雷區邊緣的一顆鬆樹樹幹上,用來提醒著試圖穿過衛燃製造的缺口的其他遊擊隊員。


    沿著來時的路退迴森林,直到離開了衛燃布置的地雷的殺傷範圍,維尼亞這才說道,“阿廖沙,你在附近找找哪裏能藏下我們的那挺重機槍,如果沒有的話,就想辦法挖一個能藏下機槍的窩棚,記得一定要隱蔽一點兒,到時候不但機槍和彈藥藏在裏麵,我們剛剛撿的這些地雷也要藏在裏麵。”


    “交給我!”


    阿廖沙拍著胸脯應下了這份差事,又目送著衛燃和維尼亞二人各自拎著兩個裝有地雷的鐵箱子,走向了遠處的那個小高地。


    “維克多,你真的隻是個鍾表匠學徒?”


    直等到身後的阿廖沙被樹木植被擋住,維尼亞這才停住了腳步認真的問道。


    “當然”衛燃理所當然的迴應道。


    “鍾表匠學徒可畫不出那麽專業的地形圖”


    維尼亞政委皺著眉頭提醒道,“而且我可沒聽說哪個鍾表匠學徒會排雷還會布雷,他甚至還有做戰地記者的天賦。”


    “維尼亞政委”衛燃微笑著轉過身,“不管我會多少東西,我們都有共同的敵人不是嗎?”


    聞言,維尼亞政委笑了笑,“走吧,我們的動作要快點才行。”


    見對方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衛燃也鬆了口氣,跟著對方在森林邊緣地帶一陣謹慎的穿行之後,最終站在了距離那片高地隻有一片雷區寬的森林裏。


    “這次我來吧”


    維尼亞政委說著,已經將他的背包和望遠鏡遞給了衛燃,隨後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繳獲來的刺刀,接著,他卻又砍來一根木棍,將其中一頭削尖,小心翼翼的進入了雷區。


    在雷區外的安全地帶借著望遠鏡旁觀了片刻,衛燃悄無聲息的取出相機給對方拍了張照片,隨後拎著維尼亞政委的帆布口袋包往後退了一段距離,躲在了一顆能有一米多粗的鬆樹後麵,毫無心理負擔的打開了對方的帆布包。


    這背包裏東西並不算多,除了一個巴掌大、金屬外殼的小相框之外,還有一個飯盒、一個塑料皮的記事本,外加一個裝有粗鹽的鐵皮罐子,那粗糙的鹽粒裏麵,還埋著一塊拳頭大的熏肉和幾枚用布袋子裝著的低等勳章。


    沒有繼續窺探這位政委的秘密,衛燃將他的口袋包恢複原狀之後隨手放在了一邊。


    在略顯漫長的等待中,中午12點40分,維尼亞終於打通了雷區,匍匐著爬上了那片小高地。


    這片突出的高地麵積實在是不大,滿打滿算恐怕也停不下兩輛坦克。其上除了一棵已經掉光了葉子的白樺樹之外,便隻有稀疏的灌木和齊腰高的荒草。


    “我們要在這裏挖一個反坦克掩體”維尼亞等衛燃也匍匐著爬過來之後低聲問道,“伱來還是我來?”


    “你打算在這裏布置幾支反坦克槍?”


    衛燃低聲反問的同時,舉著維尼亞的望遠鏡往路口處看了看,從這裏,他總算能清楚的看到那三輛停在岔路口褲襠處的坦克負重輪,以及公路另一側那片曾經的戰場上慘遭遺棄損毀的蘇德雙方的坦克裝甲車,這些都是在窪地裏因為高度差根本看不到的部分。


    “一支,當然是一支”


    維尼亞政委想都不想的指了指高地一側,“我們還有一挺重機槍和一挺德國人的機槍,到時候可以把那支德國機槍布置在這裏作為火力支援,封住南側可能出現的敵人。


    那挺重機槍就安置在剛剛的坦克殘骸那裏形成交叉火力,我們的另一支反坦克槍.”


    說到這裏,維尼亞拔開灌木根部的荒草,指了指北側問道,“看到那片同樣突出森林延伸到窪地裏的森林了嗎?我打算把另一支反坦克槍布置在那裏。


    雖然那裏地勢很低,一旦被圍攻很難逃生,但那裏有一輛被德國人的坦克殘骸可以當作掩體,而且可以和這裏形成完美的交叉火力。”


    “你留在這裏挖掩體吧”衛燃低聲做出了決定,“我去那邊布置另一個陣地。”


    “注意安全,那裏的地雷恐怕一樣不少。”維尼亞政委提醒道。


    “我會小心點的”


    衛燃應了一聲,動作緩慢的往後爬了一段距離,貓著穿過雷區又迴到了森林裏。


    快步跑迴坦克殘骸附近,衛燃也沒管不知道去了哪的阿廖沙,繼續貼著雷區邊緣小心翼翼的橫向前進。


    很快,他便來到了剛剛維尼亞政委指引的位置。


    這裏雖然仍舊是窪地,但卻像那片高地一樣形成了這片森林邊緣的突出部,而且這裏和那三輛把守路口的坦克以及維尼亞選擇的高地三個點之間如果連上線的話,幾乎構成了一個完美的等邊三角形。


    這也意味著,無論敵人衝向這裏,還是衝向維尼亞的位置,都會將脆弱的側麵甚至尾部裝甲暴露到另外一支反坦克槍的槍口之下。


    不僅如此,幾乎位於兩個反坦克槍陣地中間的重機槍陣地,也可以覆蓋可能會跟隨坦克一起行動的步兵。


    可相應的,這片略微突出的森林裏,同樣被德國人布置了不少地雷和掛著腐爛屍體的鐵絲網。


    而在鐵絲網的外麵,還有一輛炮塔都不知道被掀飛到哪的二號坦克殘骸。


    在早已習慣的屍臭味的熏陶下,衛燃握著刺刀緩慢斜刺進鬆軟的泥土之中,一點點的挖掘出來一顆顆被布置成各種花樣的爆炸物,又用折來的鬆枝將這條不過一米寬的安全通道標記出來。


    在他的忙碌中,直到下午三點半的時候,他終於再次摸到了鐵絲網附近。


    不過這次,他卻並沒有將鐵絲網剪開便取出工兵鏟開始構築掩體。


    在他的忙碌中,鬆軟的泥土被挖出來丟到鋪開的鬥篷上,等裝的差不多了,又被他拎到森林深處傾倒在了一顆鬆樹的樹下。


    等到夕陽將遠處那三輛坦克都染上一層金色的光暈時,衛燃也終於挖出了一個一米深,僅僅隻能讓人蹲下來藏進去的土坑。


    用砍來的枯枝灌木蓋住了這個土坑,一整天都在忙活的衛燃早已饑腸轆轆,但他卻仍舊爬到了鐵絲網的邊緣,小心的剪開了一個可以讓他勉強爬過去的缺口,借著最後一縷陽光,仔細的排查著地麵,最終摸到了那輛二號坦克殘骸的旁邊。


    一番觀察,他小心翼翼的爬到坦克底盤的下麵,卻是根本不敢耽擱,先用幾鍬土擋住了車尾的空隙,隨後又繼續賣力的往下挖掘擋住了兩側負重輪之間的縫隙。


    等到他終於可以在坦克底盤下麵坐直了腰都不會磕到頭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把守路口的那輛一號坦克的機槍槍管上,也各自掛了一盞刺目的煤油汽燈。


    顯然,那兩盞汽燈再怎麽亮,也照不到百多米外的森林,而且那些已經在坦克另一側點起篝火的坦克車組成員們,顯然也不認為有人能穿過雷區偷襲他們這麽幾個並不重要的蝦兵蟹將以及根本偷不走的岔路口。


    也正因為他們的樂觀和鬆懈,已經在坦克殘骸底盤下麵挖好了掩體的衛燃悄無聲息的又穿過了鐵絲網,沿著標記出來的安全通道迴到了森林深處,匯合了在等著他的維尼亞政委和阿廖沙。


    “你總算迴來了”


    阿廖沙在見到衛燃之後立刻鬆了口氣,“要不是維尼亞政委攔著,我都忍不住要去找你了,維克多,你那裏的掩體挖的怎麽樣了?”


    “已經挖好了,你們呢?”衛燃說完,他的肚子也發出了咕嚕嚕的抗議。


    “這個話題我們等下再聊”維尼亞笑著說道,“走吧,我們先迴機槍那裏弄點吃的。”


    這個提議自然沒有人會拒絕,灰頭土臉的三人立刻忍著饑餓開始往迴走,用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總算是又迴到了那挺重機槍附近。


    讓他們三人沒想到的是,他們迴來的時候,薩沙已經迴來了,跟著他一起過來的不止有葉列梅和達維德以及弗拉斯以及那兩支反坦克槍,就連多費羅老爹也跟著一起過來了。


    此時,他們已經用鬆枝搭建了一個庇護所,而且多費羅老爹還製作了兩個簡易的木頭滑橇固定在了那挺重機槍的鋼輪上。


    “你們總算迴來了”


    多費羅老爹在見到衛燃三人的同時說出了不久前阿廖沙說過的話,“快點過來吧,我們連晚餐都做好了,就等著你們了。”


    “你們什麽時候過來的?”


    維尼亞坐下來問道,“老爹,你怎麽也來了?不是說讓你留下嗎?”


    “我一個人留在那裏有什麽用?”


    多費羅老爹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別說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了,維尼亞,快說說現在什麽情況?我們接下來怎麽做?”


    “掩體已經挖好了”


    維尼亞接過弗拉斯遞來的飯盒,又從靴子裏抽出一個木頭湯勺,一邊往嘴裏送吃的,一邊含糊不清的解釋道,“明天一早就分配陣地,等黃昏的時候把森林外麵路口的那些德國人敲掉,然後借著天色昏暗,埋伏所有路過的德國車輛來製造混亂,給塔拉斯他們那邊減輕壓力。”


    “這計劃真是過分的簡單粗暴.”


    同樣分配到了食物的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卻也沒有說些什麽,維尼亞的計劃確實簡單,但如果他們打算做些什麽,卻也是唯一的安排。


    顯而易見,這計劃的難點並不在於敲掉守路的三輛坦克,而在於敲掉那些坦克之後準備在這裏堅持多久。


    “維克多,明天也給老爹他們都拍一張照片吧?”一整天都在路上奔波的薩沙開口說道,“我們所有人都拍過照片了,給他們也拍一張吧。”


    “當然!”


    衛燃咽下吸滿了罐頭湯的茯苓塊,“明天天亮之後就拍,還在那挺機槍的旁邊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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