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來了刺骨濕冷的凍雨你追我趕的砸落在緊挨著卡車搭建的軍綠色帳篷頂上,綿密細膩的雨滴聲像是在給亨利的講述充當著讓人放鬆的白噪音背景音樂。


    釋放著溫暖的柴火爐邊,隨著坐在椅子上的亨利娓娓道來,隨著陸欣妲這個小姑娘逐字逐句的翻譯,衛燃和穗穗也逐漸了解到了亨利的童年。


    按照他的迴憶,他是在12歲那年的春天,跟隨做漁船水手的父親和做出納的母親,從遙遠的米德爾斯堡搬到了擁有整個英國最完美夏天的布萊頓。


    也就是在那個他一直期待著完美夏天的春天裏,幼年的亨利結識了一位名叫肖恩的童年玩伴,並且和對方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甚至暗戀著肖恩的姐姐。


    當期待已久的暑假來臨,住在鄉村農場裏的肖恩在暑假的第二天,就搭乘著他父親往布萊頓城區送牛奶的卡車趕了過來,登門邀請亨利去他家做客——當年那輛送牛奶的卡車,就是此時此刻亨利背後這輛少見的六輪鬥牛士卡車。


    也就是在那個鄉村暑假裏,亨利和肖恩以及肖恩的姐姐在那座充當秘密基地的城堡裏渡過了一個完全稱得上最完美的夏天。


    用亨利自己的話說,他結束暑假返迴布萊頓的那天,肖恩的姐姐凱特還永久性的扣下了他的初吻,那一年是1968年。


    隻可惜,也就在那個暑假結束之後,亨利便跟著他的父母先是搬到了法國的敦刻爾克工作,並在不久之後,就舉家移民去了美國。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當曾是少年的亨利終於又迴到布萊頓的時候,他兒時的玩伴肖恩卻早在四十多年前就因為疾病早早過世,就連當年奪走了他初吻的凱特,也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離世。隻剩下了她唯一的女兒帶著單親的兒子,獨自經營著那片和兒時記憶裏相比小的可憐的農場。


    故事講到這裏,感情豐富的亨利再次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和鼻涕,隨後傷感的繼續說道,“我買下了那座農場和我小時候曾經住過的那座房子,可惜,我現在的體型已經很難擠進那座浮標裏了。”


    等著眼眶泛紅的陸欣妲將這個淒美的故事的最後一句結尾翻譯成了漢語,亨利也換上了法語說道,“維克多,請幫幫我吧,我猜肖恩和凱特的父親肯定和那座浮標之間發生了很多的故事,我”


    “您對肖恩先生和凱特女士的父親有了解嗎?”


    衛燃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者凱特女士的女兒,對她的祖父有了解嗎?”


    “我隻記得那是個總是穿著圍裙的男人,他總是在忙著擠奶和送奶,偶爾也會做一些運輸工作。”


    亨利拍了拍身後的卡車輪胎,“這輛車子就是他留下的,當時它也被放在那座穀倉的一堆雜物下麵,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它修複成現在的模樣。”


    說到這裏,亨利艱難的站起身,再次攀著折疊梯子走進了貨鬥,並在不久之後,拿著一個木頭盒子走了下來。


    打開這個木頭盒子,亨利將其推給了衛燃,“這是我在修複這輛卡車的時候,在車廂裏找到的,當時它就裝在這個盒子裏。”


    接過盒子,衛燃隻看了一眼便將這裏麵的東西認了出來,“這是英國空軍在二戰配發mk4型風鏡,戰鬥機飛行員的標配。”


    “你說的沒錯”亨利期待的看向衛燃。


    “您知道肖恩的父親是什麽時候出生的嗎?”衛燃扣上盒子放在桌子上問道。


    “31年,1931年”亨利立刻答道,“我曾經去過肖恩一家的墓地,看到過他父親的墓碑。”


    “所以至少肖恩的父親根本不可能參加二戰,對吧?”


    衛燃頓了頓,“即便二戰結束的1945年,他也才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


    “我知道你要說些什麽”


    亨利攤攤手,“但我找不到關於肖恩祖父的線索,時間過去的太久了,凱特的女兒在十多年前翻蓋那座農場的房子的時候還丟掉了很多的東西。”


    “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方便去看看那兩個上鎖的鐵皮櫃子裏保存的東西?”衛燃開口詢問的同時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那或許關係到我是否接下這份調查工作。”


    “隨時都可以!”


    亨利立刻應了下來,同時歉意的說道,“不過我隻能陪你迴去看一眼,然後我就要立刻趕迴來。”


    “亨利先生有其他的事情要忙?”原本準備起身的衛燃重新坐了下來。


    “今天晚上會有一場拍賣會”


    亨利帶著歉意解釋道,“軍事收藏品的拍賣會,據說有人準備拍賣一台三轉子的恩尼格瑪密碼機,如果不是為了嚐試買下那台密碼機,我也不會這麽失禮的沒有在農場裏等著你們的到來而跑來了這裏。”


    說到這裏,亨利隨手拿起桌子邊上靠著的那支德利爾消音卡賓槍遞給衛燃說道,“就比如這支槍,就是我在昨天晚上的拍賣會上買下來的。”


    接過這支少見的卡賓槍,衛燃拆下彈匣拉開槍機,在確定裏麵沒有子彈之後,這才重新裝上空彈匣端起來試了試。


    “這是個不錯的靶場玩具不是嗎?”


    亨利說完,卻突兀的做了個決定,“維克多,這支卡賓槍就送給你吧。”


    “把它送給我?”


    衛燃詫異的看著亨利,這支槍卡賓槍可不便宜,至少比對方之前開出的傭金要貴的多。


    “當然”亨利攤攤手,“我希望這份小禮物是我們之間友誼的開始。”


    “雖然我很想得到這支稀有的古董,不過還是算了。”


    衛燃笑了笑之後,卻將這支卡賓槍又還給了對方,“無論我長大的華夏還是我現在工作的駐地俄羅斯,持有帶有消音器的武器都是違法的,我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不過.”


    見接過武器的亨利看著自己,衛燃笑著問道,“不知道我能參加晚上的拍賣會嗎?”


    “可以,當然可以!”


    亨利忙不迭的應承下來,同時揪起掛在脖子上的銅蟋蟀按了按,“隻要買了入場券都可以參加拍賣,不過這裏的拍賣隻收現金。”


    將晚上即將舉辦拍賣會的消息翻譯成了漢語,衛燃隨口問道,“你們倆身上有多少現金?”


    “我有兩千英鎊”穗穗立刻答道。


    “我這裏有一千歐”陸欣妲跟著答道,“是安菲婭姐姐之前塞給我的。”


    “那應該夠用了”


    衛燃笑著說道,他自己的身上還提前換了兩千英鎊呢。這麽多錢即便買不了拍賣會上的大件,一些有意思的小物件也足夠拿下了。


    “如果你們也想參加拍賣會的話,不如趁著現在先出去逛逛。”


    亨利說話間,已經從一個木頭箱子裏拿出了一台對講機遞給了衛燃,“這片集市裏會發現很多有意思的小東西,尤其越靠近這片山毛櫸樹的攤位,出現好東西的概率越高,所以不如趁著拍賣會還沒開始去逛逛吧,我會在開始之前通過對講機唿叫你的。”


    “既然這樣,我們就去逛逛。”衛燃說著,伸手接過了對方遞來的那台民用對講機揣進了兜裏。


    叫上穗穗和幾乎快要用甜品填飽肚子的陸欣妲,衛燃帶著這倆姑娘離開了這間溫暖的大帳篷,懷揣著撿到漏淘到寶的期待,躍躍欲試的走進了綿綿的凍雨和滿地的泥濘之中。


    這樣的軍品集市衛燃逛過嗎?他當然逛過,不然那個缺德的金屬本子怎麽來的?不止他,就連穗穗都不止一次被阿曆克塞拉著逛過這種集市。


    也正因如此,兩人都無比的清楚,這種地方真的能淘到寶貝,但也非常容易被騙。


    隻不過,這天大的熱情和警惕,也終究抵不過濕冷的天氣,所以都沒等半個小時,三人便不約而同的停在了一個出售服裝的攤位前。


    這個同樣依靠著一輛軍用卡車搭建的帳篷,和姥姥家的鄉村集市裏出售衣服的攤位幾乎一模一樣的配置,唯獨多了一個暖烘烘的柴火爐,以及一個正在播放電影《卡薩布蘭卡》的液晶屏幕罷了。


    當然,這個小攤位裏賣的衣服也有意思,那唯一的一塊用作宣傳的牌子上僅僅隻是用英語寫著“戰壕風衣”這麽一組詞匯。


    攤位裏麵,除了一對正在圍著爐子喝茶的老爺子和老太太之外,兩人中間的那塊帆布毯子上,還趴著一隻格外漂亮的油漆狗。


    毫無疑問,僅僅這隻狗就是最好的招牌——尤其對於穗穗和陸欣妲這樣的姑娘來說,就算不買,她們也會停下來看看那隻本來該去賣油漆的狗子。


    “買件風衣吧?”


    那位老太太最先放下了手裏的茶杯,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皮尺問道,“需要我幫你們量量尺寸嗎?這些風衣都是我們自己製作的。”


    另一位同樣脖子上掛著皮尺,而且同樣戴著老花鏡的老爺子也跟著站起來自信的說道,“我敢保證,就算是巴寶莉使用的風衣麵料也不可能比我使用的麵料更好了,而且這種德國佬隨時有可能丟下來炸彈的鬼天氣,沒有什麽比一件風衣更實用的了。”


    就在衛燃裝模作樣的等著陸欣妲翻譯的功夫,穗穗卻已經任由那老奶奶用皮尺給她量起了身材,同時還不忘打著哆嗦用母語朝衛燃問道,“一人買一件吧,這破天氣太冷了,”


    “你都開始量尺寸了還問我買不買?”衛燃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承認,等那老奶奶按照穗穗的身材給她挑了一件米白色的風衣穿上之後,確實是合身又漂亮,以至於穗穗這個往日裏精明的姑娘連還價都沒有便決定買下這件不準備脫下來的衣服,並且豪爽的表示要給陸欣妲和衛燃也各自來一件。


    或許是難得一次性賣出三件,連那位老爺子都取下皮尺,熱情的招唿著衛燃過去,幫著他仔細的量過身材之後,取了一件卡其色的風衣。


    等到陸欣妲也任由那位老奶奶幫她挑選了軍綠色的風衣換上,穗穗也痛快的遞過去三百六十英鎊的現金,而那位負責收錢的老奶奶,也迴饋了三雙柔軟的羊皮手套和三頂獵鹿帽當作小禮物。


    等“出錢請客”的穗穗將手套和帽子按照大小號分發給衛燃和陸欣妲,那位老爺子也湊過來笑眯眯的用英語低聲提醒道,“看在你們是我們這個攤位第一批顧客的份兒上,我可以免費送你們一個小道消息。”


    “什麽小道消息?”剛剛戴好了手套和帽子的穗穗也不等陸欣妲翻譯了,立刻用英語興奮的問道。


    “好姑娘,看那裏”


    這老爺子用一把木尺子指了指斜對麵的方向,“看到那個掛著兩盞煤油燈的攤位了嗎?”


    “嗯嗯!看到了!”穗穗忙不迭的點點頭。


    “等那兩盞煤油燈亮起來時候,你們可以過去看看,那裏偶爾會出售一些來路不幹淨的東西,那些東西絕對會讓你們覺得不白來這裏的。”


    “來路不幹淨的東西?”


    穗穗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近乎下意識的便想到了衛燃的那床古琴幽泉,她可是清楚的記得,當初衛燃似乎說過,那床幽泉來路也不是很幹淨。


    告別了這對老夫婦,穿上了風衣的三人也像三個丟了煙鬥的英國偵探似的,在這片泥濘的軍品集市裏走走停停的尋找著各自感興趣的小物件,同時也在分心留意著兜裏的對講機以及那個掛著兩盞煤油燈的小攤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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