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8月7號的下午,淪陷日寇之手的津門雖然大街小巷幾乎貼滿了媚日和美化侵略戰爭的海報,但卻依舊有著零星的抗日力量在進行著飛蛾撲火般的英勇鬥爭。


    而在相對寧靜安全的英租界,敘情書寓二樓的宴會廳卻如往日一般熱鬧。


    除了負責彈奏鋼琴的茉莉,離著不遠的牌桌上,美香已經和趕來的染穀夫婦以及洋行經理沃爾克開始了牌局。


    與此同時,一樓的廚房裏,上午特意花錢請來的一位法國廚師也在為幾個小時之後的晚餐做著準備。


    而在被花壇封住了窗子的地下室裏,衛燃和陶燦華,正各自用一支蒸煮幹淨的注射器,貼著手裏那瓶威士忌或者紅酒的瓶塞邊緣,小心翼翼的從裏麵抽出幾管酒液,接著又從裝有醫用酒精的玻璃瓶子裏抽出透明的酒液,注入到了威士忌和紅酒瓶子裏。


    直等到讓那幾瓶洋酒恢複到了原本的液麵高度,衛燃這才打開一個木冰箱,將其一瓶挨著一瓶的擺了進去。


    在各有各的忙碌中,窗外的天色漸漸變暗,玩了一下午牌的眾人也被秋實和陶燦華輪流端上二樓餐廳的菜品香味吸引了注意力。


    這些菜品裏既有法國菜,也有些楊媽親手做的華夏菜。就連佐餐的酒,也是一瓶沒有被衛燃加過料的幹邑。


    “這麽吃也太沉悶了些”


    美香在喝幹淨第一杯幹邑之後,趁著秋實幫她倒酒的功夫提議道,“不如讓我表弟和茉莉都上來湊個熱鬧,大家一起劃拳猜碼怎麽樣?”


    “這個我可在行!”


    沃爾克聞言立刻來了興致,隨後看向染穀由紀夫,頗為得意的問道,“怎麽樣?你要和我玩玩嗎?”


    “你會輸的”染穀似乎同樣精通此道,“美香小姐,讓衛燃先生和茉莉小姐上來吧。”


    “去”


    美香朝著秋實使了個眼色,“順便去宴會廳,把骰鍾拿過來。”


    聞言,秋實立刻按照昨晚上商定的計劃,屁顛顛的跑下來,將早已做好了準備,甚至提前吃了一角燒餅卷醬肉墊肚子的衛燃和茉莉給喊了上來,隨後又取來了兩個骰鍾和幾顆骰子。


    “表姐喊我們過來喝酒?”衛燃上樓的同時便興衝衝的大聲問道。


    “染穀先生和順子小姐可都是搖骰盅的高手,沃爾克先生更是曾經讓小關連喝了14杯酒的高手。”


    美香誇讚朋友的同時,也給衛燃提了個醒,“你可別撐不住,像上次小關那樣從樓梯上滾下去。”


    “那不能夠!”


    衛燃猖狂的說道,“我在奉天府就沒被人喝趴下過!茉莉,幫我袖子挽起來!”


    聞言,站在衛燃身後的茉莉明目張膽的翻了個白眼,幫著衛燃挽起了左手的襯衫袖口。


    等他們二人坐下,這一桌人也就著豐盛的酒菜玩了起來。隻不過嘛,這真的玩起來,衛燃也算是看出來了,這三位裏麵真正算得上精通此道的高手的,其實僅僅隻有染穀順子一個。


    至於一臉自信的沃爾克和染穀由紀夫,這倆雖然看著能喝,但這搖骰子行酒令的技術實在是和他們的自信不成正比。


    在故意放水和這兩位男士有輸有贏的喝光了一瓶佐餐的幹邑同時,染穀順子也成功的靠搖骰子,輕而易舉的讓美香和茉莉喝完了另一瓶甜型葡萄酒。


    “秋實妹妹”


    衛燃故意打了個酒嗝,讓語氣中帶著棋逢對手的興奮招唿道,“去地下室的冰箱裏,把我前些天囤的那幾瓶好酒拿過來!”


    “表少爺,你還是少喝點吧。”


    秋實這姑娘外表看著文靜老實,但說出來的話卻是在煽風點火,“可別怪我沒和你說,染穀先生和沃爾克先生的酒量好著呢,他們隨便哪個都能把你喝到桌子底下。”


    “說的什麽話”


    衛燃擺擺手,挑釁似的說道,“我今天非要把他們都喝趴下才行。”


    “哼!”


    秋實皺著鼻子哼了一聲,在染穀和沃爾克略顯得意的表情中再一次屁顛顛的跑下了樓,不多時便拎上來一瓶沒有加料的威士忌和一瓶沒有加料的半甜葡萄酒。


    等這兩瓶酒也被先後喝光的時候,早就被阿曆克塞教授練以及季馬那個人渣把酒量練出來的衛燃雖然臉色有些發紅,但卻還能繼續喝下去——即便他在遇上染穀順子的時候,被對方連贏四把灌下了一整杯的威士忌。


    就著豐盛的飯菜一邊吃一邊喝一邊玩兒,等到吃飽喝足的眾人從餐桌又轉移到了牌桌上的時候,秋實也在沃爾克的催促下,將一瓶加了料的威士忌和一瓶紅酒端了上來。眾人鬥酒的方式,也從劃拳搖骰子,變成了更加具有賭性的撲克牌遊戲——梭哈。


    衛燃雖然知道這個被這些民國名流們稱之為“沙蟹”的紙牌遊戲怎麽玩,但這牌技終究是差了些。


    好在,美香和茉莉這倆姑娘偷牌出老千的技術著實可以,再加上染穀順子自打在餐桌上喝了半杯威士忌之後便已經顯出了醉態,在少了這麽一個勁敵之後,以衛燃為核心的灌酒行動也是進行的無比順利。


    在一場場的撲克對弈中,窗外的天色越來越暗,不遠處桌子上放著的空酒瓶子越來越多,牌桌周圍的眾人身上彌漫的酒氣自然也越來越重。


    也就是這個時候,伴隨著清脆的車鈴聲,關秉文也將一輛自行車騎進了敘情書寓的小院,並在不多時之後,便噔噔噔的跑上了二樓。


    “小小關來了?”


    美香醉眼迷離的打了個招唿,“怎麽來.來我這裏了?”


    關秉文陪著笑臉問道,“美香姐,你看能不能把你車子借我用用?我姐和我爹又吵架了,我打算開車送她去她同學家躲躲。”


    “又來借我車子?”美香醉醺醺的問道。


    “嘿嘿”關秉文劃拉著後腦勺傻樂,“您就借我用用唄?我最多倆鍾頭就送迴來,”


    “也不是不行”


    美香說著,拿起酒瓶子給關秉文倒了一杯半甜葡萄酒,“來,陪大家喝一杯,姐姐我就把車子借給你。”


    “美香姐,我等下,等下還得開車呢。”關秉文一臉為難的說道。


    “來,我替.嗝——!”衛燃話都沒說完,便打了個酒嗝。


    “還是我來吧”


    剛剛一直在給眾人倒酒的秋實翻了個白眼,接過美香手裏的杯子,“我替關大哥敬大家一杯”。


    說完,這姑娘竟然格外幹脆的將一杯酒一飲而盡。


    “好!”


    衛燃第一個叫起了好,晃晃悠悠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說道,“來來來,咱們都喝一個!”


    在一個醉鬼的帶領下,其餘兩個半醉鬼都沒過腦子,便跟著動作一致的拿起酒瓶子給自己倒上,和眾人的杯子碰在了一起,隨後跟著衛燃的節奏格外豪爽的一飲而盡。


    “嘭!”


    這一杯酒喝完,沃爾克第一個趴在酒桌上失去了意識。


    “怎麽能讓秋實妹妹替我喝酒呢!”


    關秉文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接過秋實遞來的酒瓶子給自己倒上一杯葡萄酒,“來!我敬大家一杯!我幹了!”


    說完,關秉文便將高腳杯湊到嘴邊,咬著牙皺著眉咕嘟嘟的喝了下去,同時也忍不住在心底念叨了一句“這葡萄汁兒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喝”。


    “喝!喝!”


    衛燃一邊嚷嚷著製造氣氛,一邊給染穀夫婦斟滿了酒,接著又給自己斟滿了威士忌,並且主動湊了過去。


    “喝”


    看東西早就已經重影的染穀由紀夫端著酒杯和衛燃碰了一下,隨後湊到了自己的嘴邊。


    隻不過,都還沒等他這一杯酒喝完,他便出溜到了桌子底下。而酒量差一些全靠牌技撐著的染穀順子,也沒能喝完這一杯威士忌,便慌裏慌張的起身,在茉莉的攙扶下跑進了洗手間。


    見狀,美香朝著一直在二樓小廚房門口站著的楊媽使了個眼色,等後者下樓之後,她這才說道,“小關,等下車子借.借給你,你得替我把沃爾克先生送迴去。順便,順便帶著秋實,去意大利租界,幫我把我上個月訂做的禮服取迴來怎麽樣?”


    “當然可”


    “讓燦華跟我一起去!”秋實故意大聲說道,話都沒說完的關秉文也失望的“啊?”了一聲。


    “那就讓燦華和.和你一起去”


    一身酒氣的美香搖搖晃晃的起身,輕輕拍了拍關秉文的臉頰,笑眯眯的調侃道,“免得你欺負秋實妹妹。”


    “我我怎麽會做那種事!”關秉文不知是害羞還是被戳中了心思,他的臉也紅了老大一片。


    “好了”


    美香擺擺手,一邊搖搖晃晃的往樓上走一邊說道,“秋實,你下樓讓楊媽和啞啞巴叔上來,把染穀夫婦送,送進他們的車子,再讓啞巴叔把把他們送迴去。”


    “我這就下去叫人!”


    秋實話音未落便已經跑下了樓,並在不多時之後,將陶燦華和曹啞巴以及楊媽全都叫了上來。而同樣沒少喝的衛燃,此時卻像個透明人一樣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在這些人的忙活之下,楊媽和曹啞巴攙扶著染穀夫婦上車之後,曹啞巴又咿咿呀呀的比劃著指了指染穀那輛車子即將見底的油表。


    這車子的油表不見底才怪了,剛剛他們在樓上打牌的時候,曹啞巴可是早就偷偷把油箱裏的油給抽出來了老大一桶。


    “既然沒有油了就去加油吧”


    關秉文在將沃爾克送進那輛他準備借走的奶白色轎車之後說道,“去法租界的那家洋行,到時候提我的名字,能直接加滿。”


    “唉!”


    曹啞巴用力發出了一個還算清楚的迴應,同時憨厚的點了點頭,鑽進駕駛室第一個開出了院子。


    “你們也上車吧”


    關秉文看了眼秋實以及被秋實拉出來的陶燦華,招唿著他們倆上車並且拉上了車窗簾之後,第二個開出了院子。


    屬於三樓,根本沒有開燈的客廳裏,一身酒氣的美香打了個酒嗝,看了眼坐在旁邊沙發上抽煙的衛燃,格外清醒的問道,“沒喝多吧?”


    “沒有”


    衛燃搖了搖頭,他是真沒喝多,要說下午吃飯的時候喝的還是實打實的酒,可自從牌局開始之後,這倒酒的工作便交給了秋實。


    這姑娘倒的到底是加了料的酒還是葡萄汁又或者冰鎮紅糖水兒,還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


    聞言,美香笑了笑,突兀的說道,“敢不敢幫我殺個人?”


    “誰?”衛燃漫不經心的問道,“植田還是古川?”


    “都不是”美香搖了搖頭,“是個女人”。


    見衛燃一臉詫異的看著自己,美香慢條斯理的點上顆煙,“你不會不殺女人吧?”


    “先說說對方是誰”衛燃嘬了一口煙問道,既沒有急著拒絕,卻也沒有急著同意。


    “昨天的舞會上,植田的那個女伴你還有印象嗎?”美香開口問道。


    “有”


    衛燃點了點頭,他當時還特意用望遠鏡留意了一番那個年輕姑娘的長相呢。


    “我本來打算讓啞巴叔做這件事的”


    美香說著,已經從她的煙盒裏拿出一張紙條遞給了衛燃,隨後湊到了他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個姑娘是似乎跟著植田一起來的。”


    “為什麽要殺她?”衛燃接過紙條看了一眼,隨後好奇的問道。


    “給植田轉移一下注意力”美香漫不經心的說道,“有膽子嗎?”


    “膽子有,人也能殺。”


    衛燃晃了晃手裏的紙條,頗有些無奈的問道,“可是我不識路啊,這地方在哪?”


    聞言,美香愣了愣,緊跟著卻笑出了聲。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拍了拍衛燃的肩膀,“先去地下室的戲台上睡一覺吧,等下小關迴來了,我讓他直接去地下室裏找你,具體的讓他和你說。”


    聞言,衛燃也就不再多問,在記下紙條上的地址之後,摸出打火機將其點燃丟進了煙灰缸裏,隨後站起身,在不斷跳動火苗中走向了樓梯的方向。


    與此同時,曹啞巴也已經駕駛著車子開進了法租界,徑直開進了一家尚在營業的洋行門口。


    下車之前,曹啞巴掃了眼後排車廂裏已經陷入昏睡的染穀夫婦,朝著窗外的人打了個手勢。


    得到信號,窗外那人立刻招唿著車尾的人打開後備箱,將蜷縮在裏麵的馮懋耘攙扶出來,借著夜色貓腰鑽進了挨著的另一輛車子。


    都不等這輛車加滿油,剛剛那輛車子便在夜色中駛向了碼頭的方向,而站在駕駛位外麵的人也貼著曹啞巴的耳朵一番耳語。


    微不可查的點點頭,曹啞巴啟動車子離開洋行,熟門熟路的開進日租界,開到了染穀夫婦的宅邸,連人帶車交給傭人之後,出門走了幾步,坐上了一輛一直在路邊等著他的黃包車,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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