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到底是誰埋下的種子,長出今天的惡果?


    (五十一)


    在這樣的情緒之下,陳之夏無法入睡。她給叢恕打電話,叢恕說:「我看老陸今天也很不爽,要不我們去劃船吧。」


    他們很久沒有去公園了,從前那些快樂的時光現在迴頭看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


    沙鷗還是那個沙鷗,人比以前多了很多。隻是把目光逐一掃過去,已經有些熟悉的麵孔消失,成為記憶。


    這次陸橋,叢容,之夏和叢恕一個船。兩個壯勞力一起開動,卻比其它船都要慢,眼看著別的船已經在前麵水花四濺得打成一片,他們的還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緩緩地漂浮著。


    叢容本來是個特別活潑的姑娘,見到陸橋和之夏意興闌珊的樣子也不敢說話,卻對叢恕說:「哥,你帶口琴沒有?」


    叢恕摸摸了兜,咧嘴一笑:「嘿,走運,真的帶了。」


    月光照在水麵上,隨著口琴聲好像有層薄霧在流淌。


    「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我輕輕地唱,你慢慢地和。」


    陸橋整個人一震,抬頭看著叢恕。而之夏也心裏一酸。這首歌,他們曾經無數次地在沙鷗禮堂舞台上唱過。隻是這一年發生太多的事情,再也沒有人記得。


    前麵打水仗的人聽見了,也不由自主地停下來,然後向他們靠攏。


    「是否你還記得,過去的夢想,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


    你我為了理想,曆盡了艱苦。我們曾經哭泣,也曾共同歡笑。


    但願你會記著,永遠地記著,我們曾經擁有,閃亮的日子。「


    -----羅大佑「閃亮的日子」


    劇團的成員跟著琴聲一起唱著,而陸橋和陳之夏卻不約而同苦澀地想:「什麽是理想呢?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光明的,美好的東西,他們都在追尋,卻不是我。我的生活,是在人生中灰色的泥沼跋涉,那些細小不可對人言的,甚至可以說是猥瑣的小事糾纏著我。你越想掙脫,反而越陷得厲害。原來不是每個人的青春,都可堪迴憶。」


    叢恕吹口琴的樣子異常專注,尤其引人注目地是他的眼睛,那樣明亮有神,充滿著笑意和感染力。


    陸橋看著他,心裏的挫敗感如同一團濃霧包圍過來。為什麽,他總不能跟叢恕一樣,把所有煩惱不愉快都拋在身後?到底是性格決定了,還是環境決定了,他們之間的截然不同?


    而之夏看著叢恕,卻感覺有一股涓涓細流從心底最深處湧出,帶著微弱,卻不可忽略的暖意,在嚴酷冰川下無聲流過。


    這覆蓋冰雪的荒野,也許隻需要這麽一股暖流,就能讓跋涉的人繼續下去。但也有可能,嚐試過這樣的溫暖之後,更不堪忍受寒冷,而徹底失去希望。


    他們再次劃到湖心島上。因為人多了,圍成一圈太擠,之夏和叢恕走到小島的另一邊。


    有一棵樹歪歪的長到湖麵上,之夏想爬上去,腳下一滑,樹皮被蹭下去,把水麵明亮的影子打成了若幹碎片。她一點不害怕,反而在那裏繼續低頭用腳把脆弱的樹枝和樹皮撥下去。


    叢恕抱著手在一邊笑:「你要是掉下去我可不救你啊。」


    之夏白他一眼:「我遊泳好著呢,誰要你救。」


    叢恕齜牙一笑,伸出條腿蹬在樹幹上,隻輕輕一動,之夏就被晃了起來,氣得她大叫:「叢恕,你給我停下來。」


    叢恕大笑,也不敢真玩過火了,就在一邊坐下,吹著口哨,挑著手邊的小石頭。


    啪的一聲輕響,之夏順著看過去,隻見小石塊在湖麵上跳了三下,噗通沉到水裏。


    又是一塊。


    「一,二,三……七。」之夏替他數著,笑道,「看不出來,你還真有兩手。」


    「初中苦練三年呢。」


    「一,你居然有這麽好的耐心。」之夏一麵感慨,一麵在樹上像走平衡木一樣來迴走著。叢恕早見怪不怪,也不製止,而是悠然迴憶:「是啊,當時暗戀一個小丫頭,跟她比賽誰打水漂打得好。」


    「你贏了嗎?」


    「當然。」


    「那那個小丫頭有沒有成你女朋友?」


    「沒有。我還沒來得及表白,她就轉學走了。」


    「她長什麽樣?」


    「很可愛,有一對大兔牙。」


    之夏終於安靜下來,坐在樹幹上輕輕晃著腿。


    「叢恕。」


    「嗯?」他漫不經心地答。


    「如果你有天發現我是個壞人,你會怎麽辦?」


    叢恕意外,挑眉看著她,十分不耐煩:「你最近可真羅嗦。這問題不是討論過了嗎?我答應你一輩子都力挺你。」


    大男孩豪氣幹雲地笑起來。


    之夏看著他側麵的輪廓,那樣漂亮俊朗,他自己卻從來不覺得,老是做出一些誇張的不顧形象的醜怪表情,包括現在,他也在極力張大嘴巴的笑,以為自己是黑社會老大立下了雷霆萬鈞的誓言。


    她也忍不住微笑了。


    可他卻突然不再笑,轉頭看著她,眼神裏充滿平靜的悲哀:「放心,我不會走的。」


    他當然知道這場巨大的校園風波是由誰引起的。他為她感到難過。而生平第一次,他違背了自己的準則,決定不用對或者錯去衡量一個人。


    他不願意責備她,怕在她已經鮮血淋漓的傷口上撒鹽。他想,如果他對她好點,那麽她不再痛苦,也就不會再去傷害任何人。而他也常常自責,自己畢竟不能讓她免於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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