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的地方叫做‘上下久’,這裏屬於羊城的老城區,附近還有些文物、古跡,例如‘狀元坊’之類的景點,不過這個年代,大家對這些都興趣不大。


    逛街當然最主要的就是吃跟購物。


    秋火明到了這條街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了,看來跟周師兄的打球之約是要泡湯了。


    這條街上有好幾家鞋店,秋火明轉了一圈後,終於失落了起來,他的腳太大,45碼,屬於加大碼了,這裏壓根就沒有。


    最後在一間規模挺大的鞋店打聽到,這種特別的碼數,需要預定,他們在進貨的時候留意一下,而且一旦預定了就不能退換貨。


    南方人的身材確實要小巧一些,在這裏,大碼的賣不動,所以為了避免壓貨,大多數商家都沒進這些貨。


    秋火明出了鞋店,走到旁邊的一條岔道上,這裏的商販比較集中,店麵也多,但是也沒有他要的碼數,還是其中一個店員,給他指了一個方向。


    這家店在一個巷子裏,容易被人忽視。


    秋火明信步走了進去,接著驚喜地發現,這裏的鞋碼很齊全,就連衣服也有加大碼的,這些衣服的商標都被剪掉了,質量不錯,款式還比較新穎。


    這時候的部分沿海地區,已經有一些代加工廠了,國內剛剛開放,急需要外匯,因此對這些代加工廠都有激勵的政策。


    代加工廠的質量也是良莠不齊,特別是早期,一些工廠被刷下來的次品,或者某些不合要求的產品,會被拒收,或是退貨,按照要求,這些退貨因為有品牌了,會被客戶要求銷毀,但是廠家不舍得,就有部分流落到這些商販的手裏。


    秋火明防止這家店以後會被舉報,關門大吉。


    幹脆一次性買了兩雙白色的運動鞋,兩套運動衣一白一藍兩種顏色。


    這家店的價格比他想象中要便宜。


    買的東西都沒有外包裝,統統被老板娘裝進一個大的手提的紙袋裏,紙袋的上方還有圖案,秋火明看的新奇,老板娘解釋道:“街道辦的工廠,紙袋子每天按件給錢,我也入手了一批,裝東西好使……”


    大概這些大碼的鞋子、衣服不好賣,老板娘見他一次性入手了好幾件,又附贈了他兩雙襪子。


    秋火明買到了心儀的物品,也算是跟老板娘雙贏,出門的時候,他看了下手表,已經快4點鍾了。


    他提著紙袋往22路車的另一個終點站走去,這裏走路過去,大概需要20來分鍾,半道上,看到路邊有賣雨傘的,順手買了一把黑色的布傘,這款式跟他在無城縣的那把頗為相似,除了大就是重,看模樣就經久耐用。


    等到了站台,這裏等車的人已經排了好個隊伍,最前麵有戴著紅袖章的安全員在負責維護秩序。


    這裏有好幾路公交車。


    秋火明找到了22路車的隊伍,排在了後麵。


    羊城這天氣說變就變,秋火明在隊伍後麵,還沒等幾分鍾,天色就陰了下來,旁邊有人嚷嚷了起來,“這天不會下雨吧,我沒帶傘呐……”


    “老天保佑,讓我上了車再下雨吧……”


    這個站台很舊了,又是在老市區,地方小,排隊的地方隻放了幾個標記杆,頭頂上那是一覽無遺,不像在工學院的站台,好歹還有個擋雨棚。


    站台上的車子,除了22路車,其它幾路車都陸續開來了,又等了十來分鍾,站台上風卷落葉,天空烏雲翻滾,一旁的安全員叫了起來,“真的要下雨了!”


    秋火明抬頭看天,一滴水剛好落在他的鼻尖上,他趕緊將手裏的黑布傘撐開,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大雨傾盆而至,原本排得長長的隊伍,一下子縮減了大半,許多人捂著頭,直奔向旁邊的小店。


    小店的屋簷下,頓時擁擠了起來。


    恰在此時,久等不至的22路公交車,從街角露出了身影來。


    一時間,周圍的罵聲不斷。


    秋火明將手裏的紙袋抱在胸前,原本他排在隊伍的後麵,此刻已經是前幾位了,前麵的幾位要麽有傘,要麽幹脆任由雨水淋濕。


    他正要往前走,身側突然一陣急促地奔跑聲,緊接著傘下鑽進來一個人,“同學,江湖救急,幫幫忙!”秋火明鼻端傳來一股洗發水的清香。


    這聲音聽起來耳熟,秋火明側目看了過去,少女紮著高馬尾,穿著白襯衫,藍褲子,一副學生的模樣,頭發已經濕了一塊,濕漉漉地劉海貼在光潔地額頭上,左側的肩膀上滴著水,另一隻手拿著個布袋,外側也是濕的,褲腳更不用說了,看樣子她是一路跑過來的。


    她的模樣讓秋火明有一瞬間的驚豔,論五官她比顧曉然更勝一籌,沒想到羊城竟然還有這麽好看的姑娘。


    “沒問題。”秋火明收迴目光,將手裏的雨傘朝她那邊傾斜過去。


    接著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少女眉頭微蹙,這種搭訕的方法也太老土了,“應該沒見過……”輪到他們到了車門口,秋火明讓她先上了車,隻聽到她在車上道了一聲謝,付了車費後,徑直往裏走去。


    秋火明收了傘,付好錢也跟了過去。


    少女坐的是靠近後門的單人位置,秋火明幹脆坐到了最後一排,反正他要到終點站下。


    雨傘掛在前排的扶手上,依舊不斷地向下滴水,秋火明從後麵看那位少女的背影,越看越是熟悉。


    車上一會兒就坐滿了人,很多人都是衣衫濕漉漉地上了車,邊走邊罵。


    車輛啟動,少女的馬尾辮,隨著車輛左右搖晃了起來,秋火明腦海裏靈光一閃,這不就是上午跑步的那位姑娘嗎!


    秋火明摸了摸鼻子,還好,對方也沒認出他來,那麽社死的一刻,沒被認出來,那才是最好的結果。


    車搖搖晃晃地在雨水中前進,窗外迷蒙一片,水汽彌漫。


    車開到半道上,雨終於停了,秋火明將窗口拉開一道縫隙,他看著窗外濕漉漉地街道,還有路邊高大的榕樹,路上戲水的孩子,還有忙碌行走的人們,這一切都是如此生機勃勃。


    他取出地圖,開始饒有興趣地查看,跟地圖上對應的每一個站點的位置。


    等到了工學院總站台時,天已經黑了,站台上的燈亮著,周圍水汽彌漫,等秋火明收好地圖,拿起傘站起來的時候,坐在後門的那位姑娘已經走遠了。


    迴到宿舍後,秋火明先把東西都放好,這才取出飯袋,拿了幾張票,提著熱水瓶出了門。


    食堂裏沒見到周海富,倒是遇到了今天在水房洗漱的那位不修邊幅的學生,他在食堂裏打掃衛生,應該是在勤工儉學。


    秋火明買好飯菜坐到了角落裏,默默地吃了起來。


    還沒等他吃好飯,就看到周海富急急忙忙地拿著飯袋衝到樓上,沒一會兒就端著飯菜找了過來。


    “小秋,你吃飯怎麽不叫上我,差點誤了飯點……”他大大咧咧地坐在秋火明的對麵抱怨道。


    “我迴來晚,以為你在打球。”


    “別提了,下午糟透了……”周海富迅速地扒了一口飯。


    “打了一半下了雨,我特麽滑了一跤……”他將左腿抬高給秋火明看了一眼。


    果然膝蓋處有幾道血痕。


    “還沒打多久,我們就散了,還淋了一身雨,下午洗了澡睡了一覺。”周海富說道。


    “我們不是無線電係嘛,迴頭我們幾個宿舍幹脆搞個對講機,在室內就可以互相通訊。”秋火明說道。


    “對講機?什麽玩意?”周海富不解地問道。


    接著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是電台吧,實驗室裏有幾台,幾個教授寶貝的不行,收音機我倒是拆了好幾部了,電台那玩意不讓拆……”


    秋火明想了想,在腦海裏翻找了一遍,終於想了起來,這個時代確實沒有民用的對講機,軍用的也不叫對講機,而是叫做‘步談機’不僅大,還需要架高電線,用起來很費事。


    無線電係學的也大多數是理論知識,畢竟這個時候大多數工廠連生產線都依賴進口,而有些晶體管還處於不讓私人購買狀態。


    “欸,小秋,你來晚了,我們係原來有個很牛的馮教授,可以這麽說,我們學校的無線電係就他一手搭建的,可惜了,前年他因病過世了,我也沒見過,但是每個講課的老師都會提起他……”


    “他手上還有幾個項目也停了,很可惜……”周海富感慨道。


    “確實可惜了,走吧,我還得打水去。”秋火明收好碗筷說道。


    周海富將剩餘的飯快速地吃幹淨,“走吧。”


    洗好碗,秋火明提著飯袋,拎著熱水瓶去打水,周海富就待在他身旁,說著學校裏的八卦。


    秋火明突然想起,食堂二樓打掃衛生的那位不修邊幅的學生,他問道:“剛食堂裏打掃衛生的那位,你知道他是哪班的嗎?”


    “你說的是鄭永強吧,頭發長長的那個?他不合群的,天天獨來獨往,跟我同班,他家境不好,還要供他弟弟讀書……”


    “那是挺辛苦的。”秋火明感慨道,水滿了,他快速地關掉開關,塞上瓶塞。


    兩個人並排往迴走。


    “我們學生會是不是有位叫做譚嘉良的?”秋火明問道。


    “有,我們東區的學生會幹事,聽說這個學期,他要當副會長了,這家夥有點背景,你別招惹他。”周海富說道。


    “他爸是院長?”秋火明問道。


    “那倒不是,具體我也不清楚,就知道這家夥在我們學院挺橫的。”


    “讀書很厲害嗎?”


    “厲害個毛線,勉強不掛科而已,這麽說吧,也就跟我差不多……”


    秋火明看著周海富一臉的與有榮焉的表情,看來這位學習也不咋地。


    周海富瞥了一眼秋火明的神情,歎息道:“你不懂,能考到我們工學院的哪個在當地不是學霸!奈何,學霸也要分三六九等,我這水平也就勉強合格了,莪們班有幾個妖怪,鬥不過吖。”


    “不過,我誌不在此,將來等我畢業分到電器廠,那就發達了……”


    說完他湊近到秋火明身旁小聲地說道:“迴頭,我帶你認識一些人……”


    “生意人?”秋火明問道。


    “嘿,你一猜一個準吖,等迴去我給你看樣東西。”周海富一臉神秘地說道。


    “行啊,讓我開開眼。”秋火明笑著迴應道。


    迴到了二樓宿舍,秋火明剛放下熱水瓶,還沒等他把窗關上,周海富已經“蹬蹬蹬”跑進來了,他手裏拿著一個小巧的收音機。


    “你看看,有什麽不同。”他得意地問道。


    秋火明拿著收音機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體積小了?”


    手裏的這玩意比起自己在無城縣家裏的那台小了好幾倍。


    他打開開關,一道刺耳的嘯聲出現,他趕緊擰了起來,換了一個頻道,收音機傳來悠揚的樂曲聲,這音質比不上大的收音機,但是方便攜帶。


    “這玩意兒不錯吧,我跟那幫朋友合夥捯飭出來的,成本不貴,我們也就組裝一下,能賺幾倍。”周海富笑道:“不然我怎麽連暑假都不迴了……”


    這家夥以後倒是可以到華強北工作,組裝能力太強。


    “怎麽樣,有興趣嗎?”


    秋火明搖搖頭,“我人生地不熟的,還是算了,讀書要緊。”


    周海富看了看他手腕上的石英表,又看了看他掛在書桌旁的吉他,他點了點頭,“也對,你又不差錢。”


    “學校不是有補助嘛,我覺得應該夠用了。”秋火明說道。


    “同人不同命吖,這裏的錢,我都寄迴去了……”周海富取迴那台收音機,“我掙的錢,才是我在這裏的花費。”


    “周師兄,你很厲害。”秋火明誇讚道,順手將窗往迴拉,留了一道縫隙。


    “你這裏也太熱了!我送你一把扇子。”周海富“蹬蹬蹬”又跑出去了。


    這人倒是很熱心,秋火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感慨道。


    同時腦海裏浮現出當初在船上,牟錦山說的那句話,“越熱情,越有鬼。”


    自己跟他認識才兩天不到,他已經跟自己把他這麽私隱的事情都說出來了,不論怎麽樣,都透著一絲不對勁。


    秋火明自嘲地笑了笑,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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