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哪裏出了疏漏才讓蕭始一眼看穿他的偽裝, 可在對上蕭始眼神的那一刻, 他就什麽都明白了。


    那是一雙被奪去至愛,生無可戀的眼睛,眼中布滿血絲,在此之前不知哭了多久,能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江住,蕭始對那人的感情其實早就超過了「救命恩人」這個範疇吧。


    他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悲哀。


    「他接受過你嗎?」江倦反問。


    蕭始沒有迴答,他又問:「我哥知道你對他的感情,對你做出過迴應嗎?」


    「……閉嘴!」


    江倦看著氣急敗壞的人,低啞地笑了起來,看向蕭始的眼神竟有幾分憐憫。


    此時此刻,他終於知道身在俞副那個位置俯視蒼生疾苦是怎樣的感受了,難怪他總是懷著悲憫,原來渺小如螻蟻的他們竟是如此可笑。


    他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我把你叫迴來做什麽呢……不說的話你還能再幸福些日子,我可以用江住的口吻讓你活在那假象裏,陷在那溫柔裏,直到你自己決定迴國的時候才發現你所牽念的人很久以前就不在人世了,那樣遠比現在要痛得多,可能我隻是想報複你罷了。」


    「江倦!」


    「可能我隻是太疼了,想拉一個恨的人一起下水吧。你一定不會知道,我真的非常,非常恨你,你打破了我哥原本平靜的生活,把那些對我們來說無比遙遠的真相帶到他麵前,讓他為此喪了命,害死他的人是你才對!」


    蕭始衝動上前將他拎了起來,憤怒到極點,卻發現他竟然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駁。


    蕭始朝他吼道:「你知道什麽,你以為自己了解他什麽!這些年他一直把你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保護著,可你對他做了什麽!」


    「蕭始……」江倦疲憊至極的聲音時常會讓蕭始迴憶起江住微微蹙眉,無奈地喚他名字時的畫麵。


    可他知道,江住已經不會再迴來了。


    那一刻,蕭始的情緒決了堤,狠狠將江倦按在地上,怒吼道:「還給我!你把他還給我!」


    心如死灰的江倦目光從虛空中不定的一點緩緩遊移到他的臉上,無奈道:「對不起……我做不到。」


    蕭始啞然,他瞪著江倦,淚珠子脫了線似的顆顆滾落,砸在那人臉上,似鮮血般燙痛了他。


    江倦心如刀絞,當時的他不知那撕心裂肺的感情從何而來,隻當是江住的死給他帶來了太大的衝擊,至今無法迴斡。


    可這一刀捅進蕭始心口,翻攪他的血肉,讓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卻絲毫沒能令自己好受半分,其實傷害別人也不能讓自己舒心的……


    既然如此,那他的刀子又何必紮在別人身上?


    江倦閉上了眼,歪過頭去,不敢麵對此刻煞如鬼神的蕭始,聲音小的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見:「……或者,你能像其他人一樣,把我當成他嗎?」


    蕭始聞之愕然,旋即惱羞成怒,扼著他的脖子質問:「把你當成他?我對他的感情也能由你來承擔嗎!我想對他做的事你也能接受嗎!」


    江倦顫抖著唿出一口氣,嚐試縮手,卻無法從手銬中掙脫出來。


    他帶著一絲哭腔,卑微道:「我可以的……我可以成為他的……」這話並不是給蕭始,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事後過了很久,江倦迴憶自己那時的心情,意識到當時他其實隻是想向自己、向所有人證明他可以代替江住活下去,可以為此犧牲一切,而邁出去的第一步就是蕭始。


    隻有那個從心底愛著江住的人也認為他是江住,他才能真正成為江住。


    即使這樣做需要付出相當慘痛的代價,要泯滅本心,扼殺本性,徹頭徹尾成為另一個人,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


    「可以的……」


    「你永遠也比不上他,江倦,你永遠隻能是個替代品!」


    蕭始將他藏在心底,不敢宣之於口,來不及對江住表達的熾烈感情都化作極端的報複行為發泄在了江倦身上,將他一腔從不示人的欲望全數給了江倦,仿佛他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隻是一個可以讓他追憶故人,隨意傾注仇恨的洩慾工具。


    他甚至不願多看那人一眼,粗暴地撕扯著他,逼他翻過身去,狠絕地說出最傷人的話:「背過去!別讓我看見你和他一樣的臉!」


    那時江倦也曾對他說:「蕭始,求你了,你但凡對我哥還有一點感情,就求你看在他的麵子上,別再用我踐踏你們的情分,放過我吧……」


    摧毀一個人遠比救贖輕易得多,有時僅僅是一個舉動、一句話就能讓人墜入深淵。


    是蕭始讓江倦學會了不再為任何無望之事哀求,心也在那折磨和煎熬中漸漸死去。


    從那之後,江倦度過了煉獄般的一個月,比起他執行臥底任務時更加痛苦,蕭始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暴力傾向,要日複一日承受他的悲痛和欲望,以及身心接連不斷的摧殘,足以逼得江倦精神崩潰。


    可這些和他從前的遭遇相比簡直不值一提,江倦想不通自己為何會比那時還要絕望。


    他唯一能想到的藉口是他自知對不起蕭始,將心比心,若有人在他深愛薑懲時奪走那人,他或許比此刻的蕭始更加瘋狂,更加不可理喻。


    在某個蕭始酒醉的夜晚,激烈而痛苦的情事過後,酩酊大醉的蕭始一反常態抱住了筋疲力盡的他,將他已經瘦弱不堪的身子揉進懷裏,頗有耐心地吻去了他額頭、鼻尖上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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