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下筆,相較於初學的人,已經好上許多。


    但之前的練習在那,兩相對比,一眼便能教人看出,寫得毫不認真。


    殷予懷眼眸在霜鸝的字上停了停,隨後輕輕啟唇:「霜鸝,你不認真。」


    毫不意外地被戳破,霜鸝像是得到了釋令一般,快速放下筆:「殿下,今日霜鸝不想練字了。」


    殷予懷挑挑眉:「不行。」


    霜鸝睜大眼眸,這是殿下第一次拒絕她什麽,還是這種小小的事情。


    她咬唇,看了看寫得的確有些亂的字,又看了看殷予懷,小聲問道「可是我不想了...」


    殷予懷沒再說不行,就隻是靜靜地看著霜鸝。


    無形中,霜鸝感受到了一股寒氣,她摸摸地重新拿起筆,輕聲嘀咕道:「可是外麵的桃樹開花了,今日若是又暴雨,明日桃花便都沒有...」


    殷予懷順著她的目光向外望去,原來是那顆小桃花樹苗子,也不知從哪裏生的根,霜鸝細心照料了幾月,倒是真的將枯木帶出了寒冬。


    幹癟癟的枝條上,零星點綴著些嫩葉和桃花苞。


    殷予懷揉揉眉心,有點拿她沒辦法:「去吧,明日翻倍。」


    霜鸝走出門的那一剎那,探迴一顆腦袋:「可是,明日殷予愉要來尋我耶。」


    殷予懷被氣笑,小心收起而來霜鸝練字的紙,他隨意用手指摹了下,看著毫不成形的模樣,溫柔地笑了起來。


    手指尖劃過冰涼的紙張,殷予懷平靜地看著窗外的霜鸝。


    原來,已經六日了嗎?


    太快了些。


    也不快。


    他已經被囚禁在這東宮七個月零三天了。


    殷予懷垂眸,冰涼的指尖輕輕地劃過鋒利的紙張,一顆血珠慢慢沁下,染紅霜白的紙,慢慢滲開。


    待到指尖的疼意消失,殷予懷看著窗外的霜鸝。


    他該拿她怎麽辦呢?


    若是知道了那些事情,她便又是要哭了吧。


    也太喜歡哭了些。


    他不是每一次都能剛好在她身邊的。


    殷予懷看著書桌裏的信,沉默地閉上了眸。


    *


    霜鸝摘了些桃花迴到書房時,殷予懷已經離開了。


    手捧著一灘帶著露珠兒的桃花的霜鸝,輕聲笑道:「真可惜,明日殿下就要看不見這桃花了。」


    她坐到殷予懷常坐的地方,打量著書房中的一切。


    一封信就那樣直白地躺在左邊的書卷下。


    即使霜鸝知道殷予懷並不懷疑她,但是她還是飛快地移開了眼,然後用手扯了扯練字的紙,將書信掩蓋住。


    「唿——」


    *


    到了晚間時候,這封信被殷予懷拿出來時,霜鸝幾乎是以為中午的事情被發現了。


    她抬眸,有些緊張地看著殷予懷。


    殷予懷輕輕揚唇,也不點破。


    霜鸝剛要認錯,就聽見一陣輕笑聲,她軟聲控訴:「殿下!」


    殷予懷摸了一下霜鸝頭,輕笑著遞出手中的信:「明日若是能夠出這個庭院,你將這信,放到你之前院子中床榻之下的暗格就好。」


    霜鸝有些緊張:「是很重要的東西嘛?」


    殷予懷搖搖頭:「沒事的。」


    信他是用霜鸝的字跡寫的,裏麵也不是單純的文字,即使被發現了,問題也不大。


    霜鸝點點頭:「雪院嗎?」


    殷予懷輕笑一聲,點了點頭,用手摸了摸霜鸝的頭:「麻煩霜鸝了。」


    霜鸝彎著眸,認真攥住手中的信,鄭重地收拾好。


    殷予懷此時在後麵輕聲補了一句:「若是為難,便不要做。」


    霜鸝佯裝生氣,拉住殷予懷的袖子:「殿下,你明知道我不會,還打趣我。別說一封了,十封,百封,隻要霜鸝做得到,霜鸝都願意去為殿下去送。」


    殷予懷輕柔一聲:「好...」


    看著霜鸝走遠的身影,殷予懷的眼眸逐漸冷漠下來。


    他想起兒時,他被父皇放養在幽州,每年父皇會給他寄一封信。時間不定,他便一年四季,每月每日都在待著。


    他不斷地問父皇何時將他接迴汴京。


    父皇總是敷衍他一兩句,再對他說:「予懷,有時候,用言語說出來的東西,算不得數。你得學會不用言語,或者即使言語說著完全相反的意思,也能讓旁人去為你做到你想要的事...」


    這麽些年,殷予懷什麽都不記得了,唯獨記著這樣這樣一句話。


    他睜開眼,紺青色的眸中沒有什麽神情,抬眸望向窗外的霜鸝。


    殷予懷輕輕地啟唇:「霜鸝,這個道理,你什麽時候能懂呢?」


    *


    半年前。


    每當到了冬季,殷予懷的身體便很差。


    如若沒有人照料,外麵的人稍稍動些手腳,他便能死在寒冬之中。


    被金鱗侍衛圍住的前一夜,書青深夜潛入他的房中,擔憂看著提筆的殷予懷。


    待到書青上前去,隻見一張白紙上是密密麻麻的人名,而一大紙的人名,殷予懷已經劃掉了大半。


    最後,蘸著硃砂的筆,緩慢地停留在一個名字上。


    那個名字是——「霜鸝」。


    殷予懷抬眸,望向書青,隻淡淡吩咐了一句:「她在雪院,多半會趁亂逃走,先不要抓她...等到,等到她收拾好了,再把人帶到我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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