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甜的昏暗重又覆蓋在眼前。


    待再次睜眼,是否就已從這腐朽的世界中醒來?


    「……不能送醫,丟不丟人!不是很喜歡往偏院跑嗎,把他關進偏院裏,別出來丟人現眼了!」


    津島修治迷迷糊糊醒過來。


    家主漠然掃了他一眼,「看好他,別讓我再聽見自殺的消息。」


    什麽啊,原來沒有死成嗎。又是哪個下仆多管閑事救了他?


    津島修治鳶色的眼瞳死寂暗沉,似有濃稠的黑暗於其中凝結沉澱,女僕上前過去,偶然望進去,霎那間寒毛直豎,差些打翻手中的托盤。


    慌忙扶穩的聲響讓津島修治轉動眼珠,往她看過來。


    「萬分抱歉,少爺。」女僕低眉斂目,刻意不去看他的臉了,卻依舊有種被黑暗裹夾的錯覺,心髒恐懼的砰砰跳動,逐漸冒出冷汗。


    「下去。」津島修治收起了平日裏跳脫活潑的音調,小小年紀竟顯出不遜於家主的氣勢來。


    女僕無聲的退了下去。


    家主或許看走眼了。她沉默的想。


    即使後來,去往偏院服侍津島修治的同事說起他怎麽頑劣不聽家主管教,三不五時就要自殺一下,甚至在某次被救起來之後,將原本隻纏在脖子上的繃帶纏遍全身,手法很差纏得特別醜,還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肯拆下來,簡直中二病提前來臨。


    她也從未改變自己的想法。


    津島修治不知道也不在意一名家僕的想法。


    偏院遠離了津島家的核心區域,雖然清淨,但也顯得太過安靜了些。


    以往蕪木光遙還住在偏院時,津島修治天天往這裏跑,從未發現偏院竟是如此冷清沉寂。


    所有喧囂紛擾,似乎都被阻隔在低矮的圍籬之外。


    津島修治三天兩頭鬧自殺,一躺就是三天起跳,剛修養完畢沒多久,就又故態複萌,兩個月後連課程都被停了,無所事事,隻好折騰下仆取樂。


    津島修治很有分寸,從來都隻折騰他們脆弱的心靈,在他們忍耐的限度前徘徊,然而,每個家僕都期待自己哪天趕緊被調走——


    一個不注意,家主交代要看好的六少爺就會從眼皮子底下消失,瀕臨死亡的倒在了偏院的不知哪個角落——這種事,哪個不想被辭退的人能承受得住啊!


    還不是偶然的一次兩次,而是每周都要來個兩三次!


    太疲憊了,幸好津島修治沒有晚上就寢後還要自殺的愛好,至少給累了一個白天的僕人們一點喘息的機會。


    傍晚,津島修治獨自一人坐在房裏。


    他隨意地坐在桌前,雙腳在桌底下伸平了,撐著頭,似專注又似目無焦距的盯著桌上擺著的一艘瓶中船。


    流暢的瓶身裏,一艘揚著帆的大船航行在鑲著碎鑽的大海上,水手舉著望遠鏡站在瞭望台,半閉起一隻眼,似在觀察著瓶外的世界。


    這是津島修治從別人那裏得來,轉送給蕪木光遙的禮物。


    ——「謝謝哥哥,我很喜歡哦。不過,要是哥哥親手做的,我會更喜歡。」


    蕪木光遙笑眯眯的,造價昂貴的瓶中船被他端正的放在桌上。


    津島修治敲了敲玻璃瓶,「誒,我可沒這個耐心。倒是遙,是不是該禮尚往來?」


    蕪木光遙:「哥哥想要什麽?」


    津島修治:「這應該要遙你自己想才對。」


    蕪木光遙想了想,「說的也是。那哥哥就期待我給你的驚喜吧!」


    此後一個月,津島修治天天來他這裏報到,偶爾詢問禮物進度,總是被顧左右而言他的矇混過去。


    也不過是津島修治沒有設計套話罷了,要是他真想知道,蕪木光遙哪能瞞得住。


    再說,他對蕪木光遙準備的禮物早就有所猜測,大概率也不會超出他的預期。


    哪有什麽驚喜可言。


    但是,不管驚不驚喜,他都已默認了某一天會從蕪木光遙手中得到。


    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永遠收不到的情況發生。


    津島修治搬進偏院時,還沒有僕人來打掃過,一切都維持在蕪木光遙前的模樣。


    他很輕易的在蕪木光遙的房間壁櫥裏找到一個做到一半的瓶中船。


    打底時的做工雖較為粗糙,卻也能看出並非第一次嚐試。


    先前想必已做廢了幾個。


    這個明顯是蕪木光遙較為滿意的作品了,越到後來越是熟練,即使隻完成了一半,也大致可以想像成品的樣子。


    「……果然和我想得一樣,真沒創意。」津島修治嫌棄的說著,伸手想拿起半成品,又痙攣似的縮了一下。


    他沉默半晌,低聲自語道:「這麽醜,就應該拿出來公開處刑。」


    半成品被拿出來放在昂貴的瓶中船旁邊,過了幾天,津島修治又將之放迴原位。


    和蕪木光遙妥善收在小盒子裏的材料一起,擺在了壁櫥的最深處。


    ——從一開始就隻是打發時間用的玩具罷了。


    他一點也不在意。


    ——不想失去的東西,總有一天還是會離你而去。


    他根本……一點也不在意。


    津島修治將鑲滿寶石的瓶中船拉到眼前,麵無表情的與仰躺在船首的水手對視。


    門外,和服的女僕側著身跪坐下來,淡黑色的影子映在襖上,聲音輕柔而模糊:「少爺,晚餐已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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