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裕關東南方二百六十裏,肅州城。


    掌燈時分,州衙後院內。


    今年剛滿四十歲的季賢錦袍玉帶加身,端坐飯桌前。


    麵對豐盛的酒菜,素來好口腹之欲的他卻索然無味,緩緩放下了筷子,引得妻兒詫異注目。


    沙州之戰,聖皇、太上皇折戟沉沙,大敗而歸的邸報當天夜裏就已送達州衙。


    李瓊今日晌午踏進嘉裕關的情報,也於隨後傳達肅州。


    據季賢了解,李瓊雖然好殺,卻是講理之能,斷不可能因為太原季家二房抓捕季忠那點事牽連到他頭上。


    聖皇壽安、沙州兩度欲除其而後快,肅州未曾出動一兵一卒,更未獻計獻策。


    我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清清白白的,斷然也無招致你李瓊責難的理由。


    可是不知為何,近兩日始終心驚肉跳,感覺要大禍臨頭似的。


    身為太原季家最出息的五品後期大武夫,季賢博通古今,連鬼神都不信,偏偏被這莫名其妙的感覺攪得心慌胸脹,寢食難安。


    “難道,真有不利於我的大事要發生?”


    季賢暗暗驚懼間,一個妖嬈美人扭著撩人的步伐,捧著碗藥香沁鼻的藥丹進來。


    輕啟豔唇,嬌聲:“老爺,家裏送來幾副修行之藥,說是久經研究,已經完全仿製出聖師李瓊的淬體丸,您嚐嚐,沒準可以借此突破到四品哩。”


    她就是出身鎮北王府一脈的遠親,構陷葉倫的新納小妾石氏。


    那構陷,真真兒的犧牲肉體,與葉倫有過魚水之歡。


    “放下吧。”


    季賢厭憎的示意。


    按禮製,妾不上桌,可石氏身份非凡,以往不僅允其上桌陪同用膳,吃穿用度更與正妻持平,不曾有半分虧待。


    但出了葉倫那檔子事,季賢懼於鎮北王府勢大,敢怒不敢言,可心裏實在咯得慌,近些日子便也逐漸疏遠她。


    “老爺,賤妾位卑,迫不得已做下那般錯事,您可以氣妾身,但不能拿自身修為置氣啊。”


    石氏自怨自哀,我見猶憐。


    藥湯太香,季賢不為己甚,端起喝上兩口。


    隻兩口入腹,但覺血管融斷,劇疼入髓,不禁張口噴出一口黑血,濺落滿桌好菜。


    “啊……”


    妻兒嚇得驚恐尖叫,抱作一團。


    “賤人,你竟敢下毒害我。”


    季賢撐臂跳起,撲向石氏。


    體內元力如潮湧動,並未太受影響。


    舍唐門等少數門派所煉的曠世劇毒,極難一下放倒五品後期大武夫。


    人影一閃。


    嘭的一聲。


    季賢踉蹌倒退,體內餘毒未消,又嘴角溢出黑血。


    他恨恨看向麵前中年人,見是這兩日前來探望石氏的石家族人,不禁咬牙:“四品大武夫。”


    中年人陰森森:“這副毒藥三月前壽安事敗後就已送來,季大人,你知道些不該知道的要事,早該上路的。”


    季賢下意識看向小妾石氏。


    石氏黯然垂眉:“一夜夫妻百日恩,若沙州成事,妾身斷然不會用它害老爺的。”


    “接下毒藥那一刻你已不配做我季家之妾,賤人,你還試圖在這說好話以求自我心理安慰。”


    季賢邊怒叱邊退向牆邊的寶劍。


    中年人並不阻攔,隻是大步逼去:“即便兵器在手,你也擋不住我十招。”


    啪。


    啪啪。


    外頭響起兩個鼓掌聲。


    室內眾人聞聲轉頭看去,但見是新招入府四個月的一對府衛。


    隻是,此刻的府衛氣機膨湃如猛虎,十分霸烈。


    四品後期,兩個都是!


    中年人大駭:“你們是誰?”


    兩人修為都高過他兩階,這如何打?


    “你們可能隻盯著壽安,對不住,我們出身慶陽。”


    一個府衛笑眯眯迴答,隨手拔出長刀。


    話音剛落,一個虎頭虎腦的中年人突然出現二人身後,啪的一巴掌落向說話的府衛後腦勺:“先生還在城外等著,廢什麽屁話,趕緊提上人前去報到。”


    府衛勃然大怒:“哈兒,你以前還打不過我的,也就撞上狗屎運跟在先生身邊才……”


    “季哈兒!”


    中年人厲唿一聲,猛然出劍刺向季賢。


    據情報透露,季哈兒已達三品大前期,再不出手,今日就沒一絲機會完成任務。


    的確,季哈兒天賦太弱,僅剛跨進三品大前期。


    但攔下一個四品中期的,足夠了。


    季賢在退,兩手空空。


    中年長劍直刺而去,眼看得手,卻已咫尺天涯。


    季哈兒兩步踏入他身後,拍蒼蠅般的一掌揮出,中年人噴血斜飛,整個肩頭哢哢粉碎。


    然而,他僅悶哼一聲了事。


    倒地後也沒再起身,僅在抽搐中迅速沒了氣息。


    兩個府衛衝過去翻過身子,但見他麵色烏黑如墨,已經徹底涼涼。


    好歹堂堂四品中期大武夫,這麽不拿自己當人看的嗎?


    府衛詫異的掰開嘴巴,見他舌上有三道劃痕,頓時苦笑不迭。


    活殺堂三大分堂中的禁言堂殺手!


    “哈兒,沒抓到活口,先生會不會罵咱們?”


    府衛怯怯詢問。


    季哈兒兇狠瞪眼:“你們負責這裏的,關我屁事……不過禁言堂殺手,個個口風死緊,極難問出有價值的東西,死就死了吧。”


    說著,伸手相請:“季大人,我家先生請河西道所有文臣武將前往西定府開會,對不起,把你給忘了,請吧。”


    季賢忍不住哆嗦。


    肅州並非犄角旮旯的下等縣,而是人口高達十三萬的大州,且因管理有方,經貿發達,正在申請撤州升府。


    忘哪也不可能忘了這吧。


    這,妥妥的不懷好意呐。


    他額頭冷汗直冒,正搜肚刮腸的思考哪裏遭李瓊惦記時。


    季哈兒再度皮笑肉不笑的伸手:“先生有命,請兩位夫人帶上孩子一起上路。”


    “啊……”


    正妻和一對兒子癱軟在地。


    孩子大的十三歲,小的九歲,以他們年紀,已經能聽出這話中的惡意。


    李瓊好起來萬家生佛,惡起來,可以嚇哭小孩的。


    “我家先生最喜歡小孩了,不怕不怕。”


    兩個府衛上前,一人夾起一個孩子往外走。


    季賢、正妻、石氏麵麵相覷間,隻能如喪考妣的跟上。


    不久後。


    季賢在南城外見到了翩翩濁世的李瓊,以及肅州眾多的文臣武將,正要上前行禮。


    誰料,李瓊率先開口:“堂兄,久違了。”


    季賢毛骨悚然,麵色瞬間蒼白如紙,結結巴巴“你……你……真是季恆?”


    李瓊惋惜搖頭:“很顯然,你已經被他們當成了棄子,可憐呐。”


    季賢慘然一笑,猛然一掌拍向自己額頭。


    對於曾經所做之事,千刀萬剮都算輕的,他隻求速死。


    然而,拳頭驟停額前,如何也拍不下去。


    季哈兒閃現背後,伸掌觸腹,瞬間震斷氣海周邊經脈,令他成為廢人。


    “堂兄,你我之事,來日方長,不急的。”


    “你自小飽讀詩書,我爹小時訓我打我時,所用的借口都是要以你和季淵為榜樣,西寧府大會,你要踴躍發言,多多獻策才是。”


    李瓊悠然說著,調轉騾首,帶頭走向南方的西寧府。


    季賢吃力站起,咬牙:“我若表現好了,能給個痛快不?”


    “也許吧。”


    李瓊不置可否。


    季賢慘然以對。


    家小痛哭聲一片。


    肅州上下官吏瑟瑟發抖。


    太原季家三房之事,大夥多有耳聞,不曉得此事會不會牽連自己頭上。


    在肅州為官的,誰也避不開與季賢的交往。


    季賢這混蛋,害人不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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