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啪!


    劈啪……


    壽安以西三裏,臨時搭建簡易門樓。


    門樓兩側紅綢結花,懸垂於地。


    隻是遠遠見到李瓊一行二十六人,兩排鞭炮便同時點上。


    知縣上任,遠迎三裏已是最高禮節。


    騾子天不怕地不怕,駐足原地,把新姘頭汗血寶馬護在身後,睥睨以對。


    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很是欠打。


    餘者,包括汗血寶馬在內,馬匹都有些受驚,不安的低嘶。


    待鞭炮聲停止。


    典吏、戶吏、捕頭常春為首,後頭跟著數位名流富賈。


    分成兩排的迎出,一一自報家門的拜見。


    末了,典吏訕然:“李大人,壽安百廢待興,條件簡陋了些,請勿見怪。”


    說是門樓,不過四根立柱,頂上橫以一塊長板,確實簡陋到過分。


    李瓊對眼前衙門的三位老熟人倍感親切,卻故作驚訝:“壽安胥吏如此之少?”


    老戶吏:“壽安四麵臨山,通行不便,商旅極少,沒甚油水。”


    “又毗鄰西域北疆,隨時有受襲破城之險,大多胥吏被指派來壽安後都以各種借口推脫請辭,久而久之便形成今日之窘狀。”


    李瓊大罵:“這幫狗東西,竟給我打發來窮鄉僻壤。”


    壽安上下無人敢應,心說這才哪到哪,等你進城才知道啥叫慘。


    阿狸悄悄撇嘴。


    壽安啥德性,咱們能不清楚?


    公子真是好興致。


    ……


    壽安西城門。


    爆竹聲聲,鑼鼓喧天。


    民眾自發組織,百人隊伍夾道相迎。


    進入城中,遊商走販一個不見。


    商鋪大多關門閉戶,門上刀斧痕跡累累,破敗不堪。


    門戶大開的聲息俱無,已經人去樓空。


    再看民居,外無稚童嬉戲,內部悄然無聲。


    臨近午膳,城中炊煙了了。


    路上所遇幾人,也是麵如菜色,目光呆滯,如同行屍走肉。


    而街道牆上地麵,目之所及,到處暗紅血斑,連空氣中都飄散著刺鼻血腥味。


    壽安,宛如一座死城。


    李瓊越看越是心涼,沉聲:“此城不是六千戶,三萬四千多人麽,為何蕭條至此?”


    常春:“疫病爆發後,城中勳貴富戶搶藥囤積,導致藥材價格瘋漲且有價無市,民眾將家人病死怪罪到他們頭上,而後便爆發針對他們的了民亂。”


    “民亂一生,越來越多人殺紅眼,搶劫、奸\/淫、仇殺屢禁不止,愈演愈烈,整座城都如瘋了一般。”


    李瓊等人頭皮發麻。


    老戶吏:“城中居民死於疫病者約為兩成,因暴亂所死之人反而高達三成以上,剩下的紛紛出逃,以致疫病蔓延傳播。”


    阿狸驚訝:“壽安所呢,他們難道坐視不管不成?”


    李瓊投以鄙視目光,如看白癡。


    常春拱手:“柳先生有所不知,壽安所將士大多出身城內,若非他們帶頭,壽安之亂也不至於無法控製。”


    “前任知縣任大人並非不想封鎖四門,卻有心無力,以致遭到彈劾,被貶迴昌州。”


    阿狸訕訕閉嘴。


    這種情況不難猜,咱在一聲聲的柳先生中迷失自我,丟人現眼了。


    李瓊:“諸位同僚,如今城內及衛所還剩多少人?”


    老戶吏:“城內民眾大約千戶,三四千人,衛所更是所剩無幾。”


    李瓊深深一歎。


    隨行眾人也為之歎息。


    壽安賦稅不行,但山高路險,如釘在西北狹長口子上的釘子,戰略位置相對重要。


    難怪朝中各勢力願意放手,此城真的十室九空,完全就是個爛攤子。


    說說走走,來到城中最大的客棧大安樓。


    隨行富賈們盛情邀請。


    李瓊初來乍到,不好端架子,隻能入內就餐。


    客棧上下集體跪拜相迎,恭敬至極。


    他們都屬於見官要跪之列。


    當然,這僅限第一次見麵,否則便有擾民之嫌,要遭人彈劾。


    餐食隻是普通菜色,作為接風宴著實顯得寒磣。


    眾人皆是武夫,也沒那麽多講究,該吃吃,該喝喝。


    賓主盡歡。


    等富賈們告退離去,李瓊當堂發號施令:“廣發告示,前行有虧但情節輕微者可既往不咎。舊事重提,橫生事端者從重處罰。。”


    “重犯中,自行來衙門自首者可予輕判,不追究家人責任,且生活困難者每戶可向縣衙申請價值十兩銀子的實物救濟。”


    “公告自發布之時起生效,限期半月,逾期不自首者殺無赦,舉報者賞銀十兩,窩藏者同罪論處,殺無赦。”


    常春等人心頭一凜,集體起身應和:“諾!”


    這位名聲在外,遠比判官出身的任平兇殘,可是尊實實在在的殺神。


    李瓊振聲:“為盡快恢複元氣,著驛臣昭告天下,壽安旅外之人需一月內歸城,逾期宅邸及所屬田地商鋪等一切充公。”


    常春等人目瞪口呆。


    大晉史上從未有人如此幹過,你是真敢呀。


    壽安雖窮,仍有不少門庭顯赫的勳貴之家,甚至幾個北方世家的分支也世代居住此地。


    若所有人聯合起來發難,能量大到不可估量。


    李瓊:“傳告四方,壽安歡迎天下善民遷居此地,來者每人獎勵五兩銀子,每戶封頂三十兩,以三千戶為限。另每戶可自行開墾兩畝以內荒地,歸其名下。”


    老戶吏慌忙阻止:“大人,最後一條萬萬使不得,城外荒地幾乎盡有歸屬,歸屬權受大晉律法保護,萬萬動不得。”


    李瓊冷笑:“道理再大,大不過一日三餐。一月未歸者家中一切全部充公,這條給我用紅字加粗寫。”


    咱豈能不知更改土地所有權就是動搖國之根本,會引來士族勳貴們的拚命。


    史上,但凡這麽做的,車裂誅族,無一善終。


    但老子反複拒官就為一個任性,哼,反正放眼望去,幾乎全他娘的仇人。


    老子就是要氣死你們。


    不爽是吧,歡迎彈劾刁難。


    等老子撂挑子不幹,到時有一個算一個,分別上你們家拜訪去。


    你就燒香拜佛的保佑屁股夠幹淨,又能把醜事捂得夠緊吧。


    嘿,誰怕誰?


    老戶吏不敢再勸,瑟瑟發抖。


    常春、典吏額冒冷汗。


    攤上這麽個上官,往後壽安消停不了。


    李瓊要來筆墨紙硯,洋洋灑灑下筆,開口就要一萬人的米麵肉油,外加藥物,想想又把活禽加上。


    阿狸哐哐蓋上兩個官印。


    感覺很爽,眉開眼笑。


    典吏艱難咽口水:“東西如此之多,知州大人會給嗎?”


    阿狸笑眯眯:“放心,孫知州親口答應優先供給壽安。”


    常春為難:“大人,如今一路匪禍頻生,卑職手下三班捕快如今僅剩十餘人,城防軍也已不成建製,恐怕難以安全護送如此多物資。”


    壽安每百戶設一名捕快,原先六千戶,捕快編製為六十人。


    城防軍將官則由知縣提請親信擔任,編製為二百人。


    李瓊等人聞言,不禁莞爾。


    季哈兒更是笑噴:“亂民們是有多大腦袋,竟敢來搶我們的東西。”


    李瓊點頭:“你嗓門最大,這事就全權交給你了。”


    季哈兒笑容僵在臉上,半天沒有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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