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新上任的夷縣縣令,爾等刁民膽敢光天化日之下,打劫朝廷命官,傳了出去可是死罪。”


    徐三爺盡職盡責地將這話用夷縣方言說了一遍。


    那領頭的大漢原本兇神惡煞的,聞得羅白宿乃是朝官,臉上有些猶豫之色,和左右不知說了什麽,然而他看到羅家騾車上的豐富物資,又動搖了,和左右說了幾句什麽。


    巴旬地方大,地勢多山,山上多寨民,哪怕是一個州府的,不同的縣口音也不一樣。眾人裏頭,隻有徐三爺會說這夷縣方言。徐三爺聽得分明,臉上不由得變了一變,大聲道:“保護太爺。”


    湯直雖然派了三個家丁跟著,但那不過是府裏幫著跑腿的小廝罷了,沒見過大陣仗的,聽徐三爺這麽一聲喊,慌得忙將羅白宿和方氏幾個圍在了中間。程盛又摔下山坡尋羅名都去了,程青當即立斷,取了程盛的長槍一抖,就衝著那領頭就是一槍。


    那大漢身手居然也頗敏捷,躲過了那一槍,饒是如此,程青的這一槍也讓他惱了,當下仰頭吹了聲口哨,唿拉拉地從林中竄出十幾個漢子。剛才一陣兵荒馬亂的,最後那輛裝物資的騾車也被絆倒了,車上捆著的幾包大米掉了出來,那突然蹦出來的十來個人,分了幾個看著羅家人,其餘的人皆眼睛發光地直奔著那些米袋子去了。


    羅天都見了暗暗叫苦。


    原本以為隻有五六個人的,她還想著有程青在,加上她,還有羅白宿子書和湯家那三個家丁,若是勉強拚一拚,還能有勝算,現下突然跑出這許多人,哪怕程青是個練家子,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她將方氏護在身後,暗暗將懷中衛缺給她的那把匕首握在手裏,想著那些人若是隻要些米糧財物也就罷了,倘還敢害人性命,她就是死也要拉兩個墊背的。


    徐三爺急得在邊上一個勁地道:“這位可是夷縣的太爺,你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連官家的人也敢搶,不要命了。”


    許是他太羅嗦,有個疤臉的漢子瞪了他一眼,又嫌他站在騾車旁擋了路,推搡了他兩把,喝道:“搶的就是狗官,橫豎他們的錢財也是盤剝的民脂民膏。”


    徐三爺被推了兩下,冷不丁抬頭打量了一眼推他的人,揉了揉眼睛,不由大吃一驚,失聲道:“柱子,你是柱子,徐家寨的柱子,我是你三舅爺啊!”


    疤臉漢子聽得徐三爺這麽叫喚,也是吃了一驚,好半天才道:“三舅爺,你不是去了巴旬,來這裏搞麽子?”又對著同來的人喊道,“莫打了,是三舅爺。”


    “你如何落得這般田地,做起這般勾當?你老娘呢?”徐三爺驚道,“若是被官府逮了,豈不連累你老娘?”


    疤臉漢子聽了,一臉的悲戚:“我娘大前年就走了。”


    “啊?”徐三爺驚道,“如何就走了?”論起來柱子他老娘比他小了二十歲,他這把老骨頭尚且苟活著,她如何就去了。


    “那年冬天,冷得厲害,家裏又沒甚吃的,我又病了,我老娘為了省口糧食,自己餓死了,我沒法子才跟著上山的。”說起當時的悲慘情形,饒是這三尺大漢也禁不住兩行熱淚。


    徐三爺聽了唏噓不已,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羅天都雖然聽不懂他們說什麽,但是明顯徐三爺和這山匪認得,兩人估摸著在認親什麽的,隻是這兩人一個一臉悲憤一個不勝惋惜的,究竟在說什麽往事,總之不會是什麽愉快的過往。


    那頭程青以一敵六,哪怕有點拳腳功夫,到底隻有一隻手,很快就落了下風,挨了好幾拳,牙都打掉了一顆,還好疤臉漢子那一聲,眾人都停手了,扔下他,去了徐三爺那邊。


    向蘭和羅天都忙跑過去,將他扶了起來。向蘭見他一臉慘狀,心疼得不行,大哭起來:“阿青,你流血了……”


    程青嘴裏往外吐了一口血水,道:“無事,皮外傷而已。”


    眾人圍了過來,徐三爺睜眼一瞧,心都涼了。這群匪人裏頭,他居然認得不少,光是他們村裏的,就有好幾個,一時心裏又氣又急,罵了起來:“你們如何走了這條路,這豈是有什麽好下場的?男子漢大丈夫,隻要有一雙手在,不怕苦不怕累,做什麽養不活自己。”


    他當年走南闖北,見的世麵多,也曾做了些善事,在當地很是有些威信。他這麽一罵,山匪裏連同疤臉漢子在內的好幾個漢子都一臉愧色地低下頭。


    當然也有個別不服氣的,木著一張臉道:“三舅爺,您老當年對村子裏有恩,咱們記在心裏,但是一報還一報,咱們走上這條路,也是他們這些狗官逼的。”


    然而現在不是教訓人的時候,最重要的是要讓羅白宿一行人無事方才。想到這裏,徐三爺又道:“柱子,太爺們是好人,莫要害他們。”


    他是真怕羅白宿把命丟在這裏,那可不是兒戲。


    也有人勃然大怒:“但凡做官的,哪有什麽好的,我們落得這般田地,可不就是那般貪官汙吏害的。憑什麽他們錦衣玉食,我們卻連草根都啃不上。”說罷掄起拳頭,又要去揍程青。


    “住手……”羅天都氣急,大聲喊道,這個時候,也顧不得講什麽官匪對立,對徐三爺道,“徐三爺,你跟他們講,他們隻要糧食,咱們都給他,讓他們不要打人了,程青哥也是朝官家眷,若是打出了什麽好歹,以後可不好交待。”


    徐三爺也知道輕重,忙對著疤臉漢子道:“柱子,你快讓他們住手,小娘子說了,糧食你們隻管拿去,莫要打人了,打傷了人不好交待,他兄弟是武將,手底下也有兵的,莫要惹禍。”


    疤臉漢子有些猶豫,他隻是走投無路了,才跟著上山,平日裏也隻是跟著大家夥在山上打獵,偶爾也攔個把路人,搶點吃的,但是從沒想過鬧出人命,尤其是還是朝廷命官。然而,他又想到,他們搶了新來的縣令,若是放了人迴去,隻怕迴頭他們就會叫了差役滿山搜人,他倒是不怕,反正他唯一的老娘都沒了,家裏就他一個,抓到了也不過是賤命一條,然而同來的人裏頭,卻還是有親人住在村子裏的,若是連累了他們,反倒不美。


    疤臉漢子一時之間,心裏猶豫不決,左右為難。


    羅天都看他一副為難的樣子,大聲道:“我爹如今新任夷縣縣令,這夷縣是他的轄區,他是夷縣的父母官,夷縣的百姓就是他的責任,隻要他們拿了糧食退了開去,不要傷人性命,我可以做主,我爹必不會計較這事。”


    說完又扯了扯羅白宿的衣角,羅白宿也不是個迂腐不知變通的,肯定了她的說法。


    徐三爺嘴裏直嚷了好幾句“作孽”,還是把她的意思說了一遍,又勸了疤臉漢子幾句:“這一路來,我跟著太爺也有大半個月了,太爺跟頭前的那兩個真的不一樣,是好人,你們拿了米糧就走吧,都要過年了,也算積點陰德,不然你娘在地底下也不安生。”


    疤臉漢子嘴唇動了動,跟領頭的兩個商量起來。


    於是山匪也分了兩派,一派受了徐三爺恩惠的,情願取了米糧趕緊走,他們雖然痛恨貪官汙吏,但是不到萬不得已,也不願隨便得罪官府,更不要說打殺了,千百年來官家對百姓的威懾力還是在那裏。


    另一派則認為反正已經跟官府撕破臉了,如今打劫了新上任的縣令,哪怕放過了他們了,隻怕羅白宿迴頭還要找麻煩,雖然他們往莽山一躲,官府壓根找不到,但是總不是什麽好事,主張索性將人一刀抹了,把屍體扔到山裏喂狼,省了麻煩。


    徐三爺聽得臉都白了。他跟著羅白宿來的事,巴旬府的官爺都是知道,那位湯大人還跟著送他們出城,若是羅白宿真出了事,隻怕真不會善了,更不要說程盛還是軍營裏出身的,武將可不比文官,手底下少說都有幾十上百的兵,他們殺了人往山裏一躲,可是他的家人在巴旬卻是跑不了,到時還不是要連累自家兒媳。


    正商量得不可開交之際,隻聽一聲大喝:“大膽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犯朝官,該當何罪?!”


    卻是程盛護著羅名都迴來了。


    兩人也是一身的狼狽,頭上身上沾滿了枯枝泥土。羅名都還好些,隻是有些髒罷了,程盛的臉上脖子上手上,但凡裸露出來的部位,滿是劃傷,有些還在往外沁著血珠,外裳也被刮壞了,扯破了數道口子,露出裏麵月白色的中衣。


    “阿盛……”


    “大姐,程盛哥……”


    羅天都精神一振,戰鬥力最高的那個迴來了,對付幾個山匪自是不在話下。


    程盛見他兄長一臉鼻青臉腫,嘴角還流著血,心下大怒,操起長槍,對著那群山匪劈哩叭啦一頓亂揍。他是正經武人出身,今年武舉若非謀略拖了後腿,不說考個武狀元,前五甲是跑不了。這群山匪不過仗著人多,連正經兵器都沒有,如何是他的對手,不多時俱被打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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