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錦的婚期訂得相當近,放榜沒半個月就定下了親事,下個月完婚,說是草婚都不為過了。{}


    羅家氣得半死,羅白宿更是大發雷霆一場,將齊錦罵了個狗血淋頭。


    羅名都和齊錦義絕,齊羅兩家如今早已親家變仇家。齊錦要再娶,也沒礙著羅家什麽事,就是要鬧場,連個理由也沒有。羅白宿口口聲聲說要讓齊家好看,也不過是個氣話,不然能如何?更何況他現在呆的不過是個清水衙門,又沒什麽實權,就是想做點手腳,給齊錦以後的仕途添點亂子都有些困難。


    羅家愁雲籠罩,羅白宿整日悶悶不樂,方氏這個做娘的,更是心都揪了起來,一想起以後羅名都還有幾十年的日子不知道怎麽過,心都酸了。唯一能讓方氏有點安慰的就是,羅天都總算有個著落了,也算是一件大喜事。而且看樣子明悅也像是個有出息的,現在又被明大人安排進了竹元書院,讀幾年書,不少得將來也能考個進士出來,若是這樁親事能成,羅天都以後也算有了個依靠。至羅名都,方氏歎了口氣,自家的孩子自家疼,實在不成,就留在家裏養一輩子。


    方氏發愁,羅天都盯著帳本也發愁。


    為啥呀?


    這個月眼看著馬上就過去了,健身館居然一樁生意也沒有,很是冷清。羅天都簡直愁死了。


    羅名都的傷雖然好了,可是到底虧了底子,要好好調養,光是那些名貴的藥材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家裏又多添了個小弟弟,羅天都是打和平年代過來的,自是知道平常人家養個小孩開銷有多大。大人可以馬虎,難道還能讓一個剛出生什麽都不懂的小嬰兒跟著吃苦受累嗎?這種事羅天都可做不出來,現在家裏可從沒斷過羅子衿什麽,吃的用的都緊著他。


    家裏開銷突然大了起來,可是來錢的生意卻清淡了,羅天都怎能不愁。


    說起來,家裏以前生意一直不錯的,一個月多多少少也能掙上幾十上百兩,突然冷清下來,羅天都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以前一直來往得比較勤的幾個小娘子,這兩個月居然都未露麵。


    她這個健身館可不比卡牌,隻是一些小娘子們私下的去處,並沒有多少外人知道。再者那些來往的小娘子們,就是因為家教太過嚴格,在家裏有時憋屈得狠了,才想找個地方發泄怒火,還不能傳出去,說起來她們比羅天都更注重隱私和保密性,羅天都是完全不擔心會有人效仿的。


    羅天都開始還有些想不透,後來打聽明白了,才知道是因為齊羅兩家的事鬧了出去,羅名都和齊錦義絕,雖說過錯並不在女方,但傳了出去到底對羅名都的名聲損失最大。而且當日齊羅兩家實在鬧得厲害,最後羅天都暴打齊錦的事都被傳了出去,幾乎全上京的人都知道羅家養了個兇丫頭,一言不合就要打人,連自家親姐夫都要拿掃把趕的。那幾個和羅家往來密切的小娘子,因為家裏大人怕影響名聲,便管著她們不許再和羅天都來往了。


    羅天都恨得牙癢癢的,她可不信,齊錦就沒有在裏頭挑撥。


    方氏知道以後,更是又氣又急,捶著炕沿直罵:“真是前世欠了他們的,這輩子才讓他們這樣害我的女兒,害了一個不夠,還想害另一個。”


    方氏是真氣啊。羅天都本來名聲就不好,導致她這個年紀了,還沒有定親。現在好不容易總算有了個著落了,又傳出這樣的事,若是明家聽了,還不知道會怎麽想,若是明家反悔,她要跟齊家沒完。


    羅天都正為家裏沒錢的事傷腦筋,還要去安慰方氏。她本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事情一多,她煩得想罵人。


    也不知道是因為季節變換的原因,還是因為脾氣大生氣的原因,她這幾天牙齦都有些上火了,吃什麽都疼,隻能喝些軟稠的濃粥。


    這一日,她喝完粥,照例躺在屋裏歇午覺,正睡到迷迷糊糊之際,忽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又感覺有人一直在推她。


    睜開眼,就看見向蘭一臉驚慌的神色:“小娘子,快醒醒了,別睡了,大娘子要絞了頭發做姑子,你快過去看看。”


    羅天都一下子就嚇醒了,連午睡被人吵醒的火氣都消得沒影了。她一骨碌爬起來,臉也沒洗,頭發也沒整,胡亂披了件衣裳,就朝方氏的屋裏跑過去。


    屋子裏方氏正摟著羅名都哭得肝腸寸斷,一邊哭一邊罵:“我這是做了什麽孽,養了這麽個化生子,這就是來我的命的啊。”


    羅名都披頭散發地跪在地上,被方氏摟在懷裏,默默地流眼淚。


    羅天都看得額頭直抽,眼睛往下一瞄,果然看到地上有一綹斷發,邊上還擱了把小剪刀。她再朝羅名都看去,果然羅名都那頭整齊漂亮的長發,如今已被剪了個缺口,參差不齊。


    她立時就火了:“這是要鬧什麽?啊?別人可著勁地欺負咱們也就算了,咱們還自己糟蹋自己!”


    方氏聽到她說話,這才抬起頭,道:“你來得正好,你問問你姐,問問她,到底在想什麽?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絞了頭發去做什麽姑子。”方氏一提起這個心裏就是一陣絞痛,說著說著,又開始流眼淚,“我上輩子真是造了什麽孽,這輩子你們要這麽折磨我。”


    方氏是真傷心了,她和羅白宿成親幾十年,在生羅子衿之前,也就這麽兩個女兒,好容易養大了,孩子卻說要出家,這真比剜了她的心還要讓她難受。


    羅天都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方氏這樣,動不動就哭天搶地的哭法的。她忍住氣,問羅名都:“姐,娘說的是不是真的?”


    羅名都的一雙大眼睛早已哭得有些紅腫了,她擦了擦眼睛,哽咽道:“小都,都是因為我,家裏才出了這麽多事,我這樣留在家裏,也隻會給你們添麻煩,還不如絞了頭發出家。”


    “荒唐!”羅天都頓時怒不可遏,“出家出家?!有多大的事還鬧得非出家不可?你想過沒有,你出家了,爹跟娘怎麽辦?他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給你攢嫁妝,你就是這麽報答他們的?一個齊錦就讓你把家人全拋到腦後了?不就是個男人嗎?你能不能有點誌氣?!”


    羅天都雖然脾氣大,有時候火起來了,還容易跟人動手,可是她對著自家人,卻是極為忍耐的,尤其是這個從小一塊長大的姐姐,更是千依百順,從來不曾對她說過一句重話。今天她頭一迴對羅名都發脾氣,不僅是羅名都,就是方氏也被嚇住了,頓時止住了哭泣,瞪大了眼看著她。


    “小都……”羅名都顯然也被嚇到了,呐呐地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羅天都將她從地上拉起來,拉到方氏跟前,對她說:“你張大眼睛看看,這是你娘,你看看,她眼角有了多少皺紋。”又拉起方氏的手,遞到羅名都跟前,道,“你再看看,她的手有多粗,這是因為她節儉,為了省錢,就是如今做了官家太太了,也不肯多請人,還要自己洗衣做飯,收拾家務,這手粗得跟個男人的手似的;當年爹在外頭讀書,家裏都是她一個人收拾的,現在一變天,她就會腰疼,骨頭疼,還沒到冬天,膝蓋就冷得發抖。羅名都,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要拋下這樣的老娘出家當姑子去嗎?”


    炕上的羅子衿本來睡著了,因為她這一嗓門,被吵醒了,張著嘴哇哇直哭。


    她把羅子衿也抱了起來,往羅名都手裏一放:“這是你弟弟,今年才幾個月大,是娘拚了老命才生下來的。為了什麽?還不就是因為家裏沒個男丁,怕以後咱倆沒個依靠嗎?”


    “羅名都,看看子衿,看看咱娘,你要還說得出口出家的事,我就當沒你這個姐,你自出家去,我再不阻攔你。”


    小孩兒最是敏感,羅天都發脾氣,羅子衿大約是感覺出了不舒服,張大了嘴使勁地哭,小身子用力掙,眼漲得通紅了。


    羅名都看得十分心疼,伸出手道:“子衿哭了,我抱過來哄哄吧。”


    “你不是要出家嗎?還管他做什麽。”


    方氏捂著嘴直抹眼淚,隻覺得心裏又酸又苦,壓抑了那麽多年的委屈難過,仿佛這一瞬間都得到了釋放了似的。她撲上去,使勁打羅名都的肩,邊打邊哭:“你這個孩子,怎麽就這麽不省心,年紀輕輕的要出家,你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你若是真要出家,那就帶著我一起去吧,我日日陪著你,吃齋念佛,也省得看不到,天天掛記。”


    羅名都被她罵得心裏酸楚,忍不住嚎啕大哭:“娘,你不要怪我,我也是心裏苦啊。”


    娘兒倆抱著頭痛哭,羅子衿更是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臉漲得通紅,嗓子都快啞了。


    向蘭趕緊將羅子衿接過來,抱了出去,邊拍邊哄著,生怕他再哭下去會哭出個好歹來。


    羅天都一直坐在屋子裏,看著方氏和羅名都哭,等兩人哭得心都快散拍了,終於止住了哭,才道:“哭夠了吧?哭夠了就去梳洗,爹該迴來了,要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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