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都心不甘情不願地和明悅離開了涼亭,一邊走還一邊迴頭望,一副甚是不和心的模樣。


    明悅看得好笑,道:“齊世兄對令姐一往情深,是個難得的溫潤佳公子,小娘子為何對他持有偏見?”


    偏見?羅天都心道,她才不是對齊錦有偏見,她隻是打從心底裏不待見他罷了,誰家碰上這樣糟心的女婿也不會喜歡。


    她實在有點不放心羅名都跟齊錦單獨在一塊,哪怕向蘭在邊上也一樣,她下了九曲迴廊,眼珠子一轉,裝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支支吾吾地道:“明公子,不如你先去伯母處,我稍後就來。”


    明悅見她的表情,自是知道是什麽意思,也不作多想,道:“我在此處等你便是。”


    “不用了,明公子先去,我到時直接從另一邊過去。”


    明悅一想也是,若是他在原地等,羅天都還得再繞迴來,遂點頭道:“那我多留兩個人陪著你。”


    羅天都便搖頭:“喜巧跟著我就行了,明公子自去吧。”她可沒打算真去茅房,再者,就算她真想去,也沒有讓一群人跟在身後參觀她如廁的愛好。


    這是寺院清靜之地,來往的也多是官眷人家,白日朗朗之下,羅天都有丫鬟跟著,料想也無事,再者齊錦也有話要跟羅名都說,雖說他們下了九曲橋,但是離得不算遠,他也擔心自己一行人留在此處,會令齊錦有些難為情,於是隻得同意先行離開。


    目送明悅一行人離開後,羅天都四處張望,目光落在不遠一座假山上,走了兩步,趁人不注意,拐到假山,蹲了下來。


    “小娘子,你做什麽?當心衣裳弄髒了。”喜巧奇怪道。


    “髒了再洗就是了。”羅天都擺了擺手,示意她也蹲下來,她才不會放任齊錦跟羅名都呆在一塊。


    喜巧無奈,也跟著蹲下來,道:“這樣不好吧?向蘭姐不是也在邊上。”要是被人看到了,可就沒什麽名聲了。


    羅天都蹲的這座假山,離池塘的涼亭也有段距離,透過假山石洞隻能看見齊錦和羅名都兩人一坐一站的,但是聽不清他們具體在說什麽,但至少看樣子兩人的情緒都還算平靜。


    桃林裏人來人往的,不過是仕女貴婦過來,看見羅天都和喜巧蹲在假山後,不免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哎呀,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蹲在這兒?也不怕地上涼。”


    更有人趁著這時機,教訓自家兒女:“看到沒,以後你們可不能這般沒規沒矩,平白惹人笑話。”


    喜巧羞得滿麵通紅,扯了扯羅天都的衣角,道:“小娘子,快起來吧,你若是不放心,咱們遠遠地瞧著便是。”這樣太丟人了,當然這句話她可沒敢當著羅天都的麵說出來,“或者婢子蹲在此處,小娘子先找個地方歇著,放心,婢子一定會好好看著姑爺和大娘子的,必不會讓她吃了虧去。”


    正說著,涼亭裏的情形卻變了,齊錦和羅名都不知為何激烈地爭吵起來,隻見羅名都從石凳上站了起來,齊錦站在她對麵,神情激動地不知道在說什麽,向蘭站在中間,似乎正在勸解。


    羅天都臉色一變,立刻就衝了出去,還沒走到九曲橋邊,就見齊錦不知道說了什麽,兩人突然爭執起來,推搡之間,忙著在兩人之間勸和的向蘭,一時不察,便被齊錦順手推了下去。


    羅天都臉色一變,立即奔了過去,“撲通”一聲,就往水裏跳了下去,她可是知道,向蘭不會水的。


    “小都,向蘭姐!”羅名都臉色都變了,衝著齊錦喝道,“你還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救人?”


    齊錦也慌了:“可、可是,我、我、我不會救人啊。”他一個旱鴨子,跳進水裏跟個秤砣有什麽兩樣?


    羅名都也顧不得其他,扯著嗓子就喊起來,“來人啊,有人落水了,誰來救救人!”這個時候,她隻恨自己為什麽不會水,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人掉在水裏也幫不上忙。


    齊錦仿佛也被這變故嚇住了,他剛才隻是嫌向蘭在邊上有點煩,順手那麽推了一下,可是他壓根就沒有把她推下水的意思。


    “名都,這不怪我,是她自己沒站穩,不關我的事。”他慌慌張張地解釋道。


    羅名都扭過頭瞪了他一眼,惡狠狠地罵道:“齊錦,你這個混帳王八,我告訴你,若是小都和向蘭姐有什麽事,我跟你沒完!”她的脾氣不比羅天都,雖然性子也很倔,但哪怕是再生氣,也隻會在心裏生悶氣把自己氣個半死,極少會這樣大吵大鬧跟人對罵,隻是她從小跟著羅天都一起長大,在她心裏,羅天都就跟她的命一樣重要,如今一見她出了事,驚怒交加,頭一迴對著齊錦罵出了重話。


    “名都,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麽你都認為我是錯的,我、我、我這就走了,改天再來瞧你。”說完,抬腳就想溜。


    羅名都擔心羅天都,無心顧著他,由得他溜走了,她彎下腰,一雙眼盯著水麵,一顆心煎熬無比。都是她的錯,若是小都和向蘭姐真出了什麽事,她怎麽都不會原諒自己。


    羅天都跳下水後,就屏著氣,往池子底下遊去。那水塘看著不顯,卻著實很深,現下雖已開了春,天氣卻仍有些陰寒,羅天都天生又怕冷,隻覺得冰涼的池水像刀割一樣,生疼生疼的,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定了定神,看到不遠處水底下在冒氣泡,她精神一震,繼續往下遊了下去,果然向蘭在那裏胡亂掙紮著,一臉絕望。


    羅天都趕緊遊了過去,抱了向蘭的腰,往上遊去,結果,紋絲不動。


    她向下一看,發現向蘭的腳踝被池底的水藻纏住了,忙伸手去幫忙扯,結果手指凍得僵住了,完全扯不動。池塘裏的水跟遊泳池的不一樣,底下都是淤泥,扯了兩下便渾濁了,什麽都看不見。


    這個時候,她吸進肺裏的氧氣也吐得差不多了,肺裏麵憋得火辣辣的疼,她慢下水,還會遊泳,知道怎麽憋氣,都這麽難受,更不要說比她先下水,又不會遊泳的向蘭。


    突然她感到胸口有什麽一直在戳著皮膚,十分不舒服,摸上去才想起這是衛缺當初送送給她的那把黑匕首,她一直收在懷裏防身用的,一時不由大喜。


    她忙將匕首拔了出來,摸索著幾下斬斷了纏著向蘭的水草,然後抱著向蘭的腰死命往上掙。


    因為缺氧也因為池水的冰寒,最後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都沒辦法思考,隻是機械性地一直往上遊,朝著頭頂上那明晃晃的有光亮的地方遊去。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之久,她終於遊出了水麵。羅天都探出頭,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結果肺裏受了刺激,她猛烈地咳了起來,被她托著的向蘭已經昏迷過去,不省人事。


    “小都!”羅名都看見她冒了頭,這才喜極而泣,忙朝她伸出手,“小都,快把手給我,我拉你們上來。”


    羅天都托著向蘭朝羅名都遊了過去,遊到跟前,她先將向蘭朝羅名都遞了過去,羅名都使出了吃奶的勁,和喜巧兩個手忙腳亂地將向蘭拉了上來。


    剛才向蘭落水時,池塘周圍有不少遊客,隻是都是女眷,大多不會水,就是會水,也沒人有那個勇氣下水救人,隻吩咐了跟著的下人去叫人來。不一會兒,池塘邊上便聚集了許多人。


    向蘭被救上來之後,便有個小娘子過來,幫著擠壓向蘭的胸腔,不一會兒,向蘭咳嗽了一聲,鼻子嘴裏噴出不少池水,然後悠悠轉醒了。


    旁邊的人也七手八腳地將羅天都也拉了上來。羅天都上來之後,便往地上一躺,看著頭頂上的太陽,她覺得兩輩子,都沒有這一刻,覺得天上掛的那顆太陽居然那麽親切。


    再然後,她就暈了。


    她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條半舊的被褥,屋子裏黑黑的,隻在角落裏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淒淒慘慘的。扭過頭,發現羅名都正撐著頭,守在床頭,頭一點一點地,顯是累極了。


    “大姐……”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嗓子疼得厲害,仿佛有把刀子在割一樣。


    守在床頭的羅名都立刻就驚醒了:“小都,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她抓著羅天都的手,眼淚就掉下來了,“小都……幸好你醒了,要不然,你要我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涼拌。”羅天都笑了一下,欲要安慰她,卻沒什麽力氣。


    “你別動,你要什麽,隻管說我去給你拿。”羅名都慌忙止住了她的動作,將她按在床上,又細心地替她掩好被子。


    “姐,這是哪裏啊?”她敢肯定必定不是羅家。


    “這裏是上元寺的廂房,你和向蘭姐都凍壞了,方丈大師便借了我們兩間廂房暫且住著。”羅名都摸了摸她的臉,又問,“你還難受不?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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