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華庵位於西郊四十裏地的山旁,十多畝地,不大的一座山門,門前有棵老槐樹,還是前朝太宗皇帝時種下的,算起來有兩百年的曆史了。()村人傳說這棵老槐樹已經成了精,每天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槐樹精便會出來遊蕩,傳聞甚囂塵上,村民們便不敢上山來了,一度讓香火鼎盛的法華庵幾成空門,後來在官府的幹涉下,辟清了謠言,法華庵這才慢慢地又有了些人煙,縱是如此,比起從前,仍是蕭條許多。


    羅家到時,已經是中午,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庵堂門口並沒有什麽香客。


    程青將騾車在門前停妥,等向蘭和喜巧就先下了車,羅天都便跳下來,一手遮著頭頂,一手拎著裙擺,飛快地往庵裏衝,方氏在後頭叫她也沒理。


    “這孩子!”方氏直歎氣。


    向蘭嘴巧一些,就笑道:“小娘子性子活潑又可愛,有什麽不好的呢?”


    方氏就“哎”了一聲,不知道說什麽好。


    法華庵早有女尼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看到方氏一行人,唱了句“阿彌陀佛”,問道:“幾位女施主是要歇腳,還是上香,還是做法事?”


    方氏不好直說是求子,便道:“聽說法華庵的菩薩很靈驗,我們就想來上柱香,求個平安。”


    那女尼便了然,道:“女施主這邊請。”


    因程青是男客,便由香公引他到了庵外一排專供男客休息的廂房休息,方氏和羅天都等人便跟著那女尼進了庵。


    法華庵跟旁的庵堂並沒有什麽兩樣,正殿供奉著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邊上還另供了一尊注生娘娘,手裏抱著一個小娃娃,羅天都猜測這便是他們傳的送子觀音了。她其實並不信這些,但是方氏一直擔心著子嗣的問題,興衝衝地要來,她就算不支持,也不好往上澆冷水,就當是花錢求個安慰吧。


    那女尼引著她們到了大殿,上了兩柱香,添了幾吊香油錢,便領著她們轉過大殿,沿著邊上的小路拐了好幾個彎,最後到了一排小院。那小院也是青磚白牆,看得出年歲有些久遠了,收拾得卻是十分幹淨,院子外頭有兩個女尼正在清掃地上的殘雪枝葉,見到她們到來,都合掌施禮,爾後又轉過身做自己的活。


    那女尼帶著她們去了中間靠左的屋子,屋子裏隻有簡單的擺設,中間擺了一個火盆,看炭火好像將將才燃起來,想是庵內女尼新燒的,特意拿來給她們取暖。


    羅天都看了,十分滿意。


    那女尼知道她們沒有吃飯,又叫人送了齋飯過來,道:“庵主正在誦經,施主遠道而來,先用點茶水,休息片刻。”說罷,又合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這才轉身告辭。


    法華庵的齋飯味道還不錯,雖然全是素的,並沒有什麽油水,然而過年時家家都吃足了油水,有些膩,這個時候吃點清淡的素齋反倒更有胃口,總之,這頓晚飯羅天都吃點很滿意。


    吃完飯,羅天都陪著方氏坐了一會,仍由頭前那個引她們進庵門的女尼前來,道庵主誦經完畢,請方氏過去一見。


    方氏便囑羅天都姐倆不要亂跑,自己帶了向蘭去跟庵主說話,留了喜巧照顧羅天都姐倆。


    羅天都閑來無事,就在後院溜達。


    後院的廂房也是隔開的,一邊住著庵主和庵內其他的師太女尼,另一邊也就是她們現在呆的地方,則是對外專供女客休息的,兩邊廂房之間開了道側門,彼此相連,女尼或女客有什麽事,也由這道側門進出。順著這道門往裏去,也不知道過了幾道迴廊,曲曲折折的,最後來到一個院子。那院子很大,卻比前頭的要荒涼許多,院子裏雜草叢生,門廊牆上布滿了灰塵和蛛網,看得出來很久都沒有人住了。


    她逛了一圈,覺得有些無趣,正打算順著原路迴去的時候,忽然聽到牆的另一頭隱隱傳來女人的哭泣聲,那哭聲淹沒在雨聲中,時斷時續的,不十分真切。


    不知道怎麽的,她就想到了那個槐樹精的傳聞,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正巧她邊上有一堆爛木頭,她隨手挑了一根趁手的,拿在手裏,循著哭聲,慢慢地轉到院子後門。


    出了這道門,就是荒郊野外了。


    那門是虛掩著的,鎖上鏽跡斑斑,想是很久不曾用過了。羅天都走過去一看,這才發現不對,那門顯然是被人用暴力踢開的。


    她心裏一凜,舉起武器,屏息從微掩的門縫看去。隻一眼,羅天都大吃一驚。


    背對著門站著另一名男子,腰懸長劍,身材挺拔如鬆,被雨水淋濕的黑色勁裝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漂亮流暢的肌肉,襯著一頭沒有生氣的灰白色長發,充滿了一種殘酷的美感。


    而門外不遠處,一對男女相擁著跌在地上。那女人雖然一臉狼狽,但是羅天都卻認出來,那分明就是吏部侍郎的千金柳錦繡;擁著她的那男人,羅天都並不認識。


    “衛缺,你這奸人,休想傷害繡妹分毫!”那男人滿身泥濘,臉上隱有懼意,卻緊緊地將柳錦繡護在懷裏,仿佛在護著什麽稀世珍寶一樣。


    柳錦繡美麗虛弱的臉上閃過一抹絕望,她顫抖著道:“伯兮,我們說好了的,生而同衾,死亦同穴,既然被他找到了,大不了我們一起死,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你這個魔鬼的。”


    衛缺冷冷地嘲諷:“好一對奸夫****!”


    陸伯兮雖然被衛缺的氣勢有點嚇到,但仍辯解著:“我和錦繡是真心相愛,我絕不會讓她嫁給你這惡人。”


    衛缺便居高臨下,用那奇異的說話腔調慢慢地一字一頓地道:“哦?你這靠著祖輩蔭庇活著的家夥,怎麽阻止她嫁給我這惡人呢?”


    陸伯兮仿佛被他這話刺激到了,尖聲叫道:“繡妹的心裏隻有我一個人,若非你這魔鬼從中作梗,她早已是我陸伯兮明正言順的妻子!”


    衛缺冷笑道:“你喜歡怎麽不早上門去求親呢?等到陛下金口禦言賜婚了你才來說,柳錦繡這輩子隻能嫁給我,她就是死,也不可能嫁給你。”


    “衛缺,我詛咒你,恨不得你能現在就死,你休想讓我嫁給你。”柳錦繡聽了這話,又似要尖聲怒罵,卻被陸伯兮緊緊地捂住嘴。


    聽到這裏,羅天都這才有些恍然大悟。沒想到一向隻有戲文子裏才有的,貴族少女不滿自己的親事,偷偷和情郎私奔的戲碼居然讓她給撞上了。年前她去外城取木牌,碰到柳錦繡的丫鬟從當鋪出來,想必是為柳錦繡籌銀子。這麽看來,柳錦繡跟情郎私奔,並不是臨時起意,而且籌劃很久了。她不免又想到左青之壽宴時,她撞見的那一幕,想必那時就是柳錦繡在跟這什麽伯兮的見麵,說不好從那個時候起,兩人就約好了要私奔。這柳錦繡倒是有些頭腦的,跟情郎私奔,還知道要備足銀子,而不是像小說裏寫的,頭腦一熱,兩手空空就跟人走了。


    而且有膽子給衛缺戴綠帽子,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啊!羅天都這個時候倒是對柳錦繡生出了幾分佩服。要知道這年頭,君權、父權、夫權像三座大山壓在女人們的頭上,像這種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撮合的怨偶也有不少,多數都是女人咬著牙忍了,偶有不願意的,拚得最厲害的結果,不過是強行解了婚約,壞了名聲,然後再嫁。可是柳錦繡卻連這條退路都沒有,她和衛缺的婚約是由今上做主賜下來的,除非她死,或是衛缺亡,要不然這輩子她都不能嫁給別人。


    隻是,兩人這樣私奔,難道就不怕連累父母親族麽?


    果然,衛缺“唰”地拔出長劍指著女子:“柳錦繡,你竟敢如此羞辱我,我要你柳家上下為此付出代價!”


    錦繡聞言,臉色頓時蒼白,她惡狠狠地盯著衛缺,尖銳地道:“衛缺,你別想拿我爹娘來威脅我,我早就安排好了,不出半個月,上京就會傳出‘柳錦繡’暴病身亡的消息,你若敢害我爹爹,我絕不會放過你。”


    羅天都聽得直點頭,這柳錦繡果然當得才女之名,方方麵麵都想到了,隻是千算萬算,低估了她的對手,人還沒跑出上京呢,就被衛缺逮個正著。


    到這時,羅天都覺得已經滿足了她的八卦之心,再聽下去,就不妙了,別人家的私事,還是少沾為妙,雖然她心下還是滿同情這一對男女的。


    羅天都想著,就打算離開。可她的腳才剛剛一動,衛缺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突然轉過頭來望向這邊。


    羅天都立即閃身躲在門後,心“卟嗵卟嗵”直跳。


    隻匆匆一撇,羅天都便感到了撲麵的殺氣,在那強大的氣場之下,她隻看到衛缺一雙淺灰色的眸子,冰刀子似的,冷得磣人。她不敢肯定衛缺是否看到了自己,隻得屏息靜氣,僵立在門後,不敢擅動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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