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果真叫了羅名都,問她自己的意思,小孩兒麵皮薄,方氏問了兩句,她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不說話。{}


    羅天都就道:“這有什麽好問的,一看大姐這意思就是不願意了,咱家好好的,幹嘛和那種人家結親。”


    方氏擰起了眉,瞪了她一眼,道:“我也就是問一問你大姐的意思,你這麽著急做什麽?將來等給你說親的時候,我也會問你的意思,現在你就不要搗亂了。”見羅天都仍是鼓著臉,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免不得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你是擔心齊家富貴,怕你大姐嫁過去被人欺負,隻是天底下做人媳婦的,總不能跟做閨女時在娘家那般事事如意,你當嫁個莊稼人就沒有是非了?想想你奶奶和你二叔?不是一樣受不完的氣?你和你大姐都是我生的,我就隻有你們兩個閨女,總是希望你們倆一輩子都能過得輕鬆如意,再不必像我一樣,日日辛苦勞作還要看人臉色才勉強有一口飯吃。”


    羅天都當然知道這個世道生活不易,尤其是活在最底層的百姓,真的是為了溫飽苦苦掙紮。她家還算是好的,每年養蜂再加上賣點小吃食零零碎碎加起來,還能賺上一、兩百兩銀子,可就算是這樣,一家人仍是過得節儉無比,一文錢也要掰成兩文錢來花,也就是飲食上稍微精致一些罷了,方氏也是照樣每日都要下地幹活,她家大姐也要日日放牛,割豬草,洗衣裳,沒有一日能得閑。不光是她家這樣,就是一般的小地主家裏,地主跟地主婆也都是要下地勞作的,除非真正是那種家財萬貫的大地主,家裏良田成百上千的,才有那個可能坐在家裏不幹活,每年光靠著租子都能過得很好。方氏想讓羅名都嫁得好一點,以後可以吃喝不愁,再不必像她一樣,辛苦一輩子,本意是好的,隻是羅天都實在不覺得齊家是個什麽良善人家,羅名都嫁過去也不見得有多好。


    方氏就奇怪地問:“你為什麽不喜歡齊家呢?”


    “我就是不喜歡,他們齊家對人的態度就跟對待一件物品沒什麽兩樣,能得著好處了就來跟你親近,沒用處了隨手就甩掉。”當初齊大公子對穎兒是這樣,齊氏對羅白翰也是這樣。


    顧伯也見怪不怪地道:“這有什麽奇怪的,天底下的人不都是這樣?世人逐利,若是你沒有用處,憑什麽讓人對你好呢?你娘說得也不是有道理,若是嫁個尋常的莊稼人,一樣也要應對公婆姑嫂,還要操心生計,倒不如嫁個家境好點的,有孫少爺在,好歹他們家不敢欺負小孫小姐。”


    大約是齊家見羅家一直沒有動靜,元宵節的時候,齊大公子親自帶著齊錦來拜訪羅白宿,無可避免地又談論起了兩家結親的事。


    齊錦今年十六歲,正當年少,又生得好,到底讀了兩年書,又裹著一層錦衣華服裝門麵,看上去著實是一副翩翩好兒郎的模樣。方氏和顧伯原本對這門親事隻有三分願意的,這個時候又多加了幾分,就連羅名都也朝齊錦多望了幾眼。


    看著方氏和顧伯的表現,羅天都對著齊家兄弟倆恨得牙都咬斷了,覺得齊大公子這個時候來羅家村,壓根就不是為了拜訪羅白宿,而是為了對她的家人施展美男計的。


    在齊大公子再三保證,以後齊家上下絕對會拿羅名都當成親閨女看待之後,到底還是讓方氏和羅白宿同意了這門親事,羅天都在家裏氣得跳腳都沒有用。好在兩家都覺得孩子還小,現在隻是定親,等過幾年再成親,以後還是有轉寰的餘地。


    得知羅名都和齊錦定了親,村裏人不少人十分眼紅,覺得這都是托了羅白宿的福,若是羅白宿大科沒有考中,哪怕羅名都再出色,以齊家那般的大地主,也必是看不上眼的。一時之間,村裏頭但凡有孩童的人家,都打算開了年,就將孩子扔到草堂,跟著羅白翰念兩年書認幾個字後,就要送去鎮上的學堂,也算是間接地給羅白翰擴大了生源。


    倒是姚氏和羅白寧,之前一直有和齊家結親的想法,現在齊錦跟羅名都定了親,便對此頗有微辭,逢人就說羅名都搶了原本屬於羅白寧的好親事。


    羅天都鬱悶得不行,她壓根就不希望羅名都嫁進齊家好不好,她倒是希望羅白寧有出息點,將那齊錦迷得神魂顛倒才好,她也好名正言順地退親。


    方氏在家裏狠狠發了一通脾氣,罵道:“我真是作孽到他們家做媳婦,難道名都就不是羅家的孫女,做奶奶的這麽詆毀孫女的名聲,她到底圖些什麽!”


    羅白宿就道:“開了春,你們就跟著我去任上吧,離得遠些,也省得生是非。”


    羅天都也正發愁這事。開了春,羅白宿就該去北境府上任了,北境府雖然跟華溪府相鄰,可是到底是另一個州府了,來迴一趟也得一個多月,她還真不放心讓羅白宿一個人單身上任。


    雖然以前羅白宿也曾單身去上京呆了幾年,但那和這迴有著本質的區別。那個時候,羅白宿是去念書的,她又知道羅白宿生性節儉,書院那種地方,管理得又嚴格,羅白宿又隻一心撲在書本上,沒有什麽應酬的機會;現在情況完全不一樣了,羅白宿好歹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到了任上,就算他再怎麽潔身自好,可是身在官場,有些應酬總是推不掉的,萬一有同僚什麽的給他送個把酒女歌女,又或者把什麽遠房親戚之類的送過來照顧他,那還真不好辦。她可不想一家人在家裏省吃儉用,辛苦勞作,好不容易賺幾個錢,結果還要去養幾個小姨娘。


    可是要全家人都離了村子,跟著羅白宿去任上,那也不妥。


    這年代官員授職也有迴避製度的,不得在原籍或是有家族產業的地方任職,可以想見的,不管以後羅白宿做官好壞,是遷還是降,到處宦遊是免不了的。若是她們母女真跟著羅白宿到了任上,單靠著羅白宿那點微薄的俸祿要養活一大家人,委實有些困窘,更不要說還有慣例的人情往來了。再說了,做官也不是鐵飯碗,有官職在身還好,衣、食、住、行朝廷都有補貼,若是有朝一日,羅白宿不做官了,吃飯、住的屋子、生病請大夫都得自掏腰包,她不趁著現在多攢幾個錢,多置些產業,將來羅白宿兩口子老了,勞不動了,混口飯吃都難。


    她的意思最好是方氏能跟著羅白宿去任上,可是這樣一來,家裏隻有她和羅名都兩個孩子,常年沒個大人也不合適。


    真是不做官不好,做了官也不好,總有一堆的破事。


    方氏知道她的煩惱後,笑得不行,就把這事跟羅白宿說了,羅白宿頓時啞口無言,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說這孩子這麽點大,怎麽就愛操心這麽多事呢?難怪她總不長個子,我看都是長那腦子去了。”方氏就笑道。


    羅白宿倒是一副深思的表情:“小都說的倒是沒錯,咱們不比那些根基深厚的世家,手中沒有錢財,又沒有勢力雄厚的家族可以依靠,將來老了,還真不知會如何。”


    像他這般沒有根基的布衣,十年寒窗博了一個前程,授了官職,除非為官不廉,在任上撈足了油水,要不然等到休官後,晚景多半淒涼。不少朝中大員,退隱後還要親自下田種地才能養活自己。


    沒過幾天,羅白寧也終於定下了一門親事,聽說還是齊家老夫人親自做的媒,對方是華溪府的一戶小地主,家境殷實,又隻有一個兒子,羅白寧若是嫁過去,將來家產全是小兩口的,唯一不便的就是遠了些,除了這個,倒是沒什麽讓人可挑的地方。


    姚氏正愁羅白寧都十七歲,虛歲都進十八了,還沒個著落,好不容易等著有人上門提親了,還是這麽戶打著燈籠也難找的人家,立即就答應了。她怕前些日子傳出去的羅名都搶羅白寧親事的流言影響到這門親事,又開始在村子裏澄清謠言,一時忙得腳不沾地。


    羅天都不禁暗想,估計也是齊家聽了那個流言,所以才會特意給羅白寧也說了一門親,還是說的華溪府那麽遠的地方。但不管怎麽說,羅白寧總算是要嫁出去了,這也算得好事一件。


    等到正月過完,油菜花開的時候,羅白宿也要收拾行囊,準備去北境府赴任了。方氏雖然不放心羅白宿單身上任,但還是狠狠心留在了家裏,她是個做娘的,雖然也擔心羅白宿,但還是比不得孩子重要。


    最後還是羅天都出了折衷的主意,農閑的時候,讓方氏去北境府照顧羅白宿,等到農忙時再迴來,兩邊都能照顧到,隻是方氏要辛苦一些,多費幾趟路費的事。


    方氏想想也隻能這樣,便和羅白宿商量妥當了,等春耕完了,再去北境府。


    羅白寧成親的時候,羅白宿在任上並沒有迴來,隻有方氏過去幫了兩天忙。


    成親的當日,羅天都看到了羅白寧的夫婿,長得倒是高高大大的,笑眯眯的看著倒是個憨厚老實的,也略略放下了心。


    羅白翰自毀前程,如今倒是老實本份地窩在村子裏安心當起了教書先生,羅白寧如今也終於也要嫁人了,老天保佑他們兩兄妹能一直這麽安安分分地過日子,不要再起什麽波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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