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天都生怕他咳出個好歹來,那她就成了羅家村的千古罪人了。()


    “老太爺,您別先忙著責備我爺,事情是我奶做下的,跟我爺爺沒關係,他也不知情。”


    “你聽聽,你還不如個孩子明白!”老族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瞪著羅老頭。


    羅老頭大約也知道這迴姚氏做得實在太過火了,悶了好久,才抬頭,道:“叔公,你別說了,現在最緊要的是怎麽讓大郎迴來,至於其他的,我會對大郎有個交待的。”


    老族長氣得“哼”了兩聲,道:“交待?你拿什麽交待?我告訴你,羅全,要是大郎因為這事,丟了功名,誤了他這輩子的前程,我們羅家饒不了那個惡婦!我們羅家的家法已經有百來年都沒有執行過,怕是有人都忘了還有家法這迴事了,這一迴我也不怕做那惡人,倒是要請一請家法,我反正是沒幾天日子活了,死之前我也要告訴別人,我們羅家的孩子可是不能隨便讓人欺的!”


    聽到老族長提起家法,羅老頭不禁哆嗦了一下。他自是知道羅家的家法是什麽,那是羅家祖上流傳下來的,專對付族裏的罪人用的。若是有人犯了重錯,實行家法,便在地上鋪上一塊大木板,木板上釘滿鐵釘,罪人要在上麵跪滿兩天兩夜,到最後那人就是不死,也要去掉多半條命,一輩子隻能當個廢人了。


    羅家還是當年正興旺時,族裏出了個混帳,專門禍害別人家裏年輕的姑娘家,後來被人揭發了,羅家也不用官府動手,將人按在祠堂裏,自家就處置了,隻因這家法委實有些狠辣,自那以後,便再沒用過。


    老族長這也是氣得狠了,才提起家法一事。


    說完老族長就要羅老頭去備車,他要親自往縣衙裏走一趟。


    羅天都連忙阻止了:“太爺,我爹才剛被抓走,衙門還不知道如何處理,太爺還是在家裏等著,我和我娘還有爺爺先進縣裏探聽消息,看看衙門是什麽態度,若是要當堂公審,到時再請太爺出麵,為我侈說上兩句好話,橫豎我們一家都是感激的。”


    老族長是念過書的,自然知道衙門是如何一套行事,若是要提審羅白宿,縣衙還要另派差役出差票傳喚一幹人證,於是點頭道:“你們隻管去,好生打點,務必要關照好大郎,村裏的人自有我在,不會亂說,且當日你們分家之時,並不是大郎來過的文書。”他說到這裏,又嚴厲地對羅老頭道,“羅全,你爹當年臨走的時候,是如何囑咐於你的,你可莫要犯糊塗。”


    羅老頭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道:“這事我知道。”


    羅天都聽到這裏,這才放下心。她來找老族長,就是賭一把在老族長心中,究竟是姚氏這個侄孫媳婦重要,還是羅白宿的前程重要。


    好在,她賭贏了。


    當下,羅天都便和方氏要出門去縣衙,不妨身後老族長又道:“大郎媳婦,且等等。”


    方氏和羅天都又停下,轉過身看到老族長在衣袖裏摸了半天,摸出拇指指甲大小的一塊銀錁子,遞給方氏道:“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那衙門卻不是那麽好進的,大郎媳婦,你且拿著這個。”


    看那銀錁子,色澤都有些泛黑,想是有些年頭了,不用說自是老族長攢下來的私房錢,羅天都和方氏自然是推辭不肯收的。


    “太爺,銀錢自家還有一些,我隻盼著堂審時太爺到時能幫著孩子他爹說兩句話就是幫了我們一家天大的忙了,這銀子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不能收的。”


    老太爺便將眼一瞪,道:“且拿著,大郎也是羅家的子孫,他出了事,我自是要幫忙的。”


    方氏仍不肯收,隻道手邊錢夠,狠命推辭,老族長無法,便將銀錁子又攏迴袖子裏,道:“也罷,若是不夠了,再來我這裏拿。”


    三人別過老族長,頂著大太陽,由羅老頭趕著驢車,一同出發去了縣裏。


    這是羅天都第二迴 去縣衙了,隻是上一迴是帶著滿心的喜悅,這一迴卻是憂心忡忡。


    羅老頭坐在前頭,趕著驢車,“劈哩叭啦”地把個鞭子揮得清響,恨不得能立時就趕到縣衙,探出個眉目,然後想法子把人接出來。


    一路上氣氛十分沉悶,誰也不說話,隻聽到羅老頭揚起鞭子抽在驢身上聲音,那枯燥的聲音讓人越發的煩躁不堪。


    羅天都坐在方氏身邊,麵上雖然很沉著,心裏卻委實沒有一點把握。


    在這個和後世截然不同的年代,世人講究孝道,為人子女的,對於父母應該無條件地順從,稍有怠慢,便是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了下來,壓得你一輩子也翻不了身;而為人父母的,卻能夠仗著身份,對子女橫加指責打罵,被視為理所當然,更甚者,將子女打死了,也不會有人覺得大驚小怪,最多隻是暗地裏歎一聲可憐罷了。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羅白宿被姚氏告上縣衙,可想而知,會有什麽結果。


    因為出發得晚,三人到縣裏時,天已經黑了,整個縣衙大門緊閉,黑漆漆的。羅老頭將驢子拴在遠處的大樹下,對方氏道:“你帶著小都去尋個地方歇息,我就在這裏等著,明早衙門一開,我就去打探大郎的消息。”


    方氏此時心情惶然不安,哪裏有心思去歇息,便道:“我也在這裏等著。”


    羅老頭還是比較疼孫女的,便道:“我一個人守在這裏就行了,小都還小,你還是先顧著她要緊。”


    羅天都搖搖頭,道:“我不要緊,我要留在這裏陪著爺爺一起。”說完無論羅老頭如何勸,她就是堅持要留下來陪著羅老頭一起。


    方氏是熟知羅天都的性子,知道她有時候固執起來,便是九頭牛也拉不轉,也就不勸了,將手裏臨時給羅白宿收拾的兩件舊衣衫攤開鋪在板車上,讓羅天都睡在上麵,她自己就抱著錢匣子,在邊上默默地守了一整夜。


    羅天都因為擔心著羅白宿,翻來覆去的怎麽也睡不著,方氏以為她是因為板車太硬,沒有床鋪舒服,才無法入睡,便將她抱了起來,讓她枕著自己的腿睡。


    小孩子覺多,羅天都雖然一直擔心著,後來到底抵不住生理的渴睡,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隻是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穩,夏天露水重,蚊子又多,總是聽到有蚊子在邊上“嗡嗡”地飛來飛去,縱是有方氏在邊上不時地用手揮來揮去趕走蚊子,羅天都仍是被叮醒了好幾迴,後半夜,她甚至隻聽到羅老頭“啪啪”拍蚊子的聲音。


    好不容易挨到清晨天蒙蒙亮的時候,三人的衣服都被露水浸得潮潮的,發梢還在往下滴水。但是誰也沒有去注意這無足輕重的小事,因為縣衙的大門從裏麵打開了。


    羅天都頓時精神一震,和方氏兩個忙下了板車,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過去,看到開門的是個老年雜役。


    那雜役抬眼上下打量了方氏母女一眼,打了個嗬欠道:“有訴狀沒有?”


    羅天都一愣,道:“大叔,我們不是來投訴狀的。”


    那雜役想是沒睡好,脾氣有些大,一聽羅天都不是來投訴狀的,便揮一揮手,將方氏和羅天都當做乞丐打發了:“快走!快走!這裏是官衙,沒事瞎往前湊什麽。”


    羅天都便取了十文錢,塞到那人手中,道:“大叔,我們是來打聽個事,昨天有個羅秀才被押解到了縣衙,我們想打聽打聽,他現在怎麽樣了。”


    那人捏了捏手裏的錢,雖然有些嫌少,但好歹能打二兩酒,便仍是收下了,道:“昨日我聽當差的大哥們講,好像是收押了一個什麽秀才,聽說是他老娘告他不孝。”


    “那他現在怎麽樣了?”羅天都一聽隻是收押,便暫時放下了心。


    刑不上士大夫,無論如何,羅白宿到底是個秀才,隻要官府並沒有出正式公文,革了羅白宿的功名,那他就和普通的百姓不一樣,就是犯了錯,官府對待他的手段也要溫和些,至少現下,並不用擔心官府會對他用刑什麽的。


    “我聽辦案的大哥說起,好像收監了吧。說起來,咱們晉雍縣已經好些年沒有出過老娘狀告兒子的案子了,我記得上一迴的那個,那個什麽來著?也是個秀才的,那還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人邊說邊搖頭,“唉,還是讀書人呢!一個個地,連做人的本份都忘了,能讓自家老娘央人寫了訴狀告到衙門,那該是多麽忤逆不孝。”


    羅天都不耐煩聽他單方麵地批判,知道他一個打雜的,就是打聽的消息也有限,又問道:“縣太爺對這個案子是個什麽態度?可說起過幾時開堂審理。”


    那人被問得煩了,頓時一瞪羅天都,道:“你這丫頭好沒道理,縣太爺日理萬機,哪裏是我等小人可以輕易見著的,就是見著了,這案子的事咱也沒有資格問。”說完,他朝方氏她們的背後揚了揚下巴,道,“昨天辦案的劉捕快來了,你有事自問他便是,咱可要迴去幹活了。”


    說完,又打了個長長的嗬欠,自去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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