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佛觀水還給我!!!”佛觀水被奪,鳳安歌突然發了狂, 他一把抓住蕭玄珩的劍, 滿血的手突然像纏繞的騰蛇一樣開始沿著他的肌膚向全身遊走,他的長發開始枯萎凋零, 皮膚也變得幹枯萎縮。


    蕭玄珩抽迴劍後退了幾步,鳳安歌竟在一瞬間變成了七八十歲的老嫗模樣, 他開始咆哮, 開始麵目猙獰,雙手捧著自己的臉, 看著自己的手:“不, 不……我不要變老,我不要隕落!我還能活的, 隻要有佛觀水,我還能迴到從前,我還能重頭再來!”


    他的目光一下子看向了九昭蓉手中的托缽, 突然雙手的指甲綿延變成, 他像瘋了一樣朝著九昭蓉衝了過來。


    九昭蓉握劍抵擋, 但鳳安歌大乘期修為, 根本不懼怕九昭蓉的劍修身份, 他的肌膚雖然萎縮, 但上麵盤旋的血色紋路卻讓他身軀變成了銅牆鐵壁,九昭蓉的劍無法劃開他的肌膚, 更沒辦法將他刺傷。


    九昭蓉節節敗退, 蕭玄珩一把衝上前將九昭蓉護在身後, 左手淩空舉起,一股巨大的火牆便從他手中盤旋而出,直直的衝向了鳳安歌。


    但鳳安歌一掌將那火牆擊打開去,更不顧一切的朝著他們廝殺而來。


    蕭玄珩在全力阻擋,而九昭蓉因為意識中產生了巨大的暴動,影響到了自身,她開始頭暈目眩,整個人半跪在地,以鈴骨劍支撐,手中的佛觀水還懸浮在她掌心。她看著鳳安歌已經變作猙獰的麵孔,看著他一身的執念化作了魔氣將他緊緊束縛,就如同從前她一樣,墜入這永無止境的深淵不可自拔。


    這上古神器雖無過錯,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上古神器的力量讓無數人趨之若鶩,更讓他們為了得到它而發瘋發狂!


    “轉世重生又如何,修煉升階又如何,你若覺得天地不慈悲,那你就慈悲給天地看!你若覺得天下負你,那你就活得比天下更好!今日,我就要毀了這佛觀水,讓它永遠消失在這世上!”九昭蓉猛地將手中的托缽一把甩向了高空!


    鳳安歌一把推開了蕭玄珩,他的眼睛裝不下任何東西,隻能看到那懸浮在空中的佛觀水!整個身子縱身一躍,他伸手要將佛觀水握住。


    但九昭蓉更快一步,手中的鈴骨劍已飛旋而起,帶著九昭蓉一股巨大的劍氣直接衝向了佛觀水的缽壁!


    “不,不要毀了它!我要重啟人生,我要重啟人生!”鳳安歌不顧性命一把將佛觀水抱入了懷中,鈴骨劍直接穿透他的後背刺入佛觀水中,整個托缽刹那間出現了裂縫,縫隙開始發出“劈裏啪啦”的斷裂聲,隻聽得一陣巨響。


    佛觀水在空中整個炸開,連同鳳安歌一起,化為了無數飛揚的塵土,隨著風雪消散在了空中。


    九昭蓉落地後揚起手,鈴骨劍已落迴了她的掌心,她握住劍柄,周圍的景色開始崩裂坍塌,那些風雪像是被什麽東西吸了過去,一點一點消失在她麵前。


    待再迴過神來,她已站在天照榭中,腳下是遍地的血水和魔修的屍體,周圍則是血戰了三天三夜的各個門派修士。


    “掌門?!”“蕭掌門!”蕭玄珩就站在他的前方,身後那些九玄山的弟子看到蕭玄珩的出現,幾乎是驚喜的圍了上來。


    九昭蓉看著遠處天邊慢慢下沉的夕陽,手中握著的鈴骨劍緩緩放了下來……一切終於結束了。


    天照榭一戰結束,各個門派的修士都自行返迴。九昭蓉帶著鳳安歌的法器前往了祁連院,將法器歸還給了祁連院鳳主事,也就是鳳安歌的養子。那年輕的男子看著手中的法器,微微垂落了眼簾:“如此,對他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父親……執念太深了。”


    他一生所求佛觀水,到最後卻與佛觀水同歸於盡。


    蕭玄珩返迴了九玄山,掌門歸來,樂賀真人帶著樂瑤瑤與其他一眾弟子站在山門前迎接。樂賀真人臉上不知道是什麽表情,隻覺得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了。


    執法堂七這長老長舒了一口氣,他原以為九玄山這一次定有大難,無論是門派分裂也好還是內亂也好,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現如今蕭玄珩不但歸來,而且他的修為與從前比更上了一個境界……是渡劫期的神君了。


    九昭蓉從祁連院返迴,見到了被驅逐出九玄山的樂瑤瑤,她一邊哭泣,一邊抹淚,一步三迴首。樂賀真人幾次想開口為她求情,但終究沒有辦法保住她。


    樂瑤瑤犯了打過,執法堂一直沒有處置,也是怕引起九玄山兩派紛爭,現如今蕭玄珩歸來,之前所犯的錯誤便要一一追究。


    九昭蓉上山後,拜見了七這長老,又去探望了自己的師兄冠山海。仙君白暮離升階成功,踏入了分神期階段,他得知自己的弟子為了派係紛爭而籠絡了許多人,甚至還鬧出門派內亂,便立刻將他送到了執法堂,任憑七這長老處置。


    整個九玄山,似乎重新歸於了平靜。


    “昭蓉,其實你不必迴青羽劍宗,你已得了劍道心法,之後的劍修之路,以領悟和修煉為主,不需要再借助青羽劍宗的力量了。”在九昭蓉提出要返迴青羽劍宗時,七這長老有些不舍。


    九昭蓉這一生多災多難,七這長老一直看在眼裏,若是沒有了九玄山的庇護,也不知道她今後會怎麽樣。


    九昭蓉握著劍,清風徐徐拂過她的長發:“長老不必憂心,九玄山以後我會常迴來看看。我迴青羽劍宗,是因為我曾答應那邊的弟子,事情辦完,就會迴去。而且之後我怕是也不能在青羽劍宗呆太久,父親尚且封印在澤圖湖,我想尋找方法,可以代替父親徹底將澤圖湖封印,或者去到湖下那個妖之境界看看,裏麵到底存在了什麽東西。”


    她的人生之路還長,她想去的地方還有很多。


    九昭蓉已如此說,七這長老也不好再阻攔,他伸手輕輕拍了拍九昭蓉的肩膀:“若是累了,就迴來。九玄山永遠是你的家。”


    “好……”


    九昭蓉下了山,看著道路兩邊不斷後退的樹木,她迴想起來從前第一次上山時,被九尊仙君牽著手,那些樹也是如此,不斷在身後倒退。隻是那個時候她是上山,而現在……她是下山。


    望著頭頂籠罩的樹蔭,她微微揚起一個笑容。正在此時,前方有一個身影忽然出現,隻先玄凰沒有好氣的坐在一棵大樹的樹枝上,頗為不滿的瞪著下麵的九昭蓉:“喂,你這個女人怎麽迴事?每次救了你,你都這樣不告而別。”


    九昭蓉一怔,她看到樹下,還站著一人……是蕭玄珩。


    經過了百年的風霜,蕭玄珩比從前看上去更成熟,更穩重。他就這樣立在那兒,便如同一座山,風雨不摧,安如盤石。


    九昭蓉走上前朝著他們深深一拜:“多謝當日出手相救。”


    玄凰怔了怔,它忽然從樹上跳了下來,難以置信的上前左右打量九昭蓉:“哇,你怎麽迴事?被人奪舍啦?性格大改啊?什麽時候這麽彬彬有禮了。以前救你的時候也不見你給我們行這麽大的禮啊?”


    它如此說著,眼睛卻緊緊盯著九昭蓉。蕭玄珩知道玄凰不舍九昭蓉,隻是她有她的修煉之途,他無法阻止,也無法強留她在九玄山。


    “昭蓉,”蕭玄珩走上前,他忽然伸手,將玄凰輕輕一推,送至她的麵前,“九尊仙君被困澤圖湖,我知道你接下來準備去尋找可以代替九尊仙君封印澤圖湖之物,玄凰在接下來之路,可助你一臂之力。”


    “主人!”玄凰一下子僵住。它猛地轉過頭,看到蕭玄珩眼中流轉著暖暖光澤:“我原想與你一起離開,但我知道,你更希望我留在九玄山鎮守。昭蓉,等有一日九尊仙君能從澤圖湖中離開,屆時……我能否與你一道同行……”


    微風吹拂著頭頂的樹蔭,斑駁的投影照射在地麵搖曳出各種形狀,九昭蓉就這樣立在原地,她看著麵前的蕭玄珩和玄凰,輕輕綻放了一個燦爛笑容:“好。”


    九玄山的風依然溫和,蕭玄珩立在山間的泥路上,看著一人一獸緩緩離開的背影。


    他身後的草叢微微動了動,有一豬一魚從裏麵鑽了出來,追著那一人一獸的背影跑了過去。蕭玄珩隻覺得陽光靜好,一切都顯得格外溫暖。


    他輕輕一笑,拂袖轉身,重新踏上返迴九玄山的路。


    尾聲


    修仙界中,開始流傳出一個關於劍修女子的事。傳說這位女劍修身邊跟著一鳥一豬一魚,在這修仙界的世界裏,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也沒有她打不贏的妖獸。她總是握著一柄長劍,勇往直前的行走在每一個旁人不敢去的冒險之地。


    後來又聽說,她在途中撿到了一個小男孩,那男孩身懷黑蓮,被許多名門正派追蹤,後來他遇到了九昭蓉,九昭蓉便帶上了他,一同在修仙界冒險。


    那些名門正派有時會把他們逮住,然後跟在女劍修身邊的一條魚就會變出很多霧氣,一群人很快就會消失逃走,無蹤無影。


    歲月匆匆,十年光影轉瞬即逝。兩名剛踏入煉氣期的修士正準備上山拜佛祈求尋寶好運,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陣爭吵聲。隻見一個氣質出眾的漂亮女修拖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拚命往廟中走去:“戒鍾離!戒鍾離我跟你說,你今日必須拜入佛光大師門下成為佛修,你要是不進去,我就讓玄凰把你烤了!”


    “師父,師父……不要讓我當和尚,我不想當和尚,我要跟在師父身邊!”那少年死命扳住寺廟大門,就是不肯進去。


    另一邊的樹上停著一隻渾身玄黑的鳳凰,那鳳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懶洋洋的開口:“九昭蓉,我早就說了不要收養他。這大魔頭隕落轉世後,還是以前那副德行。你想讓他重新拜入佛門,下輩子吧。”


    “我覺得他很好。主人,戒鍾離前世選擇隕落,是想在今世與你重遇。他今世既然已與從前不同,就未必要讓他走上老路。不當佛修,也可以當道修,或者劍修。”有豬從岩石後麵爬了出來,幻化成少年模樣,走到寺廟門口看著扳著門板的戒鍾離,善意的向九昭蓉求情。


    樹上的鳳凰立刻跳了下來:“你這豬懂什麽!他要是當道修劍修,萬一又愛慕了九昭蓉,難道還想逼死我主人一次?”


    “你主人現在是渡劫期,戒鍾離現在連練氣都未入門,怕是打不過。”當康認真迴答。


    玄凰大聲嚷嚷:“放屁,他身有魔蓮,那可是開掛的玩意兒!能讓他修煉速度十倍百倍的增長!我可不會放縱這個家夥!我要替主人看著這女人!”


    一鳥一豬爭論不休,九昭蓉已經把戒鍾離拖進了寺廟,跪在佛光大師麵前:“佛光大師,這是我從前收養的小徒弟,名叫戒鍾離。他非常有慧根,通佛通禮,請大師收入門下,以功德助他成長。”


    “我不要!我不要當和尚!”戒鍾離拚命逃離佛光大師,衝到九昭蓉麵前抱住了她的腿,“師父,師父,是你救了我,我想跟在師父身邊,服侍師父,永遠做師父的徒弟!請師父不要趕我走!”


    九昭蓉拔了拔自己的腿:“你跟在佛光大師門下,比跟著我好。”


    “不,我就要跟在師父身邊,無論師父變成什麽模樣,我都要跟在師父身邊!”


    ——仙子,在玄閔寺是您救的我,師父說過,得人恩惠,必要報之,弟子願從此以後跟在仙子身後服侍仙子,求仙子收我。


    ——樂賀真人乃金丹修者,跟著他比跟著我好。


    ——師父說過,人人生而平等,對恩人不能有嫌棄之心,恩人救我幫我是天大的福分,就算恩人再粗陋不堪、醜陋貧窮,我們也要一視同仁。


    這一幕幕,仿佛迴到了初次相遇那年,九昭蓉在堇浮堂收徒,戒鍾離從門外轉身,伴著陽光中懸浮的粒粒塵埃,跪在她的麵前。兜兜轉轉一世一生,一切仿佛迴到了初始,卻又與初時並不相同。


    九昭蓉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戒鍾離的腦袋:“等你剃了度,披上僧衣,我便帶你迴家。”


    “迴家?”戒鍾離抬起頭來,“師父與我一直漂泊在六合八荒,我從未聽師父說還有一個家。家在哪兒?那裏漂亮嗎?”


    “有。”九昭蓉仰起頭,看向遠處天空雲卷雲舒,“那裏很漂亮……”


    還有一個人,在等著她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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