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去的時候, 靈珠是一個人上的人力車。


    在天津, 白天其實沒有那麽亂, 更何況這邊租界住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還有很多外國洋大人,國人普通平民似乎天生就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所以老實人都不敢造次, 心懷不軌之人當然也有, 但大都是晚上作案, 剩下的就是憤世嫉俗之人,認為這個國依舊病入膏肓, 被侵占了,必須得到救治,所以隻在文章上引戰。


    靈珠已不知道多少次路過這條街,看過這邊的風景,但如今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因為她是自由的。


    自由實在是難得,靈珠如果不想再把自己的一生交給一個控製自己到完全不能有自己思想的人手裏, 就必須得一直這麽朝前走, 不能停滯不前。


    靈珠的眼界是有的, 氣勢也因為常年和陸先生混在一塊, 學的七七八八, 像模像樣,可是能力卻還是不清楚。


    她以前開的歌舞廳根本就沒有自己跑路子, 聯係各方關係, 打點上下, 更別說交保護費了,她隻是和陸先生想要開一家歌舞廳,陸先生沒過幾天就和她說辦好了,然後保安、服務生、保潔、舞女、歌女也都不算是她找來的,她缺了什麽她自己都不知道,每天就過去坐坐,走過場似的,隻管收錢。


    現在終於要開始自己創業,靈珠不是沒有忐忑,可是更多的是能夠自己闖一番的激動,就好像自己豁出去和白九勢摻和到一起那樣,不也從土匪窩裏麵出來了嗎?


    逃出生天的瞬間,那種痛快,和一步步在這樣市場被不少人把控的天津商圈開一家很成功的店子應該是不相上下的。


    由於戴著帽子,人力車又跑的很快,她還穿著襖裙,和報紙上那樣時尚的貴族小姐實在不太能一眼就想到一起去,所以路上靈珠沒有遇到記者圍堵。


    她讓人力車夫帶著自己把天津最繁華的幾條街都逛了一遍,發現這個時候的估衣街當真是最繁華的地方,其中中日商場在幾年前建好,北海樓也落成,隻不過中日商場偏向比較富裕的人群,而北海樓就更偏向普通人群。


    北海樓的規模挺大,但是卻全部都是擺著小攤子的店,或者根本算不上店,可人流量卻非常大。


    靈珠心裏有譜後,迴到人力車上後就讓車夫拉著她迴公館去。


    迴去的時候,靈珠想起之前劉老板和她說的話,那意思很明顯就是在告訴自己,陸先生對自己有意。


    不管陸謹是不是又因為看見了報紙上自己又值得他放在身邊,所以才會拐彎抹角的過來讓人和自己談,光是自己在最後強勢的說讓陸謹自己親自過來的話,靈珠就一麵緊張一麵心慌。


    是的,她想了很久,覺得開店沒有錯,能做明星更好,因為她見過未來的不少明星,能幹的名聲好的明星不會被國人罵,而且她們如果做了什麽事情,那簡直就是舉國關注,光是這種曝光量,就比劉老板主動花錢讓人報道他一品館好的多。


    靈珠想要錢,需要錢,也需要影響力,她之前滿足於的小富即安突然對她沒有了吸引力,她發現自己的確需要更多的力量,不然誰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把持不了白九勢了呢?


    白九勢崛起大約也就這一兩年的時間,現在白九勢雖然在她麵前很少表現出過分的占有欲,但也隻是現在吧,靈珠很懷疑隨著白九勢站穩腳跟自己也就無法再像這樣讓他言聽計從,反而會因為沒有陸先生做靠山,直接被扛迴白公館。


    白九勢看著還是很講道理的,可是他若是不想講,誰也不能那他怎麽辦。


    靈珠從沒有係統的了解白九勢,總是看著表麵,揣測心思,然後壓自己贏。


    所以她應該還是不能把蛋糕放在一個籃子裏麵,得和誰都有好的關係,和誰都能說上話,隻要有用,就可以曖昧的處著,但是要她把自己給其中某個誰,那不可能。


    靈珠毫不掩飾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也不在乎那些別人在乎的氣節,哪怕背負罵名也無所謂,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在乎那些虛的做什麽?


    大大方方的和陸謹合作,與虎謀皮,就像和白九勢合作那樣,兩個人能相互牽製,多好,反正靈珠不會隱瞞自己就是利用她們的事實,敢來的就來,不敢的,她也不會上趕著去求。


    靈珠自己沒有發現,她對待陸先生,總是比對待白九勢更加慎重,這種慎重包含畏懼和不知名的抗拒與不甘。


    等到了金公館,靈珠發現門口的記者都走了,她估計是因為現在正中午,差不多是吃飯的時間的緣故。


    她給了人力車夫一個銀元,說:“辛苦了。”


    一個銀元相當於一百個銅板,人力車夫一個月也就能賺兩三個銀元,看見這麽大手筆的小姐,連忙道謝。


    老高看見金小姐迴來,覺得有必要和金小姐說一下今天上午公館發生的事情,於是一邊開門一邊湊到金小姐身邊說話:


    “金小姐你可算迴來了,欸,那個大少爺呢?”老高記得少爺和金小姐一塊兒出去,結果現在卻隻有金小姐一個人迴來,莫不是出了什麽事兒?


    靈珠對老人家總是多幾分笑意,她說:“哥哥去學習去了,估計要晚上才能迴來。”


    “啊?學習?”老高不懂,但也不想太過多問而讓金小姐不喜,便又說,“不說這個了,你快進去看看吧,裏麵打起來了,剛才鬧的可兇了,然後老爺都被吵醒了,我去偷聽了一會兒,後來的五太太哭了好久,然後非要讓老爺把箱子裏麵的東西平分。”


    靈珠頓時臉色一冷,說:“就是那個我放在我房間裏的鑲金邊的箱子?”


    老高連連點頭:“我也覺得不妥,可是我們這些給主子家打工的,總不好上去勸,又都是老爺的太太,裏麵真是可亂了。”


    靈珠手都捏的死緊,聲音卻還是很溫和的對老高說:“謝謝高叔和我說這些了。”


    “沒事沒事,一家人嘛,對了,之前九爺還來電話了,我說你不在,九爺讓你迴來後給他打過去。”


    靈珠表示都知道了:“行,我先去看看她們都想幹什麽,再打電話,高叔你幫忙看著大門,如果記者們又來了,還是不要開門。”


    “得嘞。”老高看金小姐這架勢就感覺不一般,等會兒估計會很有意思。


    靈珠卻是在走向公館正門的時候,渾身氣場都冷至冰點,她推門,大堂地毯上碎了一地的陶瓷碗,花媽媽站在一旁緊緊閉著嘴巴,不敢說話,五姨太頭發散亂的跟個潑婦似的坐在地上哭,六姨太急的臉紅脖子粗,坐在靈珠的箱子上麵不動。


    “喲,靈珠這是不該出門啊,錯過了好大一場戲。”


    靈珠說著,走到了坐在沙發上氣的不說話隻抱著小嬰兒玩的爹爹,手放在爹爹肩膀上按摩了幾下,說:“爹,你身體不舒服就不要下來了,也不知道哪個不懂事的非拉著你下來。”


    “靈珠,你不要拐彎抹角的說我,我再怎麽也是你六姨,我給你爹生了個兒子,你和你哥就不該這麽對我!”六姨太可能自我意識過剩,總覺得靈珠是在針對自己,所以連忙跳出來刺了靈珠一句。


    靈珠剛想說話,老王爺就皺眉,說:“靈珠怎麽你了?她這些天還不夠累嗎?就你和五姨太成天亂七八糟的針鋒相對,不要以為我眼瞎,我好說話,就什麽都不知道了!都什麽樣子,把東西給珠兒搬上去,各迴各屋,別出來丟人現眼。”


    老王爺做了大半輩子的王爺,在外麵雖然沒什麽出息,可在家卻很是威風,最是不能容忍自己府上的人忤逆自己,在從前,老王爺還覺得自己能管的住府上大大小小的人,可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沒有了錢,沒有了權利,他也就沒有了資本,所以啊,看看啊,就連自己的小妾都敢不聽自己的話了!


    六姨太笑道:“我還不是為了我們?!老爺我不和你說了多少遍了,靈珠和他大哥估計還有那個白九勢都是串通好了來坑害你的財產,不然為什麽白九勢大老遠的追著我們到北平,還屁顛屁顛的救了我們,圖什麽啊?就算靈珠長的再好看,那也不過是個女人,怎麽可能值得九爺那樣的人過來大費周章?”


    “不過我現在沒有證據,說不過你們,但是老爺你想想啊,我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以後寶玦上學怎麽辦?寶玦身體又不好,看病也好花錢,更何況我們吃住各種東西哪裏不要錢?可不能全部放在靈珠那裏,她倒好,直接搬到自己房間,這要是她隨隨便便拿出去揮霍,我們誰知道?!”


    “要我說,靈珠本身就是遲早要嫁人的,明珩也是個白眼狼,沒什麽出息,隻會找家裏要錢,所以這個箱子裏麵的東西就應該趁早分了,免得有些人打歪主意!還有五姨太你們,之前老爺給了你們一千兩還想要錢,要不要臉啊!剛才在外麵丟人還嫌不夠,現在準備再把臉皮撕了踩在地上讓我們看看你們的真麵目是嗎?別和我爭!我跟你們說,這是你們倆母女欠我的!”


    “你瞎說什麽啊?!”五姨太嚎啕大哭起來,跪著爬到老爺身邊就跟哭喪似的,“老爺你看看她,我可從來沒有對不起她,我還好心幫她助產來著……就這麽狠心,居然想要我和白琬喝西北風去。”


    “你好心?!你好心的話我就是菩薩在世了!”六姨太不甘示弱。


    老王爺被哭的頭疼,小嬰兒也一直在鬧,整個金公館鬧騰的就像是一鍋熱油進了水,炸的到處都是油點。


    靈珠就這麽看著兩個鬧騰的女人,看著坐在輪椅上哭兮兮的白琬,心中毫無波動,嘴角掛著冷笑,看了一眼爹爹,發現爹爹已經是懶得管了,便明白爹爹對這兩個女人大概已經很失望了,所以她也不用顧及什麽,便隨手拿起高腳櫃上的花瓶,順手狠狠砸在櫃子上!


    這邊的聲音直接讓那邊哭鬧的兩個女人注意到這邊,隻看見靈珠弄碎了瓷片後,蹲下去就撿了個最大最尖利的碎片,握在手心,然後徑直朝著坐在箱子上的六姨太走過去。


    這人靈珠從前不覺得如何,隻是大哥很討厭她,說她就是衝著家裏的錢來的。


    這沒什麽不好,就算是衝著錢來,能讓爹爹開心,就當給她發工資了。


    可是現在呢?是在挑撥她們父女之間的關係吧?


    “起開。”靈珠漆黑的眼睛居高臨下的盯著六姨太。


    六姨太從未如此直觀的發現靈珠居然會這麽嚇人,好像隻要自己不答應,這尖尖的瓷片就相當於兇器能一下子刺入自己的脖子裏麵!


    “你、你敢!”六姨太眼睛瞪的老大,既害怕又覺得靈珠是在逞能。


    “這箱子東西都是我一槍斃了馬平安找迴來的,你說我敢不敢?”靈珠幽幽的說。


    六姨太一個哆嗦,梗著脖子,眼睛直直的盯著靈珠手,發現靈珠都把瓷片握的自己受傷了,有豔紅色的血珠子沿著靈珠瑩白如玉的手指尖滑下:“就算你敢,你、你也會坐牢的!”


    “是麽?”靈珠輕蔑的歎出一口氣,“你說九爺如果知道我殺人了,他是會幫我處理屍體還是把我抓進去呢?”


    六姨太幾乎已經沒有了抵抗的勇氣,哆哆嗦嗦的發現那瓷片已經劃破了自己的脖子,便大叫一聲立馬跑開。


    周圍人都被靈珠方才的舉動給嚇到了,金公館內如今除了小嬰兒在哭,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金小姐把瓷片丟在地上,用受傷的手去打開箱子,裏麵琳琅滿目全是金銀珠寶。


    她拿出一個價值不菲的鐲子,說:“六姨太,你不是想分家嗎?好啊,但是我得說一句,這些東西都是我從別人那兒拿迴來的,是我的,我願意給你,才是你的,你現在可以把這個鐲子拿走,從此別迴來了,弟弟是金家的種,自然要留在金家,你自己選。要麽那東西走人,要麽滾迴樓上,別讓我煩。”


    六姨太似乎在猶豫,總覺得靈珠和世子遲早把東西敗光,自己也實在不想養那個病歪歪的兒子,現在老爺完全不聽自己的話,自己又還算年輕,重新找個有錢人在天津根本就不算什麽!


    於是也挺著胸口恨恨的看著靈珠,搶過那個玉鐲,就說:“我走,以後要是我飛黃騰達了,別過來跟我攀親戚。”六姨太家裏經商,自傲有幾分本事,所以篤定自己一個人出去幹會過的更好!


    老王爺看著六姨太走,完全沒有要留人的意思,那麽多年的床上床下,好像也不過如此。


    “好,那現在,五姨太是想做什麽呢?也想分家?”靈珠巴不得現在就把所有的拖油瓶都擺脫掉,隻留下她的哥哥和爹爹,至於六姨太的孩子寶玦,靈珠還是挺喜歡了,小孩子是沒有錯的。


    五姨太小心翼翼的說:“也不是分家,隻不過……隻不過白琬身體不好,錢花的快,所以過來……”


    靈珠聽不得這些,感情白琬失憶了就可以既往不咎嗎?


    是她先推的自己,又不是自己害的她,難不成自己還要付對方的醫藥費?爹爹願意給生活費是爹爹的事情,自己願不願意,當然要看她自己。


    於是靈珠冷淡道:“就因為這個?恕我直言,五姨太找我不如找真正讓白琬這樣的人,陸先生家大業大,估計您要是找上門去,他看心情給,也還是有的。”


    在天津這麽久,五姨太哪裏不知道陸謹的大名?這人雖然剛來天津,卻和九爺一樣很是有勢力的樣子,更別說剛才進來之前在門口聽那些記者的口氣,就知道陸先生完全不是她們可以惹得起的。


    就這樣的人物,怎麽可能會給錢?


    “靈珠,你不要這麽狠心啊,白琬可是你的姐姐!”五姨太其實也不太在乎白琬的死活,隻不過借著這個名頭想要多弄點而錢而已。


    五姨太之前還沒想到王府會變成這樣,在她的眼裏,王爺能從北平出來,那自然是有王爺的路子,所以肯定也不會多麽落魄,應該還是很有錢才對,可是來了以後才發現,現實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是麽?”靈珠看向坐在輪椅上一直沉默的白琬,說,“你真的是我姐姐嗎?我怎麽不記得我有這樣一個親戚?”


    白琬看著靈珠,這樣一個從小受盡寵愛的小姐,長得精致,氣質絕佳,偶爾頑皮起來,也是十分耀眼,讓人不忍心苛責,這樣一個人,不過就是因為長的好看罷了,隻不過是命好,其實什麽都不是!


    白琬也懶得再假裝失憶,說:“行,不記得就算了,分家就分家,但是我必須多拿,我還要一份嫁妝,我身為王府的大女兒,就算是小妾生的,也不能比你的少。”白琬排行老五,但其實前麵還有兩個姐姐,隻不過那兩個沒福氣,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所以實際算來,的確是王爺的大女兒。


    “是麽……那又關我什麽事情,你的假裝又不是我出,爹,你說呢?”


    老王爺笑了一下,對靈珠是萬分讚同的,根本不覺得自己的寶貝小閨女有什麽錯:“嗯,的確,珠兒的東西是珠兒的,當然和白琬的嫁妝無關。”


    “這樣吧,就當爹爹找珠兒借錢好了,借對金釵,算是你嫁妝了,然後這個這塊腰牌算是遣送費,五姨太,你以後不要來了。”


    五姨太可沒想過自己會被休,她隻是要錢,她現在還什麽下家都沒有找到,雖然白琬是一定會嫁的很好,可那需要時間啊!


    五姨太又開始哭鬧說自己才沒有想要被休,隻是六姨太一直搗鬼,害的她糊塗。


    白琬覺得她媽實在丟人,環視了一下這棟房子,說:“媽你別以為你留在這裏還有什麽好果子吃,爹完全做不了主了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外麵都說這棟房子就是白九爺養著靈珠一家的證據,這說明現在爹也是靠著白九爺才能坐在這裏,等白九爺什麽時候膩了,靈珠沒什麽吸引力了,他們就完了!”


    “不過是靠著男人生活,還隻是九爺而已,就算最後靈珠你嫁給他了,你也不會永遠年輕,你會老,他會有很多比你年輕漂亮的紅顏知己,過不了多久你就隻是空有正方太太的名頭而已,可悲的很呐!”


    “更何況還不一定能嫁呢!就你這樣的身份,上了一次報紙就在我麵前耀武揚威,一個戲子、不,一個低賤的以色侍人的戲子而已!”


    靈珠完全不生氣,笑說:“你想以色侍人,還沒有人要呢。”


    白琬頓時氣的一口氣沒上來,剛想懟迴去,沒有關好的門就被門房老高拉開,愣了一秒,還未開口,就有一個拄著暗金雕花手杖,穿著優雅得體淺灰色西裝,陰柔儒雅的男人走了進來。


    那男人帶著白色的手套,一麵走進一麵摘下手套和白色的禮帽,一雙狹長的狐狸眼看見大堂亂七八糟的場景,麵不改色,聲音低沉悅耳,玩笑說:“陸某這是來得不是時候嗎,金小姐?”


    ……


    世子爺明珩跟著劉老板去見了幾個他們那邊的布料供貨商,一塊兒吃了午飯。


    吃飯他最拿手了,推杯換盞稱兄道弟也是他的拿手好戲。


    但是談天津那些有錢人的八卦,說最近局勢,說某地秘聞,他卻是一句話都插不上,除了傻笑便是喝酒。


    好歹劉老板很照顧他,沒有讓他比眾人當成透明人。


    飯局結束,明珩看見那幾個供貨商各自開著自己的車走了,在現在,有車可是很了不起的,有錢又優勢,都是身份的象征,有時候光是看見那輛車的牌子,就知道是哪家大佬的座駕,辨識度也很高。


    劉老板瞧見,拍著明珩的肩膀說:“用不了多久,你們金公館也必定會有的。”


    世子爺笑的比較靦腆,隻有麵對他承認比自己厲害的人物麵前,世子才會這麽拘謹,更何況現在他和劉鶴的關係相當於徒弟和師傅。


    世子爺方才在劉鶴的一品館原本隻是個看客,七妹妹是想自己去和那些供貨商們打好關係,可是卻被世子製止了,他光是想到自己這麽廢柴,居然還要七妹妹去和那些油膩膩的大老板談生意就覺得不能忍受。


    他才不想那麽坐等著七妹妹自己去闖,於是說自己去搞定那些,讓七妹妹放心,保證一周內就把所有供貨商都聯係好。


    說完後,世子就看見七妹妹意外又有些驚喜的目光,那是比七妹妹口頭說相信他,更讓他覺得人生有望的東西。


    “你做的不錯嘛。”劉老板也很滿意,“金小姐的哥哥果然也不是普通人呢。”


    “哪裏,我還是什麽都不會,需要劉老板教導才是。”在劉老板麵前放下架子沒什麽不好,世子爺一麵謙虛,一麵有點小驕傲。


    他覺得好像做生意也沒有那麽難,隻要弄好關係了,一定就成了,剩下的就是選擇地址,店麵裝修還有製作新款服飾等。


    “那是應該的,金少爺不必要這麽客氣,金小姐把劉某當作朋友,金少爺便也就是劉某的朋友,有什麽困難,說一句話,能幫的,便一定幫忙!”


    這就是有底氣的人,世子爺在北平都不一定能說出這樣的話,他隻能說如果有困難自己一定讚助經費什麽的。


    離開飯店,劉老板因為還有事,便要先行一步,詢問世子爺需不需要搭便車,世子爺卻搖頭,說:“不必了,劉老板自去吧,我還想好好逛逛天津,上次來幾乎都沒有怎麽轉動,如今要在天津落腳,當然還是熟悉一下的好。”


    劉老板說:“那倒是,金少爺找個人力車,讓他拉著金少爺轉一圈日租界和法租界就好了,碼頭或許也可以看看。”


    “知道了。”世子爺在劉老板給七妹妹拉皮條的時候還覺得這個人實在是惡心,看不起他們家,可是現在好好接觸一番之後,便又覺得這人真是實誠有義氣,“迴見!”


    “嗯,迴見。”


    劉老板上了自己的轎車,留下世子爺站在大馬路邊上深深吸了口氣,放眼望去,滿是人間煙火繁華之地,他沒有找人力車,而是直接隨便走動,左看看右看看,買了不少小玩意兒準備迴去給七妹妹玩。


    路過門可羅雀的歌舞廳時,世子爺抬頭便看見一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麵貼著這個歌舞廳當□□星的照片。


    世子爺不是沒有來過這種地方,甚至在這種地方砸了不少錢進去,可是現在看來,這裏麵的歌女完全比不上七妹妹上相,自己以前為什麽就這麽迷戀呢?


    世子爺想不通,也不敢再踏進去,他可是決定改過自新的要振作金家的好大哥,可不是沉迷溫柔鄉的敗家子了。


    堅定的這麽想過後,世子爺堅決的走過歌舞廳,意外逛到了一家路邊剃頭店。


    其實就是一個老大爺站在路邊的亭子上隨隨便便的給人圍塊兒布就開始剪頭發,給女學生是用的大剪刀,給做苦力的光頭用的是刀片,刀工十分了得,看著驚心動魄卻又爽快的緊。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走過去讓老大爺把後腦勺的刺毛都給剃的幹幹淨淨,給了兩個銅板就又準備逛街,誰知道往迴走的時候,路過歌舞廳後門,從裏頭悄悄跑出來個剪著短發大卷子的清秀女人,女人穿著十分保守,是平民的簡單布衣,藍色小花點綴著灰白色的底布,哭著從裏麵跑出來,撞在世子爺懷裏。


    明珩可沒料到還能有這種豔遇,這女人撞上來的時候,發育的太好的地方直接壓在明珩胸膛上,隨後緊緊抓住明珩的衣裳不放,祈求的哭著說道:“求你了,這位少爺,救救我吧,我不想當舞女,我是被大哥賣進來的,我一點都不想……不想……”


    世子爺出了名的憐香惜玉,和他爹一個德行,風流的要命,乍一碰到這種事情,沒什麽想法,也不想惹麻煩,隻是本著一點好心,對著追出來的兩個大漢說:“這兩位壯士……啊、那什麽……這位小姐都說了不願意,你們總不能大白天就強搶民女吧?”


    那兩個穿著打手服裝的保鏢沒有理世子爺,一步步上前,就拽著女人的手腕往裏拖。


    世子爺心裏怕的要命,但是看著那女人被扇了好大一嘴巴子,嘴角直接流出血來,眼睛絕望的看著自己的時候,世子爺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直接說:“你們不要欺人太甚,直接說他哥把她賣了多少錢,我照價買下來就是了!”


    聽到這話,那兩個保鏢沒有動靜,倒是裏麵又出來個帶著金框眼鏡的瘦巴巴的中年男子,看著光頭世子,不太確定這是那家有錢沒處花的公子,再加上的確不想要不聽話的舞女,便獅子大張口道:“既然公子都這麽說了,不給麵子就是我歐陽清不給麵子了,這姑娘的大哥欠了我們賭場五百銀元,賣過來後打翻了我們紅玫瑰的法國香水,弄壞了三套裙子,總計三千銀元。”


    世子爺因為自己今天自我感覺良好,方才便逞一時之勇說要買這姑娘,結果聽到了價錢,瞬間冷靜:“我其實就是隨便說說,你們忙你們忙。”


    說吧,心虛的世子爺就不再看那個姑娘失望的眼神準備離開了。


    結果那歐陽清卻氣憤不已:“什麽叫隨便說說?你的意思是你剛才都是在戲耍我嗎?!”


    明珩真是沒有啊,他發誓他隻是一時腦袋轉不過彎,英雄救美這種事情是有錢人做的,自己可做不了啊!


    “真的沒有!我不耽誤你們了,真是很抱歉啊。”


    但是世子爺沒有逃脫成功,歐陽清隨便的一擺手,那兩個原本控製著漂亮姑娘的打手轉身就擒住了想要逃跑的明珩,一人架著一條胳膊給逮了迴來,連帶那個哭的稀裏嘩啦的姑娘一塊兒壓進歌舞廳的後台。


    世子爺嚇的夠嗆,幾乎後悔自己剛才的魯莽,一直在說自己不時故意的,但是很快就被打手用不知道什麽東西塞住了嘴巴,完全隻能靠那雙大眼睛來證明自己的無辜。


    歐陽清實在不清楚這個小子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而且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得罪人,不管是不時比自己厲害,都不能得罪,可是這個小子也太放肆了,居然敢戲耍他!


    歐陽清坐在桌子後麵的黑木椅子上,敲了敲戒指,想了個注意,在抽屜裏麵找出了那張相當於賣身契的合約,又寫了一張欠條,讓保鏢放在明珩的麵前,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威脅:“什麽都不必說了,現在我給你個機會,簽了這個合約,我就放你們走,不簽,就是你在浪費我的時間,玩弄我!”


    世子爺真是很想說一句自己從不玩弄男人,可是現在嘴賤無疑是找死,隻好看看放在自己麵前的兩份合約。


    還沒等他看清楚,那歐陽清就對著兩個手下使了眼色,那倆個手下拿了桌子上的紅泥就壓著明珩按了手印在合約上。


    世子驚嚇的大叫,完全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說:“你們這樣是非法的!”


    “是麽?”歐陽清得到了按了手印的那張合約,心情很好的將其疊的整整齊齊放進了帶鎖的小盒子裏麵,說,“在天津,什麽是法,你到底知不知道?”


    “行了,都丟出去吧,免得礙眼,馬上就要準備迎接晚上來這邊的貴客們了,可不能耽誤。”歐陽清說著推了推眼鏡,離開的時候路過世子爺身邊,還和顏悅色的說,“小公子以後要是有空也要常來,我們非常歡迎,當然,前提是早點把買下她的三千銀元還清。”


    歐陽清的皮鞋在光滑幹淨的地板上踩出清脆的聲響,明珩卻滿腦子都是這人說的關揵的那四個字:三千銀元。


    被丟出去的明珩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不該迴去和七妹妹說這件事情,因為這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一同被丟出來的姑娘擦趕緊嘴角的血,害怕的看著明珩,眼睛盯著明珩手裏自己的賣身契,抿了抿唇,說:“這位少爺,真的,很感謝您,我芍藥一定會報答少爺的,讓我做什麽都可以,隻要不要再把芍藥賣到這種地方……”


    明珩就像是失去了夢想的鹹魚一樣,睜著那雙大眼睛生無可戀,但是很快,明珩咬咬牙,覺得自己也算是做了好事,但吃虧是不可能吃虧的,便說:“那好,你以後就再公館裏麵伺候我七妹妹吧,七妹妹還沒有打理起居的下人。”


    芍藥眼前一亮,笑的十分可愛,和豐滿的身材有種奇妙的反差:“好的,少爺!”


    這邊金大少爺惹了個大丫頭迴來,金公館裏的金小姐惹了個大佬迴家。


    金公館內,方才還在嘲諷靈珠的白琬不敢置信的看著陸先生,臉色都慘白,感覺自己臉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刮了一個耳光。


    靈珠卻是很意外,自己上午才說讓陸謹來找自己,中午這人就登門拜訪。


    她是不喜歡讓別人看見自家狼狽的樣子,可是既然已經看見了,便隻好裝作不在乎的走過去說話:“原來是陸先生,真是許久不見,靈珠隻是隨便一說,沒想到陸先生真是賞臉親自來談話。”


    陸謹看著好似方才才發了一通火的金小姐,看著對方氣勢未消的樣子,莫名覺得可愛,十分紳士的伸手捏住金小姐纖長的手指,想要禮貌的親吻在手背上,卻發現這隻手上有著血跡……


    “啊,不好意思,忘記了,這是剛才不小心被劃破了的。”靈珠真是忘記了,她被意外出現的陸謹擾亂了全部思路,直接伸過去了慣用手。


    陸先生則很快就淡定下來,翻過靈珠的手,親吻在靈珠手心受傷的位置,血跡染紅了陸先生淺色的薄唇,卻又被陸先生猩紅的舌尖舔去,聲音低沉平靜卻又略微上揚:“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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