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風裏雲霧藹藹,山澗溪流春意盎然。


    從長壽村扶搖直上,可觀霧靄朦朧,一眼望不到邊際。


    在凡間有一個傳聞,斜月三星洞,靈台方寸山位於北俱蘆洲不遠處的長壽村,長壽村的上方便懸浮著方寸山。


    凡間多傳聞鬥戰勝佛修成正果的傳說,一時間成為佳話。


    自此,也有諸多一心向道,尋覓長生的修道之人慕名而來。


    可令人失望的是,他們穿山越嶺,踏遍長壽村,也並未尋到方寸山的一絲痕跡。


    ......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當然,這不是形容許安之樣貌,這句詞不過是他陷入了對自己深切的誤解當中。


    相反,許安之極其平凡,平凡到將其丟入人海茫茫之中,都翻不出任何水花。


    背負寶劍,左持寒梅小扇,頭係飄逸青色發帶,身著一襲潔白如玉長衫。


    這就是許安之。


    抬起右手,許安之瞥了一眼腕部的簪花小楷“道”,神色間湧現一絲不耐煩。


    “我知道了,真煩......”


    垂落手腕,許安之嘟囔道。


    他的聲音很稚嫩,又顯得有些生澀,似乎許久未曾開口說過話。


    抬起頭,許安之望向長壽村村口的石墩子。


    石墩子上麵坐著一名年過七旬的老人,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石墩子前方的石刻棋盤,時而緊皺眉頭,時而停頓,細捋胡須。


    隻不過,那左手拈住的黑子,停留在空中,終未能落下。


    許安之收起小扇,走向老人,隧即絲毫不客氣的坐在老人的對麵,打眼瞟了一眼老頭,他挑眉道,“老頭,來一局?”


    恍惚間,老頭被許安之的聲音從沉思中拉了迴來,望了望眼前的許安之,老頭笑道,“好。”


    棋藝可陶冶情操,亦可做博弈。


    博的是算計,鬥的是人心,考究的是布局。


    正所謂一步錯,步步錯。


    未能開個好頭,自然就做不到完美收尾。


    二人落子的速度越來越快,思考的時間也越發變得短暫,但迥然不同的是,許安之本輕鬆寫意的麵龐,此刻也掛上了些許凝重。


    這老頭是個棋藝大家,瞄了眼笑眯眯,臉上未有一絲壓力波動的老頭,許安之心裏這般想著。


    棋到中盤,棋局也變得明朗起來,許安之的白子前有陷阱,後有猛虎虎視眈眈,不論如何落子,都是在被老頭牽著鼻子走,到尾盤,也隻有被屠龍的份。


    雖然技不如人,但棋局的動向許安之還是看得透徹的。


    “我輸了。”許安之平靜道。


    老頭的手臂突然顫了顫,臉上露出一絲愕然之色,仿佛瞧見了牛鬼蛇神般不可思議之事。


    沉默片刻,老頭收起黑子,說道,“你也是來求道的?”


    許安之撐開小扇,徐徐道,“小子正是來此地尋那傳說當中的靈台方寸山。”


    老頭笑道,“方寸山已然消失數百年,此事人盡皆知,你難道不知曉?”


    “知道。”許安之平靜道。


    “那你何故來此?”


    “求道。”


    老頭一聽,頓時被許安之逗樂了。


    話題又迴到了最開始,老頭似乎覺得索然無味,索性緘口不言。


    許安之安靜的望著老頭,旋即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今日距離孫大聖被封鬥戰勝佛整三百年。”


    老頭眉頭微顫,再次瞥了眼如同陳述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般的許安之。


    “所以今日菩提祖師必將現身,靈台方寸山也勢必再現世人眼中。”許安之語氣很輕,可話語中透露著莫名的篤定。


    老頭沉思片刻,問道,“你因何求道?”


    “求因果,覓長生。”


    老頭搖了搖頭,說道,“你沒說實話。”


    許安之笑了笑,“小子所言句句屬實。”


    老頭再次沉默,二人處於對坐無言的狀態之中。


    過了許久,老頭長歎一聲,“你和他還真像。”


    許安之麵露疑惑,問道,“誰?”


    老頭笑而不語,隨手敲了三下棋盤三下,隨後大手一揮,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許安之望了望腕部的“道”,隨後起身朝著客棧的方向走去。


    他突然想起民間的傳記中記載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一則事跡。


    當年,孫悟空拜師菩提,為了考驗孫悟空的悟性,於是便在孫悟空的腦後敲了三下,蘊意著三更時教授孫悟空技藝。


    “這個菩提老頭兒,還真是喜歡三更天啊......”


    “莫非是夜半三更好行惡事?”


    ......


    天色暗淡,萬籟俱寂,除卻各家各戶門頭懸掛,散發著微弱光亮的燈籠,整個長壽村都被黑暗所籠罩。


    更夫也因困倦,倚靠在牆壁,打著小盹。


    就在此刻,一道轉瞬即逝的光芒突兀的落在村口。


    借著頭頂的燈籠,許安之望向眼前紮著兩個發鬏的孩童。


    “奉師尊授命,小道特來此接引有緣人。”道童端著仙家模樣,輕飄飄道。


    似是剛入門般,道童稚嫩的模樣與仙風道骨的行為揉雜在一塊,頗有些另類。不過仙家之人,駐顏有術,說不準這小孩已經活了幾百年。


    “有勞。”許安之拱拱手。


    道童點點頭,隨即提著許安之,腳尖略點,二人的身形便直衝雲霄。


    有詩雲: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霧氣穿梭綿延幾萬裏,上至九重天,下至方寸山腳。猶如一張巨大的瀑布,橫亙天地之間。


    順著雲霧逆流而上,許安之在道童的牽引下,終是來到了方寸山。


    “步行。”道童放下許安之,說道。


    頓了頓,道童又道,“這是門規。”


    許安之愕然,他的這名師兄,倒是沒有想象中的高傲。


    點了點頭,許安之跟隨道童慢悠悠的朝著山頂行去。


    道路從一開始的平坦寬闊,越發變得狹窄,行至半山腰,路已然不能夠被稱之為路,僅有零星的幾處凸出的峭壁,順著山腰盤延而上。


    腳踏峭壁之上,順勢下望,令人不禁暈眩。


    “此行道路艱難,若此時退卻,或有路可退,保你安然無恙。若行至途中萌生退意,則退無可退,若心道誌堅,一路前行,或跌落凡間,粉身碎骨,或登頂方寸,拜入菩提門下。三者擇其一,有緣人,進或退?”道童轉身望著許安之,淡然道。


    “你不知道每次你都這般說,會令求道者心智動搖嗎?”許安之饒有興趣的看著道童。


    “心智動搖,則道心不堅。”道童說道。


    “走吧。”許安之抬頭望了望看不到頂峰的方寸山,平靜道。


    道童聽罷,一言不發,抬腳朝著下一處峭壁邁去。


    “師兄,你這樣太慢。”許安之搖了搖頭,隨後嘴角噙著笑意,在道童一臉詫異的神色中,大步流星的沿著峭壁飛掠而去。


    “如履平地......”道童臉上露出一絲動容,片刻後,直到許安之的身形消失在他的視線當中,他才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怪哉,怪哉......”


    對於肉體凡胎,登高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考驗的是耐心體力,登懸崖峭壁更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考驗的膽大心細,更重要的,得將生死置之度外,才可能登頂俯瞰。


    當道童緊隨許安之登上方寸山後,u看書 ww. 發現許安之來時如何,現在如何,麵色平靜,唿吸平緩,暗暗覺得有些驚奇。


    下意識的運起心法去探查,卻又發覺許安之的的確確是肉體凡胎,甚至於許安之的肉體白白嫩嫩,活脫脫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臉。


    “厲害......”道童遙想自己當年入門之時,一步一個坎,足足爬了三天三夜才登頂,若不是靠著一股氣,怕是早已跌入萬丈深淵。


    “走吧,師尊已等候多時。”道童收起心神,穩固道心後,才開口說道。


    許安之點點頭,便隨著道童走進三星洞內。


    行了沒多久,頓時豁然開朗。


    整個師門的全貌映入眼簾。


    除卻入門後正中央傳道的道場以及幾座寒舍,再無其他,與其說簡陋,倒不如說寒酸。


    “師尊。”許安之望著昨日的老頭兒,恭恭敬敬的跪在他麵前。


    “今日你入我門下,須知求道不易,天道承負,因果報應的道理。”


    “徒兒醒得。”許安之叩頭道。


    “我且不問你過去,今日賜你道號:悟道,望你一心求道,無斑駁雜念。”


    “謹遵師尊教誨。”許安之再度叩頭。


    菩提老祖望著連磕六次頭的許安之,麵露無奈之色,“三叩首為拜師禮節,再三叩首為謝師恩,你且剛入門,為師並未有恩於你。悟道,此舉何意?”


    “謝師尊收留之恩。”許安之抬起頭,與菩提老祖對視。


    菩提沉默半晌,方才開口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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