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比試結束,阿俏從醉仙居出來,滿腹心事,鬱悶不已。


    早先,經過她的提醒,醉仙居的廚子們倒是再也不敢小覷衛缺了,使出渾身解數,張羅了其他八道菜式。


    若在平時,這八道“魚菜”,已經是極高的水準,擺在省城任何一間酒樓裏,都是最拿得出手的大菜,即便以阿俏那樣挑剔的眼光與口味,這些“魚菜”也沒有多少瑕疵,可以說是心血之作。


    可是……可是到最後,醉仙居卻依舊輸得一敗塗地。這一仗,簡直是打得丟盔棄甲,顏麵全無。


    究其原因,可能醉仙居所做的“魚菜”,過分求穩,做出來的都是經典菜式,整魚、魚球、魚片、魚米、魚麵,清蒸、紅燒、滑炒、燜燉,糖醋、鹹鮮、糟香、醬香……


    而“江湖菜”衛缺所呈上來的那些,就像那“開胃魚雜”和“酸辣魚皮”一樣,每一道都充滿了豐富的想象力,粉蒸魚、拔絲魚、豆花魚、酸湯魚、鍋盔魚丁……每一道似乎都很家常,有些“土氣”,看似上不了什麽大台麵,可一旦嚐在口中,才教人發現這些菜式都是火候精準、調味絕妙,每一味都是令人拍案叫絕的菜式。


    阿俏最為賞識的是衛缺做的那道主食,魚頭抄手,魚頭熬製的鮮湯,色白如玉,一個個抄手皮薄餡足,在魚湯之間載沉載浮。嚐一枚抄手,飲一口湯,心裏便滿足非常。阿俏隻能讚歎:這種做法,是怎麽想得的。


    所以這一陣,毫無懸念,衛缺又贏了。醉仙居是第四間敗在衛缺手下的酒樓,也是敗得最慘的一間。


    趙立人宣布結果的時候,額上一陣一陣地冒汗,似乎能預見他的“飲食協會會長”地位不保。阿俏在一旁看著,皺著眉頭,也覺沒什麽辦法若是換了她對陣衛缺,她隻能做到,輸得稍微漂亮那麽一丁點兒吧!


    阿俏走在迴家的路上,路過一個做麻辣鍋子生意的路邊攤,眼疾手快,將滿頭大吃的一個小姑娘提溜起來,拉她一起迴家。


    這人正是小凡。


    小凡戀戀不舍地望著她鍋裏還剩著的一小把青筍,幾片毛肚,聽阿俏在耳邊教訓,“你看看你,額頭上都生了那麽些紅點,怎麽還在吃這些容易上火的吃食。”


    小凡的年紀,正是容易爆痘的時候。


    “你說說看,是臉麵要緊,還是舌頭逞一時之快要緊?”阿俏擰著小凡的耳朵,小凡於她,實在是像個該好好管教管教的小妹。


    小凡笑嘻嘻地說:“當然是臉麵要緊,可是……人家就是忍不住麽!”


    “這東西,吃的次數多了,也沒覺得有多好吃,可是隔一陣不吃吧,就總是抓耳撓腮地惦記。”


    小凡說的非常實在,阿俏也沒往心裏去,隻管拉著她迴家。


    阮家的花廳裏,這迴換了阮清瑤坐在桌邊看報紙。阿俏一時不習慣,問了一句:“二姐,你在幹嘛?”


    阮清瑤指著手中的報紙,白了阿俏一眼,說:“這不是在給你尋鋪麵麽?”


    阿俏趕緊伸出食指,湊在唇上,輕輕“噓”了一聲:醬園的事兒,是阮家她們幾個女人之間的秘密。阿俏不想再讓旁人知道,尤其讓那什麽常姨娘聽了去,更麻煩。


    阮清瑤一下子省過來,趕緊以手掩口,掩飾著又問:“去觀摩了人家比試了?怎麽樣?”


    一句話問在了阿俏的心坎兒上,阿俏長歎一口氣,坐下來,搖搖頭:“連我,也沒有辦法贏那個衛缺。”


    阮清瑤轉轉眼珠,知道這個妹妹心高氣傲,她若是開口認輸,那就真的是沒有辦法。她很幹脆地開口相勸:“那也沒事兒,反正咱家不去和他比,他也不會沒事兒找到咱家頭上來。”


    可是阿俏還是嘟了嘴,在花廳裏愣了半天,終究還是不服氣,當下叫過小凡:“來,和我一起做個試驗!”


    她帶著小凡進了大廚房,問阮家二廚:“怎樣,我要的那些材料都得了麽?”


    前兒個她給阮家二廚列了個長長的單子,要他去采購各種各樣的香料,有些甚至可以算是藥材。除此之外,還有諸如豆瓣豆豉、花椒幹辣椒之類,阮家從來不用的調味料。


    阿俏在鍋中化了一大塊牛油,又加了少許菜油和香油,再下豆瓣豆豉、花椒辣椒,各色香料,慢慢炒製,待香味兒炒得差不多了,便往鍋裏倒了一大盆牛肉湯,扣上鍋蓋,開始慢慢熬製。


    待到開鍋的時候,小凡激動不已,扇動著鼻翼,聞著空氣中的香氣,大聲說:“香,香,三小姐,你這也能做外頭的鍋子了,香味簡直一模一樣。”


    待到湯底熬製得差不多了,阿俏舀了一勺出來,自己嚐嚐,也頗為滿意,轉臉對小凡說:“你也嚐嚐!”


    阿俏對“江湖菜”的調味非常感興趣,甚至想自己親手嚐試一下,那些變化多端的味型究竟是怎麽做出來的。她所選的第一件,是“麻辣味”,也就是小凡如此癡迷的麻辣鍋子湯底的味道。


    小凡嚐過了,衝阿俏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三小姐啊,味道很好。不過……”


    阿俏一皺眉。


    “不過,好像和外頭的湯底還是有些不同。”


    “三小姐,小凡不會說話,您這湯頭,已經很美味了。”小凡見阿俏臉色不虞,趕緊送上高帽一頂。


    “究竟是差在那裏?你辨得出來,是什麽香料的味道麽?”阿俏問。


    阿俏和小凡,都是味覺靈敏的人,能辨得出非常細微的味道差別,她們兩人經常做這樣的“試驗”,來的判斷香料對菜式的影響。


    小凡搖搖頭,“不過……”


    又“不過”了。


    “三小姐熬的這湯底,大概不會叫人總那麽想著吧!”小凡有點兒膽怯地衝阿俏看看。


    “你說什麽?”


    阿俏腦海中忽然閃現什麽,倏忽又消失了。


    但她覺得胸口有些壓抑,應該是令她很不滿,她非常不喜歡的事兒。


    “我是說,三小姐這個湯,聞著香,嚐起來也和外頭的鍋子湯底做得差不多,可是……可是就好像有那麽一種差別。”小凡斟酌著語氣,“這麽說吧,就好比我已經好幾天沒去外頭吃鍋子了,眼下三小姐做了一鍋,我高高興興地吃了,可是吃完之後我卻好像沒解到饞,還想去外頭再吃一迴……”


    阿俏一震,心道:壞了!


    她轉身就要出門,臨走卻迴過頭囑咐小凡:“答應我一件事兒,你記著,千萬別再去吃外頭攤子上的麻辣鍋子了。你在家吃什麽都行,但千萬別出去吃了……”


    “啊?”小凡也被嚇到了,連連點頭,表示再也不敢出去亂花錢了反正她近來已經把新年收的紅包快花得差不多了。


    阿俏轉身出門,腳步匆匆,徑直往狄九的店過去。


    自從上次阿俏和沈謙一起勸過狄九,狄九漸漸振作起來,重新開始做生意。雖然每天生意還是清淡,但到底還能勉強維持。


    這次見到阿俏匆匆忙忙地過來,狄九頗為吃驚:“怎麽了?”


    阿俏大步走近狄九身邊,見四下裏無人,當即問:“狄九叔,你們‘江湖菜’有沒有那種,可以增味提鮮,叫人一吃就忘不了的東西?”


    狄九打個哈哈,“若說我們‘江湖菜’呀……”


    他說到一半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不是江湖中人了,登時苦了臉,改口說:“其實用的香料非常多,大多都是能提味增鮮的,阿俏是想問哪一種?”


    阿俏板著臉,眼神有點兒兇,“就是那種……吃了以後叫人念念不忘,隻想著一吃再吃的東西!”


    狄九聽了,嚇了一跳,蒼白了臉,掩飾道:“阿俏你在說什麽?哪有東西這麽神奇,我若有這樣的調味料,我這小麵館的生意還至於這樣?”


    飯點剛過,狄九的店裏就空空蕩蕩的,沒有一個顧客。


    阿俏定了定神,反省了一下自己的語氣,重新開口,柔聲問狄九:“狄九叔,我不是說你,我是說做‘江湖菜’的那些人裏,會不會有人用到這樣的東西?”


    狄九愣了愣神,半晌才說:“早幾年有人嚐試過的,可後來幫裏幾個老成的將他們喝住了。論理應該沒人敢再用了才是。”


    阿俏向前踏一步,問:“是什麽?”


    狄九遲疑著答道:“叫……叫增味粉。”


    “是什麽樣的東西?”阿俏繼續逼問。


    “我……我也不知道,”狄九被阿俏逼得,往後退了一步,伸雙手捂了臉,說:“我見到的就隻是盛在小瓶裏的粉末,聞起來也平平無奇,應該就是尋常的香料。”


    阿俏這時候不再逼了,她站在原地,沉默半晌,重新抬起頭,望著狄九,說:“狄九叔,你惦記著幫裏兄弟的舊日情分,不願說,沒關係的。我自己也有辦法能查出來。”


    說著阿俏一轉身,徑直出店。


    狄九看得心驚膽戰,生怕與阿俏和“江湖菜”幫會裏的人起什麽衝突,趕緊迴頭澆滅了灶,下了門板,一溜小跑,跟著阿俏出門,遠遠看著她,進了一家藥店。


    那藥店裏的坐堂大夫還記得這個“兇神惡煞”的姑娘,聽了她說的,二話沒說,就將她要的中藥取了出來,包好了交到阿俏手裏,同時也沒敢忘了要錢。


    阿俏出店,正好遇見狄九,一臉惶惑地望著她。


    阿俏心裏餘怒未消,沒理會他,徑直從狄九麵前轉身離開,自行迴家。


    迴到家,阿俏將大廚房裏的人暫時都先請了出去,自己則取了一口幹淨的炒鍋,將藥房買來的東西放在鍋內,用微火慢慢地幹煸,直到水份全無,這才取出來,裝在一個研缽裏細細地都研成了粉,然後取了一小勺粉,加在她早先熬的“湯底”中,重新將鍋燒開,叫了小凡來嚐。


    小凡一嚐,興奮地直點頭,歡聲道:“就是這個味兒,就是總叫人惦記著的這個味兒!”


    她一轉臉,想向自家小姐好生道個謝。


    卻見阿俏一臉嚴肅,眉頭緊緊蹙著,眼裏燃著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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